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對不起,讓你遭遇這麽多折磨。”整整一年了,這是原主第一次開口。聲音比從前成熟太多,完全是個成年人的態度,畢竟,這副身體已經十九歲了。


    到這時,秦玥弄明白一點,她每到一個人生階段,這個聲音也到達那個階段,這種模式,就像原主的魂魄悄悄躲在某個地方觀影一樣。所以,十二歲的心態和十九歲的心態千差萬別。


    許多事情,也看清了,當然,也有更迷茫的了。


    “我還好,畢竟不是我親爹。”


    秦玥一句話能噎死人。


    那聲音消散許久,再出現時,夾雜著濃濃的鼻音,一聽就是痛哭過的。秦玥也不想她哭,可,攤上這麽個爹,是事實啊。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因為你幫忙就能改變的。兒時你認為你能改變世界,那是因為你那般想,長大後卻發現連改變自己都難,至於改變世界,絕對是天方夜譚了。


    “so,你看清了嗎?”秦玥認為,這點才是最重要的,這菇涼若是看不清,她就還得繼續熬天混日,還得是非常努力的那種。


    天知道她一個性格散漫吃今兒不講明兒的人,要永遠保持一副啊我是太陽燃燒吧小馬達的樣子是多麽的慘無人道!


    “是我讓他失望了。”原主陷入深深迴憶中,“小時候,他總是誇我聰明伶俐,對我要多寵愛便有多寵愛。後來,是我漸漸讓他失望,卻還埋怨他變了,是我無能了,並不是他變了。”


    “你這孩子……”


    秦玥無語。


    “打個比方,假如一開始你就是個笨蛋,不說比秦星還笨,就像秦星一樣如何?”


    原主未答。


    “假如你聰明伶俐,但是一點都不聽安排,讓你上東你上西,讓你打狗你攆雞,你還會不會獲得他的那般寵愛?”


    原主又未答。


    答案其實已經明擺著,隻不過她不願相信,不願深想罷了。不過秦玥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事實證明這一點,原主的迷茫早晚會消散不見。她會見到最殘酷的真相,也會了結這人生最大的遺憾與心願。


    大學開學一個月,秦玥突然接到秦山的電話,年近半百的老頭兒頗多感歎,聽語氣像是喝酒了。他明明白白告訴秦玥,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一直努力的讓她上大學。


    秦玥心中一動,怎麽著,老頭兒這是良心發現,對女兒的所作所為後悔了?


    念頭剛起,隻聽秦山又道:“起早貪黑,忙裏不敢偷閑,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也沒落下。錢花了,精力付出了,你也落下一身毛病,結果呢,卻考個三流大學,將來就業還是個問題,唉……”


    雖然隔著手機屏幕,但阻止不了秦玥想抽他幾巴掌的衝動。


    他是後悔了,卻不是對女兒懊悔,而是認為自己付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收獲,心感不值,所以後悔。說白了,還是嫌棄她不爭氣,讓他嚴重失望了。


    原主的記憶中,這些話已經模糊不清,起先秦玥以為年代久遠,印象不深了,後來才明白,是被說多了心裏已經麻木了。大概從這個時候起,原主便開始利用課餘時間四處做兼職。


    發傳單,洗盤子,寒暑假出去打工什麽的,隻要能掙錢,她都做。


    秦山對她這種爭氣的狀態也挺滿意,親口讚揚女兒毅力堅強,無論遇到什麽處境,總不服輸。很長一段時間,原主也認為自己毅力強悍,是個輕易不服輸的人,到後來她才漸漸發現,那種不服輸的強悍都是偽裝的,她其實是個很脆弱的人。


    這點,秦玥認為壓根沒什麽懸疑。這世上,強悍的人向來都是那些沐浴在愛與陽光中成長的孩子,你見過哪棵不見光不見營養的小樹苗長的又高又大又值的?不長成歪瓜裂棗已經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了。


    也因此,這世上絕大多數成年人都是脆弱的,因為,他們都有個脆弱的童年。


    三年大學畢業,秦玥戀愛了。


    這點她之前非常糾結猶豫的,畢竟她是個不婚主義,主動去按照時間線談戀愛,對她來說還是有難度的。但是她想早早結束這一切,於是乎,在同一個時間地點,她和原主的丈夫戀愛了。


    畢業兩年結婚了,結婚兩年,生孩子了。


    生完孩子,秦玥頗為諷刺的感歎,這下她的人生真的圓滿了。以往都是體驗別人的家庭婚姻瑣碎,這下連過程都體驗一遍了。雖然關鍵時間點她並未參與,生孩子這件事她也是遙遙觀望,可是,那種觸目驚心還是能體會一二的。


    丈夫的原生家庭比原主還要糟糕。當初秦山同意的一點就是,女婿能幹,能吃苦耐勞,是一隻潛力股,快要翻身的那種。所以,什麽人品、家庭考察,秦山想都沒想,不僅沒朝這方麵想,還明確的告訴原主,女人找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他能否給你帶來豐厚的物質生活,其他的思想啊,興趣愛好啊,一點都不重要的。


    原主始終認為自己沒能完成父親的人生願望,學業上一再讓父親失望,父親安排的讀研之路她也沒繼續走,所以,在婚姻大事上,她采取多多聽取父親意見的態度。


    曾經一心撲到學業從來不關心社會人心的原主,因為父親一席話果斷嫁了,之後便是一地雞毛。更可怕的是,秦山看好的女婿實際上是個金玉其外的。結婚三年不到,女婿的創業之路便毀的一塌糊塗,不僅沒有掙到錢,還欠了一屁股債。


    這個時候,原主恰巧有了孩子,丈夫事業上的失意直接帶來的便是經濟拮據,更可怕的是,愚蠢的公婆瞎胡攪合,秦玥整理二三事,發現原主這次概括完全沒錯,那對公婆,是真的蠢,蠢到家的蠢。


    所以,原主的丈夫看著精明,實際上也是一枚蠢貨。


    唯一一點原主認為的好處便是,蠢貨丈夫對婚姻忠誠,不會背叛。事實證明,他到死也沒有背叛原主。


    對於這一點,秦玥又嗬嗬了。


    一個蠢蛋好不容掛到又漂亮又聰慧的女人身上,不掛一輩子都不夠的,怎麽可能會主動離開?如此理由……算作安慰吧。事實是,除了原主,沒有哪個女人會看上一個蠢蛋,已婚有孩子且沒錢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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