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起轎,迎親隊伍頓時奏響鼓樂笙簫。


    徐家送嫁的人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花錢雇來的,親朋隻有少部分,因為楚夜交代過,不論是迎親隊伍還是送嫁的,隻有一個條件,膽子大!


    畢竟迎親是在晚上,而且還要路過幽森的亂墳崗附近。


    迎親的隊伍,除了轎夫和拿旗鑼傘扇的,每人手裏都提著兩個用紅紙糊的大紅燈籠。


    熱鬧的鑼鼓聲頓時引起了無數人的好奇,很多人都在別墅前觀望著。


    “大半夜的,這是幹嘛呢?”


    “你還不知道啊,今晚徐乾嫁女!”


    “怎麽定在晚上,這也太……”


    “誰知道呢,聽過徐家最近出了怪事,門口保安還說前晚徐龍霄請了太一教的道士去家裏。”


    “大晚上的,轎子上坐的該不會是鬼新娘吧?”


    “別瞎說,沒看見前頭是白術嗎,你覺得白家會去一個鬼新娘迴家嗎?”


    人們議論紛紛,迎親隊伍便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離開香茗小築。


    楚夜走在最前頭,領著那牽馬人,離開別墅區左轉二裏路,徑直入了僻靜的小道。


    八月底的夜晚還是十分燥熱的,可是駛入小道後,卻莫名吹起了一股冷風,讓人感覺陰涼。


    鑼鼓聲還在繼續,可熱鬧的聲音,卻掩蓋不住大家內心的不安。


    白家和徐家的親朋心中都在打鼓,因為他們事先並不知道會經過這裏,蔡宏之事,沒有多少人知道。


    “哥,咱們怎麽從這裏走啊,太陰森了吧!”跟在駿馬後麵,一個長相與白術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開口。


    “白彥,別問那麽多,隻管走便是。”


    白彥是白術的弟弟,有關蔡宏的事,他誰都沒說,甚至於自己的父母兄弟。


    徐乾和徐龍霄跟在花轎旁,愈加靠近亂墳崗,兩人就愈顯凝肅,雖然有楚夜坐鎮,但他倆還是怕出什麽岔子。


    終於,在靠近亂墳崗的地方,楚夜示意迎親隊伍停下。


    “手裏提著燈籠的,都過來放一個放在我站的位置。”


    大家井然有序的放下燈籠,足有一百多個,堆積在一起如小山般。


    隨後,眾人又默默的迴到隊伍之中,這些人都是拿錢辦事,不會多問半句。


    每個燈籠裏都有蠟燭,此時堆積在一起,火光飄到紅紙上,慢慢點燃了燈籠,不一會兒,百餘燈籠熊熊燃起。


    徐龍霄走來,好奇的問道:“楚大哥,為什麽要把這些燈籠燒了?”


    楚夜點了一根煙,吸了口道:“這些是給蔡宏用的。”


    等到燈籠差不多全部化為灰燼,楚夜彈出手中的煙頭。


    一點紅光飛出,但卻並不是呈拋物線落在灰燼中,而是在空中詭異的律動幾下,就像是一支筆在畫著什麽,隨後才落進燈籠灰燼之中。


    楚夜迴到迎親隊伍前頭,對眾人說道:“一會兒,不管聽見什麽看見什麽,大家都不要驚慌,隻管跟著我往前走便是。”


    交代一句,迎親隊伍繼續前行。


    終於,隊伍走進樹林,人工開鑿出來的路還算寬敞。


    唿唿……


    忽而間,陣陣陰風吹過,讓人不寒而栗。


    “起霧了。”


    有人說著,隨著陰風吹過,一縷縷霧氣彌漫整個樹林。


    靜謐而幽森的樹林中,一輪明月當空,皎潔的月光灑在林間,與霧氣交纏,更顯陰森詭異。


    唿唿……


    陰風漸緊,遠處突然傳來歌聲——


    “天際朗月從今看,天際朗月從今看……明月吐光,陰風吹柳巷,是蔡郎送新娘,誰人曾願,天人各一方,陪伴新娘,深宵沐月光;明月吐光,百鬼風裏蕩,夜更深霧更寒,遊魂踏遍,幽靜路上,共送新娘,月下舞霓裳。天際朗月來世看,天際朗月來世看……”


    伴隨著一陣令人心中酸楚的歌聲,百餘遊魂從亂墳崗飄來。


    他們並列兩排,每人手裏都提著一個燈籠,看不見人,亦看不見燈火。


    陰風起,月光寒,駿馬受驚,人群止步。


    楚夜拍了拍馬背,駿馬頓時安生下來。


    他停住了腳步,迴身望去。


    樹林中,百鬼飄蕩,手提燈籠為徐鳳瑤送嫁。


    蔡宏飛在最前方,穩穩的停在步輦之上,身後百鬼懸空。


    一股風吹過,徐鳳瑤頭上的大方紅巾飄落。


    看著身旁那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徐鳳瑤的眼眶紅了。


    蔡宏開口:“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不要哭。”


    徐鳳瑤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道:“我今天……好看嗎?”


    “恩,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好看的。”蔡宏看著隊伍前方騎著駿馬的白術,又道,“新郎很英俊,跟你很配。”


    楚夜邁步走來,蔡宏朝他深深一抱拳,感激之言並未多說。


    周圍的轎夫都麵色古怪的看著徐鳳瑤,他們並看不見蔡宏。


    楚夜道:“大家不要驚慌,跟著隊伍往前走便是。”


    安撫一句,他轉身再往隊伍前頭走去。


    徐龍霄跑來,小聲問道:“是宏哥來了嗎,他來給老姐送嫁了嗎?”


    “不止是蔡宏。”楚夜看了看隊伍上方的百鬼,道,“百鬼送嫁,陣仗很大呢。”


    “百鬼?”


    徐龍霄看了看身後陰森的樹林,不禁打了個寒戰。


    “走!”


    楚夜喊了一聲,領著迎親隊伍,朝著白家而去。


    白家居住地並不在城中,而是在城郊蓋了一座大型八進四合院,環境清幽典雅。


    家中沒有開燈,全部每個房間都點著喜燭,門口掛著高高的一排燈籠。


    落轎,徐龍霄打算去攙扶徐鳳瑤。


    徐鳳瑤搖了搖頭道:“我自己來。”


    她起身,提著轎頭的燈籠下轎。


    “我來吧。”蔡宏伸手握住了燈籠的提手,道,“生不能執手相伴,便讓我死後,提燈為你照歸途吧。”


    徐鳳瑤眼紅混潤得厲害,一隻手不住的顫抖,緊緊的握住了蔡宏提著燈籠的手。


    一人一鬼共提燈。旁人倒看不出有何詭秘之處。


    白術翻身下馬,眾人都以為他會牽著新娘子的手進去,可是他並沒有,而是朝著徐鳳瑤身旁的空無處點了點頭,便上前領路。


    進了院子,經過迂迴蜿蜒的走廊,來到正房院前。


    白術的父母正坐堂前,旁邊站著親朋好友。


    院中,百鬼提燈,靜站兩旁,似乎讓整個院子都籠上了一層寒霜。


    “去吧,拜堂成親吧,我就在這裏看著。”


    蔡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徐鳳瑤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如晶瑩的露珠滑落,徐龍霄忙上前,用大紅頭巾幫她蓋住,不讓旁人發現她在哭泣。


    楚夜朝著白術點了點頭,白術才輕輕牽起徐鳳瑤的手。


    來到屋中,徐乾被擁到堂前與白術父母並坐,主婚人高喊:“一拜天地……”


    二人轉身,對著屋外的院子深深一拜,抬頭見,徐鳳瑤似看到了蔡宏那癡癡的笑容,眼淚滴落在地。


    “二拜高堂……”


    兩人朝著父母深深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對拜,禮成!


    親朋好友恭祝道:“你兩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院外,蔡宏道:“願你從今平平安安,無痛無病無災無難,願兩姓聯姻,良緣永結,以韶華之年,執手白發……”


    百鬼齊道:“願兩姓聯姻,良緣永結,以韶華之年,執手白發……”


    百鬼齊聲,頓時引得陰風大作,院外的燈籠忽明忽暗。


    “怎麽了?”


    徐乾和徐龍霄還以為出了什麽變故,慌忙跑出院外。


    楚夜道:“莫慌,是蔡宏在為兩位新人送祝福。”


    “宏哥在哪裏?”徐龍霄問。


    “就在我身旁。”


    徐龍霄看著楚夜身旁,道:“宏哥,謝謝你對我姐姐的祝福,謝謝……”


    蔡宏拍了拍徐龍霄的肩膀,道:“龍霄,可惜我等不到送給你祝福那天了。”


    徐龍霄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肩上的力量以及耳旁的聲音,可就是看不見徐龍霄。


    蔡宏的聲音,很微弱,似乎風一吹,便會湮滅在虛空中。


    徐龍霄憂心道:“楚大哥,宏哥他……”


    楚夜點了點頭道:“他要走了。”


    啪嗒!


    一盞燈籠掉在地上,瞬間燃燒起來,一點火光慢慢升空。


    屋中,徐鳳瑤掀開了的頭巾,怔怔的望著院外,蔡宏在對他笑,他的身影,在慢慢的淡化。


    她的身子不住的顫抖,隱有啜泣之聲。


    白術緊緊的牽著她的手,柔聲道:“他遲早要走的,一切都結束了。”


    是的,蔡宏走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徐鳳瑤就那麽看著蔡宏,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衝出去。


    她哽咽:“蔡宏,你一路走好。”


    蔡宏道:“今生無緣,來世再聚。這一世,就忘了我吧。”


    說罷,蔡宏又朝楚夜抱拳:“恩公,我心願已了,是時候離開了,您的大恩大德,我隻有來世再報了。”


    隨著話音的落下,蔡宏終歸還是消失在了院中,這一切,隻有徐鳳瑤和楚夜兩人看得見。


    一點光懸在院子上方,霎時間又是一陣詭異的妖風吹過,百鬼齊齊飛舞,在院子上方徘徊盤旋。


    隱約間,徐鳳瑤聽到百鬼吟唱:紅燈一盞在路前,枯鬼照途執手伴。願君尋得良家戶,忘卻當時舊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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