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歎歸感歎,她又不能真的做點什麽,譬如反悔,主要是這副身子太小,就算她反悔也得有人信才是。二牛那樣說,秦玥就那樣聽著,且將重點標記在後麵的糖人兒和鹵肉上。


    天知道這個世道對窮苦人來講,物質究竟有多貧乏,五年來,秦玥隻吃過一次糖,還是族長大人給的,所以,當二牛提及糖人兒時,秦玥饞的哈喇子直流。


    正當秦玥望穿秋水的等待她的糖人兒和鹵肉的某天,朱家收到一個噩耗,二牛死了。


    被亂軍打死的。


    據說,二牛學藝半年頗有進步,師父同意他迴山穀看看,於是,二牛告別師父後上街上溜達一圈兒,給家裏人買些禮物,當然,還有他答應秦玥的糖人兒和鹵肉。


    事情壞就壞在糖人兒上,糖人兒沒到手卻被一群亂軍團團圍住,那些人要搶他的錢,二牛護的死死,結果,為了那些錢,被亂軍活活打死了。


    孫桂花聽見噩耗當場昏死過去,醒來後哭天搶地,二牛是她唯一的兒子,唯一的靠山,如今才十六,年紀輕輕的去了,她接下來該怎麽活?


    村民們聽說這消息,陸陸續續趕往二牛家裏,紛紛安慰孫桂花、鐵木匠,還有的指責孫桂花不該讓二牛出穀,鐵木匠守著一身技藝不傳兒,居然讓他跟外人學,簡直傻到家。


    知情人反駁,話不能這樣說,鐵木匠手藝再高超,關鍵是村裏需求有限啊,統共就幾百戶人,大多都是窮苦的,沒事誰有那個閑錢請木工打新家具呢?所以,他們夫妻一合計把兒子送到鎮子上的老知交那裏,老知交手藝更精湛不說,還有門店,二牛學成後可以直接當師傅,如此,掌握手藝不說還有一份收入……可是,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眾人都搖頭歎息,說千金難買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讓二牛出穀了。


    早知道,就讓二牛一直待到年底再迴來,如此也不會遇見那群亂軍。


    早知道,就早早的吩咐二牛,除了學藝不要瞎胡跑,你說迴來就迴來吧,幹嘛還東大街北大街的到處跑,買這買那兒的,據說還買什麽糖人兒……


    類似這樣的話傳了四五天吧,最後大家得出一個新結論,二牛就是為了買糖人兒才滿大街跑的,至於為什麽買糖人兒……


    秦玥聽見這消息,心裏立刻咯噔一聲,這怎麽說?合著算來算去,最後算到了她的頭上啊?


    這個鍋,她不背。


    二牛死了,她也很傷心。


    可是,她壓根不知道二牛什麽時候迴來,什麽時候會遇上亂軍,她要是能未卜先知……話說,她要真的能未卜先知,也就不會活的兢兢戰戰,不知何時死神又會什麽時候降臨了。


    她不願背鍋,孫桂花卻披頭散發的殺了過來。


    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無盡的悲傷中,從未細想兒子的死因,若不是鄉親們的話傳到她耳中,她還不知道兒子是因為那個小狐狸精死的!


    若不是那個天殺的狐狸精要吃糖人兒她兒子能滿大街的去找嗎?若是他沒去買糖人兒,也就不會遇見亂軍,不會喪命……


    被稱作小狐狸精的秦玥:“……”默默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總覺得自己這副尊榮有些對不起“狐狸精”三個字。


    不過,孫桂花稱秦玥小狐狸精並不是心血來潮,這兩年,兒子張口閉口就是朱小七,有時候都要把她氣瘋了,一個剛斷奶的黃毛丫頭就把兒子迷的五葷七素,一天兩三趟的往朱家跑,等這丫頭再大些還了得?說不定魂兒都被勾了去,到時候混小子眼中哪會還有爹和娘。


    隻不過這年頭娶妻難,所以孫桂花縱然再不滿,也隻是在心裏嘀咕兩句。熟料兒子最後竟然死在小狐狸精手裏,她心裏最後一根稻草被壓垮。


    來勢洶洶的孫桂花一副要掐死秦玥的架勢,朱錢、年翠翠一前一後早擋在她身前,孫桂花張牙舞爪半天沒得逞,氣的要吐血,坐地上破口大罵,謾罵的內容不堪入耳,一輩子從來不會罵人的秦玥聽的臉紅脖子粗。


    禁不住納悶兒,那些汙言穢語,咋想出的?


    孫桂花從日中罵到日落,中間年翠翠、朱錢輪番對罵過,事實證明,實在不是孫桂花對手,紛紛敗陣。


    黃昏時分,朱家小院兒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起初大家對孫桂花的行徑頗無語,都可憐她喪子,巨大的悲痛壓抑下才有此過分舉動。但是,後來,人群中開始有人嘀咕秦玥,從小到大,一樁樁一件件奇異的舉動,令人驚訝的行為等等。


    說到最後,秦玥“光榮”的被冠上不祥之物的名號。


    聽見這個,秦玥差點兒被噎死。


    今兒中午之前她還是村裏的天才,祥兆呢,咋劉桂花罵了一晌她就成了不祥呢?


    說好的民風質樸,禮儀之鄉呢,這樣隨便把祥兆當做不祥,真的好麽?


    沉默半天,秦玥也想通一二,如果沒有二牛這件事,她估摸著還是祥兆、天才,可是年僅五歲,未婚夫竟然因為她,雖然不是直接,甚至間接也算不上,可總歸因為她死了,首先一個,克夫的名聲跑不掉了。


    這節骨眼上孫桂花又鬧成這樣,於是乎,平日裏看不慣朱錢行事的,或者嫉妒朱錢有個祥兆閨女的開始悄悄詆毀,說白了,就是落井下石。


    鬧到最後,孫桂花不肯走,揚言,朱家若是不給個交代,她就永遠賴在她家不走。


    天漸漸黑了下來,突然有人喊族長來了,大家紛紛讓出路來,平日裏慈眉善目的族長伯伯此時黑著臉,事情來龍去脈他已經知曉,判斷也早就有。不過,為了顯得族長威儀,以及公平公正的處事態度,他首先對孫桂花大罵一頓,說她婦人一個,頭發長見識短,淨瞎胡咧咧那些有的沒的,別管怎麽說,一個五歲大的孩子招誰惹誰了被冠上那麽難聽的名聲?


    秦玥一聽,差點兒激動的熱淚盈眶,然而熱淚還沒落下,隻聽族長伯伯話鋒一轉,語重心長的跟朱錢、年翠翠分析,二牛是孫桂花的獨子,現在沒了,將來連個養老的人都沒,而他們家小七早就許給人家做老婆,好女不嫁二夫,二牛又沒了,便也談不上早嫁晚嫁。


    說了一堆,結論是,讓秦玥提前去公婆跟前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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