聞清決定迴興城,薑鈺夫妻倆和沈逸得知這消息之後,竟然沒有很意外的樣子。除了沈逸說:“我陪你——”

    然而這次,聞清沒讓他把話說完,按住他胳膊打斷道:“沒事,正揚還在等我,我和他一起,路上有人照顧。”

    四目相對,沈逸讀懂了她眼中的情緒。而聞清自己心裏更是清楚,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接受他的好意了,否則連自己都會唾棄自己。

    沈逸低頭笑了下,嗓音低沉地說了聲“好”。

    他知道的,聞清這一去,一切都沒有再轉圜的餘地了,能讓她迴頭的人和事並不多,廖敬清成了例外,大概也就成了這永遠的贏家。

    如果不是想清楚了,她不會這樣貿然跑迴去。

    這是她最後的決定了。

    氣氛一時低迷,聞清不知道再說點什麽好。盡管她一再表明立場,可此時看著沈逸臉上失落的樣子,還是不免難過。她和沈逸這麽多年,即使不是情人,也還有其他情分在。

    可要是說什麽祝福他的話,未免顯得太矯情,也太傷人……

    還是薑鈺出來打圓場,“如果有事記得馬上打電話,聞清,我們都是你的朋友,你不要總是怕麻煩。”

    聞清點了點頭,葉維臻也附和道:“雖然離得遠,但我在興城附近有舊識,有事的話,可以讓他們幫忙照應。”

    葉維臻原本就是刑警,當年辦薑鈺家的案子時受了傷,這才退了出來,後來自己辦公司。經他這麽一說,聞清記起他當年任職的地方離興城的確不遠!

    可廖敬清如果正在配合警方做臥底,信息全都是保密的,什麽都不可能問的到,關於他的一切,聞清真是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她不安地休息了一晚,整晚懷裏都抱著那隻小足球,一會兒想起在漁島的生活,一會兒又記起他們初識的畫麵,也不知道是做夢還是迴憶,斷斷續續地。幸好每次想到肚子裏的小家夥,她都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一大早就和廖正揚一起出發了。

    路上又耽擱了兩天,等迴到興城,聞清看著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三次到這裏,三次都是不同的心境,聞清隻希望這次所有的事情都能塵埃落定,再也不要有任何波瀾。

    ——

    廖正揚這一路倒是十分照顧她,大概是廖敬清的事對

    他也非常震撼,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成熟。一會兒擔心聞清身體不舒服,一會兒又擔心路上的食物不夠衛生和安全。

    就連這時到了出租車上,也總問她有沒有暈車,要不要喝水之類的。

    聞清看著這樣體貼的他,忍不住問:“你們小時候,感情一定很好?”

    如果不是這樣,廖敬清不可能不顧一切地保全他。

    可廖正揚的答案卻出乎她意料之外,他搖了搖頭,說:“我們小時候總吵架,也會打架,還總是搶東西。我哥他比我大,可是從來都不肯讓著我,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的性格也很剛烈。從小到大除了他之外,沒人能欺負我。”

    “這算是他保護我的一種方式吧?”廖正揚說著笑了下,“可我一直都沒他聰明啊,所以才會通過這樣的表麵來判斷,總覺得他冷血冷漠不顧親情。”

    可事實恰恰相反啊。聞清想象著少年時的廖敬清,恐怕也是倔強又孤僻的,他總是讓人覺得很好靠近可又很難靠近,外表和內心永遠都無法統一。

    廖正揚又感歎道:“他這個人啊,真是很討厭,好人壞人都是他。我們就徹底變成了壞人。”

    聞清微笑頷首:“這點我讚同。”

    廖正揚沉默幾秒,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我哥手裏有關於七叔洗錢的證據,前段時間借著接近他的機會,又搜集了很多他行賄的記錄。七叔現在已經被控製起來了,但是這事影響很大,法院的結果一天沒下來,他都很危險。”

    聞清之前一直沒聽他提過現在的情況到底是什麽樣,這會兒也徹底安靜下來。

    廖正揚沉吟道:“我哥是唯一的證人,之前他也參與過幫七叔洗錢,但現在將功補過。而且他還救了人啊,就是七叔找了個人準備製造車禍,然後把心髒移植給瑩瑩,我哥救了那個人。”

    不知道廖正揚是為了說服自己,還是說服聞清,一直在念叨,“所以情況還是很樂觀的,對嗎?”

    聞清原本始終注視著車窗外,這會兒迴頭看了看他,隻說:“我會等他。”

    廖正揚緊抿著唇,許久才道:“可這不現實,你和他在一起隻有這麽短的時間,現在之所以放不下,是因為你們的戀情停在最刻骨銘心的時候。時間久了,就淡了,你就把他忘了。”

    聞清沒再迴答。未來的確很漫長,她不敢做任何保證,但她知道,在這段感情裏她收獲了很多,這段經曆讓她看到了一個從未觸

    碰過的世界,和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至少在將來,她都不可能這樣深刻地愛一個人了。

    ——

    出租車終於到了樓下,還是那棟樓,聞清抬頭看著門口的那棵大樹。

    那是棵古老的銀杏,這會兒早就枯萎了隻剩樹幹被寒風洗禮著,周圍蕭索一片,似乎連居民也越來越少。

    廖正揚對她說:“這要馬上要拆了,要建新建築,有人說是商務中心,也有人說是新樓盤。”

    連他們僅剩的那點迴憶也要沒有了——

    聞清靜了靜,迴身看著他,“我自己上去吧。”

    廖正揚遲疑道:“他不知道我去找你,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他可能會發脾氣。”

    聞清忽然露出個俏皮的笑來,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不敢。”

    廖正揚立時破了功,哭笑不得,“行,一物降一物,最厲害的都在你肚子裏了。”

    聞清等著廖正揚走了,這才抬腳上樓。這裏的住戶好多都不在了,以前總會有三兩位大爺大媽坐在樓道口聊天,如今到處都空蕩蕩的,大概正因為這樣,聞清每走一步,鼻頭都有些發酸。

    她走到屋子門口,猶豫了下,卻轉向了自己原本租住的那一間。

    廖正揚剛才給了她把鑰匙,廖敬清居然在她退租後將這房子租了下來,聞清猜想,這會兒他一定在裏頭。

    果然門一打開,沙發上就有人抬眼看過來,屋子裏有些黑,窗紗全都被拉嚴實了。但有個人躺在那上麵,他微微仰起頭,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聞清就那麽站在玄關處,等和他目光相撞,不客氣地問:“你在這幹什麽?”

    廖敬清很久都沒說話,像是在努力確認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和以往每次想到的一樣,其實都是幻覺?

    聞清又問:“你自己有房子,幹嘛租這裏?”

    廖敬清這才終於確定真的是她,表情從驚愕到慌張,又慢慢變成了強自鎮定。他起身坐好,姿勢刻板,一直盯著前方的電視牆,“我不喜歡陌生人住隔壁,很吵。”

    “哦。”聞清信步走過去,在他麵前站定,“那不如轉租給我吧?”

    廖敬清意味不明地看著她,聞清微笑著說:“我住你隔壁的時候,不吵吧?”

    廖敬清看了她很久很久,仿佛這短暫的時間裏,他的內心卻經曆了一場巨大的掙紮和煎熬

    。他啞著嗓子說:“不租,你更吵,哪來的迴哪去。”

    聞清沒迴答,反而繞過茶幾坐到了他身側。

    這麽近的距離,她的氣息幾乎充斥著鼻腔,他全身上下頓時都緊繃起來。

    接著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我都來了,你趕也趕不走,我還有你的孩子,你得收留我。”

    見他不為所動,她又說:“來迴跑,對孩子很不好。”

    廖敬清閉了下眼睛,終於反手摟住她,將她用力地抱進懷中,“每次想躲你的時候,總是躲不開,你說,你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聞清在他胸前悶悶地笑,“你想說我是狗皮膏藥嗎?”

    廖敬清抬手撫了撫她後腦的頭發,也忍不住笑了,“難道不是?你的臉皮怎麽能這麽厚,嗯?”

    想起以前問過他,為什麽一直不戀愛,他說因為沒人比她皮厚,皮厚到他都扛不住。聞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他疑惑地看著她。

    聞清卻說:“你疼他比疼我多,我吃醋了。”

    廖敬清握住她在自己下巴上作亂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下,聞清以為他要辯駁什麽,可他卻說:“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所以現在我真的不希望你在我身邊。聞清,我本打算讓你一直討厭我,如果我能順利度過這一劫,而你也還在那等我,這次換我去追你,一定把你追迴來。”

    聞清安靜聽著,心裏有些異樣的情愫湧動著,她雙臂攀著他肩膀,輕輕搖了搖頭,“不用。”

    不用追,我並沒有走遠。而且這次我會陪著你,再也不讓你一個人了。

    你一個人走了那麽久,這次有我陪著你,夜路不管有多長多遠,我們一起走,總有天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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