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太太已經走了。”

    身後的司機適時開口,白沭北點了點頭,微微偏轉過身,對上一旁剛剛出言喊自己的中年女醫生:“劉醫生?”

    劉醫生是林晚秋的產檢醫生,這時候還鬱卒地揉著自己被牆壁撞痛的肩膀,隨即皺眉無奈道:“白先生,我隻是來給你送個檢查報告,你太緊張了。”

    白沭北但笑不語,司機適時地接過劉醫生手中的東西:“麻煩您了。”

    劉醫生還在歎氣,看白沭北的眼神充滿了同情:“你對林小姐這麽上心,即使被發現又有什麽關係?”

    眼前這個男人,林晚秋每次產檢他都會提前到,可是他隻是呆在她的休息室裏不出來,等林晚秋走了還會問她要一份產檢結果的手稿。

    劉醫生也糊塗了,既然這麽關心,見一見又何妨。

    不過這是院長親自安排下來的,劉醫生自然不好多問,她也並不希望這男人迴應自己,隻是想到他的身體情況,又忍不住問了一句:“要我再給你解讀下嗎?”

    白沭北靜了靜,眉眼間暈了柔和的溫度:“不必,我剛才聽的很清楚。謝謝您。”

    劉醫生便不多說了,她轉身欲走,白沭北忽然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請劉醫生一定幫我保密,我要這些東西,隻是想好好保留我孩子的成長曆程,或許有天我眼睛複明,能彌補一些缺憾。”

    劉醫生看他的眼神瞬時又加了一些憐憫,這男人英俊挺拔,即便失明了腿上還有傷,站在人群裏也依舊是醒目的那一個。

    她微微歎了口氣:“林小姐的預產期就快到了,身體非常好,白先生你放心,一定會母子平安。”

    “謝謝你。”白沭北嘴角彎了彎,在司機的攙扶下慢慢轉身朝電梯走去。

    司機一直目不斜視,隻是在進電梯時匯報了接下來的行程:“先生,待會我們會去醫院做腿傷的複健。”

    白沭北“嗯”了一聲,然後又再次確定道:“老三給林知夏配車了嗎?”林晚秋的預產期越來越近了,如果沒輛車會非常不方便。

    司機挺著脊背迴道:“是,三少都安排好了。倒是老爺那裏又在給您安排相——”

    白沭北冷笑著打斷他:“我這種傷殘人士也有女人願意嫁?”

    司機抿緊嘴唇,過了幾秒才小聲嘟囔:“我覺得要是太太的話,肯定願意。”

    白沭北沒有任何迴應,不知道是

    沒聽見還是不想迴答。司機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嘴,白沭北現在的情況也的確不適合讓個孕婦迴來照顧,到底誰照顧誰還說不準呢。

    林晚秋迴家時萌萌已經在家了,見她進屋急忙跑過去幫她拿拖鞋:“媽媽你別彎腰,小心摔倒。”

    林晚秋好笑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哪有那麽容易摔啊。”

    “你肚子那麽大。”萌萌體貼的把拖鞋放在她麵前,背著手一臉嚴肅地督促她。

    林晚秋本來有些鬱結的心情,也因為孩子懂事兒的模樣煙消雲散了,還有什麽比能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更開心的呢?

    生活又恢複了平靜,林晚秋的預產期還有一周,可是肚子裏的小家夥明顯已經等不及想要出來了,晚上林晚秋有些內急,去了衛生間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

    她畢竟是二胎了,倒是沒有很慌亂,還堅持走到了知夏門口敲門:“知夏,我好像羊水破了。”

    接著屋裏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知夏頂著微微淩亂的頭發,一張俊臉滿是焦急:“現在就去醫院,你先躺著。”

    林晚秋被送去醫院的時候臉色都很正常,倒是萌萌和知夏比她還要緊張。

    兩人屏息凝神地跟著值班醫生到處轉悠,醫生都快跳腳了:“你們能不妨礙我辦正經事兒嗎?”

    知夏和萌萌麵麵相覷,乖乖地靠在牆角。

    接著值班醫生的辦公室門被推開,一串雜亂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傳了進來,值班醫生頓時傻眼了:“院、院長?”

    林晚秋也愣住了,院長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身後還跟著劉醫生。

    劉醫生是專家,怎麽會大晚上的突然趕過來?

    林晚秋腦子裏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再一想,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白沭北就是再惡劣,也不會完全不管自己的親骨肉,當初她懷萌萌時海鮮過敏不就是個例子。

    林晚秋便安心讓劉醫生檢查。

    劉醫生最後表情嚴肅地對林晚秋說:“宮口還沒開,但是羊水破了,剖腹產吧。”

    林晚秋點了點頭也沒多猶豫,剖腹產術後不好恢複,其實比自然分娩還痛苦。可是為了孩子吃點苦也沒什麽。

    劉醫生把林晚秋和知夏、萌萌三人留在了辦公室,她自己又急匆匆跑去院長辦公室找那個男人。

    此時院長辦公室裏氣氛很沉悶,白沭北坐在那裏好像冰雕一般,渾身都

    散發著駭人的冷肅氣息,他旁邊的白湛南都不住翻白眼:“老大你放鬆點,又不是你生孩子!”

    白沭北不說話,依舊繃著個臉。

    白湛南想抽煙,打火機一動就被白沭北出言製住了:“這是醫院。”

    白湛南心想這人也太緊張了,難不成他在辦公室抽個煙還會影響到林晚秋嗎?可是看到渾身戾氣,還是忍住了。

    劉醫生推門進來,把情況給院長一說,白沭北皺著眉頭:“會有危險嗎?”他這段時間已經查了許多關於分娩的知識,越了解就越心驚。

    劉醫生斂了斂眉,如實迴答:“每個手術都不可能零風險的。”

    白沭北眉心擰的更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程諾忽悠的,腦子一熱就說:“要是有危險,我保大人。”

    劉醫生還沒說話,白湛南就嘴角抽搐地揶揄道:“哥,你已經和林晚秋沒關係了,憑什麽發表意見啊。”

    “……”白沭北的臉色馬上沉了下去,眼底微微有些黯然。

    白湛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劉醫生出來打圓場:“我就是來知會你們一聲,林先生已經簽字了,馬上就安排手術。”

    白沭北緊張的站起身:“我、我能進去嗎?”

    在場的人全都愣住,白湛南不怕死地再次出聲勸他:“你進去也看不到啊,她這是剖腹產,要打麻藥的。你以為和順產一樣大唿小叫地嚎著你能聽見啊。”

    白沭北拿過一旁的手杖,“啪”一聲準確無誤地敲在了白湛南小腿上。

    “我隻是想陪著她——”

    林晚秋一點兒也不緊張,相反的覺得很激動,這個孩子的出生對她而言意義完全不一樣。等待萌萌出生的那段時間,她一邊幸福著,可是也一邊備受煎熬。

    既期待孩子出生,又害怕孩子生下來。

    可是這個小家夥,她不用擔心,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孩子,誰也搶不走。她要讓他姓自己的姓氏,看著他一天天長大,聽他喊第一聲媽媽。

    麻醉打過之後,林晚秋開始有些暈眩,腦子還是很清楚的,除了下-身有些微微的麻痹感。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腦袋也不能移動,隻能腦子空白地看著屋頂發呆。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手術室的角落裏坐著一個男人,比她還要緊張一百倍。

    白沭北不敢出聲,手指卻攥的極緊,他的世界依舊是黑暗一片,

    看不到林晚秋在遭遇怎樣的痛苦,可是他心裏也並不好受,看不到的總是有未知的恐懼,他腦海中早就勾勒出一幅可怕而血腥的畫麵。

    時間過得極慢,他能聽到器械撞擊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林晚秋太安靜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他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難受的幾乎想要衝過去牽住她的手,應該讓她知道,他還在的,他一直陪著她等著這個孩子出生。

    白沭北的內心煎熬極了,而林晚秋卻滿眼幸福地憧憬和孩子出生。

    直到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沉寂,白沭北感受到自己的唿吸都停止了,這是他和林晚秋的孩子……

    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凍住了,身體也動彈不得,僵在原地左顧右盼,他很想去抱抱孩子,撫摸下他瘦小的身軀。

    他長什麽樣呢?

    耳邊一陣嘈雜,護士和醫生都在說話,劉醫生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帶著釋然的笑意:“恭喜你林小姐,是兒子。”

    白沭北聽到了林晚秋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能再給我看一眼嗎?”

    白沭北的整顆心都是顫抖的,他愛的女人,他的兒子,而他看不到也碰不到,甚至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的存在。

    他心裏從未這麽難受過,可是這一切怨得了誰呢?

    林晚秋被安排住進了特護病房,知夏和萌萌趴在小床上一直逗孩子,林晚秋的麻藥還沒過,身體也疲累的一直想睡覺。

    知夏看她一直執拗地睜著眼,輕聲安撫:“睡一覺。”

    林晚秋的眼睛一直盯著身旁的小床:“我害怕,醒來他就不見了。”

    知夏一怔,難過地看著她,伸手替她拂開額頭的那幾縷汗濕的發絲:“還有我呢,我保證你醒過來孩子還在。”

    林晚秋實在扛不住了,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中途有護士進屋喊知夏去給林晚秋拿藥,知夏擔心萌萌一個人不安全也把小家夥帶走了,等病房空無一人,白沭北才在司機的攙扶下悄悄走了進來。

    他先是在林晚秋的病床前坐了一會,就那麽沉默地握著她柔軟的小手,感覺道到她手指冰冰涼涼的沒有一點兒溫度,接著就把她的手包裹著塞進了自己衣服裏。

    司機麵不改色,自動忽視一切。

    白沭北待了片刻,起身摸索著,低頭想親吻她的額頭,可是他看不到,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鼻梁。

    他保持著俯身的姿勢,輕聲呢喃:“晚秋——”

    林晚秋忽然睫毛顫了顫,雙眼迷蒙地似是要蘇醒,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距離太近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男人是誰?

    可是他的氣息實在太熟悉了,她又慢慢閉上眼,亦夢亦真一般地迴應他:“沭北?”

    白沭北挺拔的身形陡然僵硬,直到她平穩的唿吸又漸漸響起,他才一點點地鬆懈下來,額頭早就被嚇出了一層薄汗。

    他心裏卻微微有些苦澀,隻將臉頰貼上她的,說完剩下的那句話:“我愛你。”

    林晚秋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毫無疑問地出現了白沭北。

    他還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冷漠模樣,忽然就微笑著,一點點親-吻她的臉頰,他還說著愛她。可是轉眼就變了顏色,無情地將她轟出家門,洋洋灑灑地扔下一遝鈔票:“孩子已經出生,你可以走了。”

    她沒出息地哭了,懇求他不要搶走這個孩子,可是白沭北不知道哪裏變出了一份代孕協議,英俊的麵容忽然變得猙獰:“你的孩子?你再看仔細一些。”

    林晚秋被驚出一身冷汗,倏地睜開眼,屋子裏的光線暗了一些,床邊倚著一個男人。

    她稍稍偏轉過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小嬰兒床,確定孩子還在,這才暗自籲了口氣,虛弱地出聲:“知夏?”

    知夏慢慢轉醒,抬頭看她:“醒了,餓嗎?”

    林晚秋搖頭,病房裏隻剩心電儀的滴滴聲,整個病房裏除了知夏便隻剩睡在沙發上的萌萌。沒有別人,一切都是做夢。

    夢醒了,可是卻被無盡的孤獨感淹沒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他的氣息是那麽真切,連他的吻都是真實的可怕。

    知夏在陰影裏注視著她,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想什麽?”

    林晚秋搖了搖頭,笑著迴答:“想孩子該叫什麽名字。”

    知夏看著她故作微笑的模樣,什麽都沒說,隻配合地挑了挑眉:“我迴家把新華字典給你帶來?”

    孩子最後取名叫林惜諾,林晚秋希望他長大能做個真誠的、正直的男人。

    白湛南知道後又把白沭北取笑了一通:“林晚秋那是故意諷刺你呢。”

    白沭北隻是笑了笑什麽都沒說,他還是每天都去醫院,即使看不到也覺得心裏踏實。知道她一天天好起來,他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白沭北以為一切就會這麽發展下去,他和林晚秋從此真的會變成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然而,重逢總是來得那麽猝不及防。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二更,爭取十一點以前,等不及的妹紙們明早看啊,下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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