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太陽剛剛沉入海平麵,蕭令月便已經睡下了,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十分奇特的夢。


    或許說,是她記憶的剪影。


    那是個年僅四歲的女孩子,獨自在一座雲霧繚繞,高聳入雲的巨峰之巔,不遠處的青花石上坐著一位白衣男子。那男子風華絕代,且那如飛瀑般銀白色的頭發十分隨性的披散於肩頭,周身散發著與其說是道氣不如說是仙氣。


    看不出其年齡,說他二十歲也可,說他五十歲也可!


    男子盤膝而坐,那女娃娃也裝模作樣的模仿著他,男子嘴裏念念有詞好似在傳授給女娃娃什麽武學心法,女娃娃年紀尚輕,也不知聽懂了多少,一雙眸子卻是光彩熠熠。


    景象好似被人按了快進一般,時光飛逝,女娃娃看起來已有七八歲的模樣了,樣貌尚未長開還略帶青澀,骨骼卻是十分清奇。萬千青絲隨意的高高束起,手執一把木劍,於那雲巔之上,衣帶當風,灑脫隨意,萬千招式隻在一念之間隨性轉換,身影如光如電,似暢遊雲端的雄鷹,又似翱翔萬裏的潛蛟。看的蕭令月好生羨慕!


    她甚至想要上前去,問問這女娃娃她修習的是個什麽劍法,可否教一教她?


    可是她醒了,沒受任何外力的影響,也沒有在夢中驚醒,而是以一種最自然最尋常的方式緩緩醒來。


    屋裏還是一片漆黑,顯然四更未過。


    蕭令月輕輕起身,隨手披了件外衣便走出門去,整個北辰殿都靜悄悄的,宮女們都沉沉的睡著。古代不比現代,四周一片漆黑,隻能憑借微弱的月輝看清事物,然而即便今夜萬裏無雲,月亮也不算清亮,朦朦朧朧的似被細紗籠罩著一般。


    古人視此為不祥之兆,然而蕭令月知道,這隻是月暈罷了,怕是明日又是個大風天。


    她繞到後殿去,躡手躡腳的進了墨竹居。


    她心煩意亂之時總喜歡到這來,倒不是因為什麽人,隻是因為這裏奇花異草的芬芳總能使得她靈台清明,心思澄澈。


    何況這本就是屬於她的園子,理應隨意進入。


    這麽想著,蕭令月倒是也坦然了不少。


    她坐在那青石台上,寒涼刺骨,卻也能暫時忍受,隨手折下一棵枯竹,兀自的比劃起來。


    起初還是坐著的,不知不覺間竟站了起來,她腦袋是一片空白的,隻是單純的跟著身體去走,來自現代的蕭令月比誰都清楚,身體的記憶往往最誠實,最不會欺騙別人。


    她已經有些理順了過來,雖然不知為何北辰公主會如此高深莫測的功夫,但是在蕭軒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之下,確實也喚醒了很多身體深處的記憶。


    北辰公主身上的謎團太多了,從小居於深宮之中,卻又能常年雲遊拜師學藝,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並且蕭令月也感受到,這劍術隻是那武學心法中最最基礎的一項,更精妙的地方她還遠沒有記起。


    然而,在蕭瑟的冷風中,她舞出每一招的同時,都伴隨著零星的往昔的迴憶。


    【那白袍男子是她的師父,名號雲瞻。乃東勝七洲七聖之一,排行第三。正因其武功心法之絕妙,擅長以靜製動,以柔克剛,正如那萬裏浮雲。】


    【這套心法名為靈虛訣,共九九八十一個招式,每個招式又有一千零二十四個變式,突破九重天則得以功成,而曆代修習靈虛訣的人終其一生也難以突破九重天。就連雲瞻也不過止步於七重天的境界。】


    【蕭令月不過才剛剛突破一重天罷了。】


    【瑤光北部穿越無妄之海,可到達溟洲。溟洲內的蒼宿之國有蕭令月想要的東西。】


    【蒼宿國的昆侖冰川中的璿璣神殿傳說是遠古神跡,不知名的古籍中曾記載,有人在璿璣神殿地宮中無端消失,卻又無端出現。】


    【然而地宮大門早已冰封多年,開啟地宮的七色玄石也早在百年前破碎流落各地。】


    【現如今,七色玄石被當做神物供奉於七大國之中,僅為國君所有。】


    這大概就是蕭令月想要奪權的目的吧。。。。。。


    她的野心竟遠不止搖光一國,她要集齊七色玄石,打開璿璣神殿地宮之門,可是目的是什麽呢。。。。。。


    她實在是想不起更多了。


    這一夜便是這樣度過的,舞劍累了便在青石台上休息,休息夠了便繼續舞劍,一直到旭日升起。


    蕭令月此刻精疲力竭,大汗淋漓,然而氣色卻十分好,身體輕得像是羽毛一般,心情也格外舒暢。很多事情明朗之後,她便更能客觀的製定目標和方向。


    自然,也要客觀的舍棄。


    裴灼推開門,頓時身形一頓,目光一滯。


    縷縷晨輝打在那女子身上,膚色紅潤,微微氣喘,渾身撒發著如獲新生一般幹淨清新的氣澤。


    “公主何時來的?”


    蕭令月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想來便來了。”


    裴灼見她沒有要說的意思,便也沒有細問下去“公主即將便要啟程,一路上勿要放鬆大意。”


    蕭令月有些奇怪的瞧著他“你不同我一起?”


    裴灼淺淺的笑了笑“怕是不行。”


    蕭令月目光瞬間黯淡了三分,自從想起許多事之後,她麵對裴灼時,心卻越發慌亂起來,她能夠見到裴灼的日子怕是越來越少了,但她向來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灑脫之人,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覺悟她還是有的。


    這剛剛萌生的好感就此扼殺,倒也好。


    倒。。。。。也好吧。


    蕭令月還欲說些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隨即轉身離開了墨竹居。


    裴灼凝視著她單薄的身影,向來穩重如他,心髒第一次有了片刻的停頓,仿佛預知到有什麽事即將發生。


    當天宮裏便傳來消息,說讓蕭令月三日後啟程前往涼州。今日蕭令月總是心神不寧,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她思慮一番,覺得應該去煊陽宮一趟,做兒女的要遠行,總該和母親做個告別。


    煊陽宮是安寧皇後的宮殿,是通往瑤光之巔幻星樓的必經之處。


    她曾聽白芍提起過,這幻星樓高聳入雲,可俯瞰世間萬象,可也是瑤光禁忌之地,未得皇後允許,誰都不能輕易接近,就連皇帝也不例外。


    當然,這世間沒人能接近幻星樓,相傳幻星樓四周遍布著一個強大的結界,任何未經準許接近的人,都會受到結界的反噬,輕者重傷,重者身亡。


    以上之話皆為傳言,其真實性,還有待考證。


    蕭令月到了煊陽宮,卻不見安寧皇後,詢問了宮女才得知,安寧皇後隻身去了幻星樓。


    蕭令月攜白芍到了幻星樓下,瞧見大門前站著兩名素衣女子。那兩名女子長相出眾,隻是那雙眸子內竟無半分神采可言,竟像是一對被抽走靈魂的傀儡一般。


    白芍有些冷汗直冒,扯了扯蕭令月的袖子“公主,我們走吧。”


    被勾起好奇心的蕭令月哪舍得就這麽離開。“白芍,你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上次得了教訓的白芍哪裏還敢輕易離開蕭令月半步,這次她可是說什麽都不肯。“不行公主!白芍上次發過誓的,以後一定對你寸步不離。”


    蕭令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煊陽宮,我母後的宮殿,在這裏我怎麽可能遇到危險呢。幻星樓雖然尋常人不能進,但我是一國公主,我想進去,誰還敢阻攔我。”


    最後一句話蕭令月特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看看那兩個女子會作何反應。誰知,她兩人依舊麵色不變,眼神茫然而空洞的目視前方,若不是起伏的胸腔能證明她倆的生命體征,蕭令月險些以為這是兩具死屍。


    白芍顯然又被蕭令月說服了,但還是神色十分憂心焦急。蕭令月便試探的向前邁了一步,那兩人沒有反應,再一步,依舊沒有反應。


    大抵是擺著嚇唬人的吧,蕭令月這樣安慰著自己,然後便準備推開門進去。


    就在她雙手觸碰到銅門的一瞬間,那兩個女子仿佛刹那間被人注入了靈魂一般,齊齊看向蕭令月,隻見她們看似虛晃的一揮手,便立刻感到似有千萬鈞重力向自己襲來。


    好在蕭令月現在已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足尖輕點,身子一飄,便避開了那看似要命的一擊,卻還是被削斷了幾縷青絲。


    好奇特的武功!


    雖然都是不接觸敵人的隔空發力,但裴灼是依靠強大的內力作為支撐,而這兩個女子。。。。。。


    她們的內力修為遠不及裴灼,但卻尚能如此,大概是因為所修習的心法與尋常門派不同。流竄進蕭令月腦袋中的第一個想法盡然是——莫不是修習仙法之人?


    這個念頭一出,便立刻被她自我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這段日子身邊離奇事件再多,也不能改變她這個唯物無神論者。


    她後撤一步,長袖一揮,笑道“你們可知本宮是誰?竟敢如此放肆。”


    她眉目含笑,言語之間聽不出有半分怒氣,然而卻自帶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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