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先是腦子空白了一秒,但很快就迴過神來,這雖然有些出乎她預料之外,可她總算還能冷靜麵對:“你好。”

    “許小姐?”對方開口試探,微微帶了些笑意,“我是唐先生的助理之美,他現在正在開會,請問你有什麽事嗎?我可以幫你轉達。”

    許念算了算時間,這會兒那邊大概也就是早晨八點多,開會?雖然心裏有些異樣,可聽完之美這話她還是稍微鬆了口氣,這至少說明唐仲驍沒發病身體很好,心頭大石落了地,連語氣都不由輕快起來:“我沒要緊事,麻煩你了。”

    “不用。”之美始終禮貌溫和,對她十分客套,“那我先掛了,許小姐再見。”

    “再見。”

    許念盯著黑了的手機屏幕,心底也說不清究竟什麽滋味,其實多少有些失望的,但她並沒有多想,確定他安全就好。兩人現在的關係連她自己也說不好,但眼下這樣,不正是她要的嗎?

    她吃完東西就去洗了澡,然後才上床睡覺,一整天旅途勞頓,連夢都沒做就一夜到天明。

    第二天她在負責人的幫助下和其他同事簡單打了個照麵,這裏統共也沒幾個醫生,其中兩個都是當地人,年紀有些大了,隻有另一位稍顯年輕,男性,目測大概三十二三歲的樣子,而且……似乎不太願意搭理人。

    “這位是蔣毅蔣大夫,他和你一樣是誌願者。”

    負責人主動介紹了,可那位蔣醫生似乎也不為所動,始終在低頭看手邊的病例,壓根沒打算看她一眼。

    許念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迴來,心想這人白活這麽一大把年紀,情商看樣子比唐仲驍還要低。她心底默默吐槽,可這絲毫沒影響她的心情,終於可以實現自己多年心願簡直不能再高興了。

    第一天上班難免不適應,這個衛生所條件簡陋,很多事甚至要他們自己親力親為,但許念一直像打了雞血一般,對病人客客氣氣,每做什麽都幹勁十足。

    連一旁的老醫生都忍不住笑著誇獎她:“小許脾氣可真好。”

    許念靦腆地笑了,人果然還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才能獲得更多滿足感,這種快樂是當初在中影完全感受不到的。

    “病人是來看病,又不是來看人,笑給誰看。”蔣毅忽然冷冰冰地出聲,依舊沒看她,修長的手指微微轉動著鋼筆,一副冷眉冷眼的模樣。

    辦公室裏的氣氛忽然急轉直下,那兩位老醫生似乎也和蔣毅關係一般,

    皺眉搖了搖頭,尷尬地轉過頭喝起水來。

    許念和蔣毅的辦公桌挨得最近,抬頭便能看到他黑密的睫毛微微垂著,這人麵相好,可總是沉著一張臉不與人親近,至少她待了這一上午都沒見他笑過。

    她無所謂的樣子,俯身撐著下巴,這才笑笑地說:“對人笑這是禮貌,和是不是病人可沒關係。”

    蔣毅眉間的結越發深了,抬頭總算瞧了她一眼,這死丫頭在暗示他對人沒禮貌?

    許念學他的樣子開始轉動手中的鋼筆,說:“不過呢,有的人不笑可能更好,我怕不經常笑的人忽然笑起來,麵部肌肉會……”

    她抬手在自己臉上比劃一下,馬上作出一個滑稽的表情來,慢吞吞地吐出兩個字:“抽、筋。”

    蔣毅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了,可終究是忍耐著沒發作。許念心情大好地端過一旁的杯子喝起水來,蔣毅這段數到她跟前差遠了,以前唐仲驍可比他毒舌多了。

    忙了一整天,許念晚上迴宿舍的時候宋安平竟然已經把飯做好了,她洗完手往桌邊探身一看,三菜一湯,光是賣相看起來還不錯,味道聞起來也食欲大增。

    “現在的男人怎麽一個個都會做飯啊,還讓不讓我們女人活了。”她主動跑過去幫忙盛飯。

    宋安平身上係著圍裙,不知道是不是剛去市場買迴來的,整個人都比平時溫和了不少。他說:“誰說女人一定要會做飯了,女人的價值也不是體現在這裏。”

    許念讚同地點點頭:“總算說了句人話。”

    “死丫頭。”宋安平在小木桌邊上坐下,他個子高腿長,坐在那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許念卻沒心情欣賞這些,她實在是餓壞了,端起碗就沒形象地吃了起來。宋安平看了她一會,微微咳了一聲:“看你也穩定下來了,那我明天就走了啊。”

    “唔。”許念不在意地點點頭。

    宋安平氣餒地放下筷子,一臉受傷:“你都不會舍不得啊,我好歹也算你半個大哥吧。”

    打小就一起玩大的交情,那陣久別重逢的磨合期一過,彼此說話就越來越沒規矩,許念將嘴裏的東西咽下才舍得看他一眼似的:“你不是說在這半天都待不下去,我總不能還讓你跟著在這受罪。”

    宋安平總算有了些笑容,低頭吃東西時含糊不清地說:“那是,要不是受人之托我肯定不來。”

    “……”話一出口,兩人的動作俱都停了

    下來。

    宋安平這人大毛病沒有,小毛病卻一大堆,和越熟的人在一起說話就越發沒個分寸。此刻他懊惱極了,恨不能狠狠咬斷自己的舌頭。

    果然許念馬上就盯著他看:“受人之托?”

    “唔。”他艱難地吞咽一下,忽然就笑了,“陸老夫人啊,臨走前一直叮囑我必須把你送過來,怕你不適應。”

    許念眯起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他,宋安平頭都快埋進碗裏了,囫圇地往嘴裏扒飯。

    第二天宋安平一大早就走了,許念看著車子漸漸遠去,忍不住籲了口氣。現在是切切實實感受到一個人的生活了,這裏沒有熟人,沒有她糟糕的過去,沒有和陸山有關的生活,更沒有唐仲驍,一切都是全新的。

    她每天早起晚歸,其實應付的也大多是些簡單病況,問題嚴重的話他們所裏的條件也不允許,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生活的很充實。

    唯一讓她心生不適的就是唐仲驍真的不再和她聯係了,這個人如同當初忽然出現在她生活裏一樣,轉眼又消失了,無聲無息地,一點預兆都沒有。

    結合之前那一切,許念隱隱約約有種感覺,唐仲驍或許已經作出決定,隻是她太遲鈍始終沒反應過來而已。畢竟那是他的妹妹,血脈親情總是不一樣的。

    她想到這些,心裏像被狠狠揪著一樣難受,可兩人的結局大抵隻能如此,愛恨情仇,從來都不像電影小說裏那般美好。

    許念每天盡量讓自己將精力全都投在工作裏,可偶爾還是會走神,有次被蔣毅看到了,那人就麵無表情地提醒她:“走神一次可能就會造成不小的失誤,這是人命。”

    許念馬上就打起精神來,蔣毅從她身後走過,冷冷地哼了一聲:“失戀就請假,少你一個人沒差。”

    她下意識看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失戀?她現在這般心不在焉的樣子……原來就叫做失戀?

    不過因為這事兒許念也發現蔣毅這人實在太難相處,可偏偏還和他住對門。他們的宿舍環境本來也一般,連衛生間都是共用的,於是兩人打照麵的機會就格外地多。

    大概那次之後兩人的梁子是徹底結上了,蔣毅對她沒從沒有過好臉色,就連基本的女士優先都免了。好幾次兩人一塊遇上了,他就毫無風度地率先衝進衛生間,許念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門板在自己眼前“嘭”一聲合上。

    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許念心裏恨恨地想

    ,當然偶爾也有她搶到的時候,於是就學著那人故意磨蹭個大半天,開門見他憋得滿臉通紅就說不出的高興。

    在這個小鎮上的生活一天天正緩慢地度過著,雖然偶爾也有煩心事,但總歸過的還不錯。

    轉眼幾個月過去,馬上就入夏了,那天夜裏許念被門外的聲音給驚醒,她睜眼瞪著黑黢黢的屋頂發了會兒呆,馬上就確定是有人在拿鑰匙開自己的門鎖。

    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種地方的治安從來就不好,宿舍樓下連個值班的保安都沒有。

    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許念在鞋架邊上隨便找了把長雨傘捏在手裏,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很快就傳來一聲男音,低沉卻中氣十足:“你幹什麽!”

    許念聽出來是蔣毅的聲音,她心裏總算踏實了一些,接著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很快就在夜色裏漸漸沉寂了。

    許念開門見蔣毅剛剛從樓道上折迴來,見了她也依舊是那張撲克臉:“沒事了,好像是個醉漢。”

    她站在門口沒話講,心跳還很亂,許久才憋出一句:“謝謝。”

    蔣毅不多話,已經轉身要迴自己屋,像是想起什麽又忽然迴身看了她一眼:“明天我給你裝個防盜栓,雖然沒多少用,至少心安一點。”

    寂寞的夜晚這話有不一樣的溫度,許念終於發現這人隻是麵冷心熱而已,她含笑點點頭,低聲道了“晚安”。

    那次之後和蔣毅的關係總算緩和了一些,許念發現他隻是不喜歡和人相處,可心腸並不壞。

    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許念給陸瓷去了電話,這段時間她們也偶爾通話,可陸瓷的工作不穩定,兩人很難好好聊一聊。

    陸瓷在電話裏說了很多,講家裏的情況,又講自己,後來說起了球球。

    “冬天的時候我和媽去了唐家一次,見了見那孩子。唐家自然不會把孩子給我們,轉眼過了四個月了,可媽還是決定不了,唐家現在可算有恃無恐了,就拿孩子威脅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絮絮叨叨地說,忽然又提起了唐仲驍:“現在到處都是倪薇要大婚的消息,媒體都在捕風捉影說是和……”

    陸瓷咬了咬嘴唇,小聲試探道:“你和他現在怎麽樣了?”

    許念現在聽著這些,心裏還是不好受,可她一直有心裏準備,所以還算鎮定:“唔,沒聯係了。”

    陸瓷心裏不忿,

    又心疼她,最後隻得低低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造化弄人,可我總覺得他不像這麽容易就放手的。周敬生說過,他從來都不喜歡倪薇。”

    許念沒再接話,掛了電話,卻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月亮走神。曾經多少次後悔認識那個男人,可如今兩人結局落得這般淒涼,她反而一點都不後悔經曆了那一段,至少他曾經給過的寵愛都不是假的,這就夠了。

    在她最痛苦的一年,是他陪她一起走過的。

    她該謝謝他。

    可惜那麽多的情緒,最後連親自對他說一聲的機會都沒有了。記得誰曾說過,每一次分開都該好好告別,可她也未能免俗,還是錯過了。

    許念關了燈,借著月光低頭看自己腳踝上的那條鏈子,摸上去依舊是冰冰涼涼的,多奇怪,她帶了這麽久居然也沒能將它捂熱了。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將它取了下來,記得那人說過在他身邊一天就不許摘下它,現在,他大概是忘了告訴她吧?

    許念將它握在手心裏,那些碎鑽紮得掌心有點疼,可畢竟最疼的不是那裏,她將臉埋在枕頭裏,用力閉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唐先生吃完盒飯上場了=3=他之前做了那麽多,這時候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放手呢,哼哼,不過小念私自取了腳鏈……趕腳要被那啥了……下章開始就不虐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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