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小劉三個月不知肉味兒的份兒上,李萍做東,給小劉叫了一桌子葷菜,秦玥跟著沾光美了一下。


    席間,小劉抱著李萍的胳膊哭成淚人兒,嘴裏直道:“對不起李姐,對不起秦設計師,我對不起你們!想起之前我做的那些事兒,簡直畜生不如……”


    “別別別!妹子,這樣說就不對了。”李萍對小劉的遭遇實在同情,直言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她也是受奸人蒙蔽,嚴格上來說,也是個受害者。


    因長時間不吃肉,猛的一吃會感到惡心,且小劉現在還懷著孩子,所以,她隻喝了一碗清淡的肉粥,白麵饅頭倒吃了三四個,用她的話說,那幾個老東西根本不給吃好麵,迴迴饅頭蒸的不是發黃就是發黑,時而發酸,時而堿麵放的多,總之,後麵這幾天,她做夢都想吃白麵饅頭。


    李萍歎口氣,安慰她道,都過去了,就當這些日子被賣進了黑廠,總算體驗了一把地獄生活。


    秦玥將大部分肉食席掃而光,小劉才結結巴巴道:“秦,秦……秦設計師,我能不能,再請你幫個忙……”


    “不用說了,我知道,陪你迴家。”


    小劉眼眸發亮,提起雙親,立刻泣不成聲,“是我該死……”她聲音悶悶的,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當初他們所有人都反對,是我死活要嫁的,哪怕我媽說,你要是敢跟他走,我們就斷絕母女關係……這話也沒能將我留住,恰巧我那時發現自己懷孕了,走的更是義無反顧……”


    “可憐的傻孩子。”李萍隻剩下搖頭。


    小劉很擔心自己爸媽不肯認自己,李萍立刻駁道:“打你一頓是肯定的,罵你更是肯定的,但是不要你,這話在父母的字典裏沒得說。你這遭遇,他們心痛都來不及,哪裏會……”


    就這樣,當天下午,秦玥請了個假,陪小劉迴家。


    本來李萍要跟著的,奈何一天工作沒怎麽做,積壓太多,實在走不開,於是,她千叮嚀萬囑咐後,秦玥自跟兒帶著小劉迴了家。


    門是她先敲的,進去大約五分鍾,小劉便被泣不成聲的老媽拽了進去。


    老媽什麽都不拽,獨獨扯小劉的頭發,小劉痛的不行,也不敢吭聲,進屋大約十多分鍾都沒抬起頭。


    她媽看她那副德性,狠狠的拍桌子,就在秦玥以及小劉誤以為挨削時,她媽突然吼道:“你不是老厲害了嗎?小時候的孩子王,從小和男孩子打架,迴迴把人家打哭,一挑三都行,怎麽這就慫了?!”


    小劉一愣,沒敢吭聲。


    “他們欺負你你不會還手啊?老胳膊兒老腿兒你還鬥不過啊?!怕打出毛病不會打臉?一巴掌打不乖不會兩巴掌,環鏈扣,打成豬頭!!”小劉媽惱的臉紅脖子粗,恨的牙癢癢,若是那老頭兒老太太在跟前,早被她打趴下叫娘了。


    小劉這才明白過來,老媽是心疼自己,恨那些惡人。


    然後像個孩子似的“哇”的哭了,半晌說了句,“我,我不敢。”


    她媽恨鐵不成鋼,狠狠的拍了小劉幾巴掌,有落頭上的,有落肩膀上的,拍完掩麵大哭,場麵一度讓秦玥落淚。


    還有什麽比小劉這般更能摧毀一個母親的心誌。


    須臾,小劉媽猛的抬頭,咬牙切齒道:“等著,這次,我定讓他們血債血償!老劉,你愣著幹嘛?趕緊聯係醫院啊!明兒先把孩子打掉,後麵的事,咱們慢慢算!!”


    小劉一言不發任由父母安排,直到秦玥提出離開她方才小聲說要送送她,她媽不放心似的,遠遠的跟著女兒。出了大門兒,小劉突然給秦玥一個大大的擁抱,千言萬語化為一連串的“謝”字,繞是秦玥有三寸不爛之舌,也無法安慰,隻能機械的說,“日子長著呢,你還年輕,向前看,該過去的,總會過去的……”


    這些話雖然蒼白無力,小劉卻如獲珍寶,一個勁兒點頭。


    末了,秦玥拍拍她的手道:“現在總比還蹲在那犄角旮旯強吧?這就是幸福的。加油!!”


    眨眼一周過去。


    聽李萍說,小劉已經順利打掉孩子,人也迴家裏將養,眾人更關心的是趙鵬那家子,李萍故意賣了會兒關子才道出後續。三天前,劉家已經起訴離婚,要說小劉幸運的一點就是這個,什麽都沒要,證卻領了,否則這件事還真不好說。


    至少明麵上不好說,又真不能像小劉媽說的那樣,帶一幫子人過去把趙家上下全部打一頓。


    這年頭,就是一手遮天的人也不敢隨便胡來。


    趙鵬本想把父母先送迴老家,奈何劉家起訴書中有趙鵬父母虐待懷孕兒媳一節,所以,從準備官司到開庭,兩個從未出過村子的老人像兩個焦慮的陀螺,每天都轉悠,卻不知方向。


    如今的社會是他們不能理解的。


    在他們的觀念裏,小劉把懷孕的孩子打掉然後和趙鵬離婚,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兒,然而結果卻偏偏發生了,且劉家人來勢洶洶,一副不把趙鵬扒一層皮誓不罷休的樣子,二老這才怕了。


    時間一長,他們更加弄清楚,趙鵬在公司隻是一個小小小頭兒,比他官兒大的數也數不清,這件事一鬧,趙鵬的事業算是徹底毀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頭兒、老太太這才驚恐起來。


    他們給兒子闖下大禍了!


    在秦玥以往的觀念中,她從來不會體諒老實人與窮人,更不會體諒貧窮的老實人。


    隻有經曆過貧困,在生死邊緣上垂死掙紮過的人,才會輕易露出人性最惡的一麵,什麽喪盡天良,爾虞我詐,坑蒙拐騙,隻要能生存下去,他們一般都會幹,這就是人性,普通大眾的人性。至於寧願餓死也不屈的聖人,這世上是沒幾個的。


    所以,老實人惡起來一點也不老實的,窮人惡起來最醜陋不堪的,貧窮的老實人惡起來更是毫無底線。所以他們才會那般虐待小劉,其中夾雜著故意欺壓,自鳴得意,以及自我麻醉,看,你城裏姑娘怎樣?還不是老老實實跪在我們山裏人腳下討飯吃?你在城裏再金貴,進了我們家的門,就得給我們端屎端尿!!


    但是,這種局麵一旦失控,他們立刻露出貧窮的老實人最拿手的嘴臉來,譬如給小劉父母親人跪下,磕頭求放過,展露自己悲慘的身子骨現狀,隻要對方能消氣,放過趙鵬,他們便會百般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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