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參與朝政這無論在哪個時代,那個國度都被視為大忌,所以蕭晟老兒這道詔令確是有些令蕭令月感到意料之外。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蕭令月此刻心中也有幾分忐忑。但比起白芍來說,她已經能夠算得上十分平靜了。


    白芍幾乎把北辰殿內所有算得上名貴莊重能體現出七國最尊貴公主身份的珠寶首飾都給她戴了個遍。內著百花曳地裙,色彩繁複明豔更映襯出蕭令月潔白剔透如雪的臉蛋,如萬花叢中的神女,於這隆冬之際洋溢無限生機。


    外套金銀絲仙雀朝鳳繡紋朝服,緋色緞麵上以金銀雙色蠶絲繡著百鳥朝鳳圖,華貴端莊。萬縷青絲高高束了個飛仙髻搭上金海棠珠花步搖。雖蕭令月一再要求妝容清淡就好,然而那豔麗的紅唇卻還是十分耀眼璀璨,七分端莊,三分妖冶。


    蕭令月起初有些擔心北辰公主這十五六歲的小身板,怕是氣場不足,撐不起這般妝容。沒想到古代孩子成熟早,待她站在那落地銅鏡前時,險些認不出這鏡中人。


    怕是說成是神女,也是受得起的。


    從屏風後輕移蓮步而出,裴灼淡淡一瞥,瞥到的卻是風華絕代,傾城佳人。可惜這佳人卻並不享受這般姿態,繁複之物實在太過沉重,壓得她頸椎都不禁有些酸麻。


    裴灼麵上似笑非笑“你這幅樣子,我倒真不想被他人看了去。”


    蕭令月橫他一眼,不作聲。


    蕭晟畢竟是一國之君,沒自己想象的那麽好糊弄。更何況朝堂之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就連自己恐怕也很難掌控。


    蕭令月突然有點後悔,閑暇之時怎麽就不多看看八點檔的宮鬥劇呢。


    裴灼起身,作勢幫她理了理並不亂的衣襟,又十分仔細的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終目光落在她那張精致的苦瓜臉上,從白芍手中托盤中拿起那素色輕紗,十分仔細溫柔的為蕭令月戴上,隨後才滿意的一笑


    “不必緊張,必然是喜事。”


    蕭令月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那便借你吉言了。”


    上朝不讓帶侍從宮女,所以白芍也隻能止步於正陽宮大門前,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家走路還搖搖晃晃十分不穩的主子,那小臉扭曲成了一團。


    蕭令月瞅著她那副模樣,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旭日的光輝傾灑於她的身上,立刻反射出炫彩的光,雖有麵紗掩麵,但那一雙靈動的眸子所透露出的光華無限,竟比這暖陽還要明媚耀眼上三分。


    而這一幕恰好完完整整的落入身後著了朝服男子的眼裏,動作一滯,意識也恍惚了片刻,眼底的萬年陰霾仿佛也即將被這明媚清掃幹淨,然而,失常隻是一瞬間,他立刻恢複了常態。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或許還是有的。


    竹林雅居內歪靠在青石板上寬衣大袖的男子如玉般白皙的食指把玩著被蕭令月留在北辰殿裏的赤焰,也不知這一人一蛇何時關係變得如此親近。突然,眉頭一跳,隨即嘴角微微上揚,雙唇微微張合,聲音卻是極輕的


    “惹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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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令月獨自向著大殿內走去,一路上,她收獲了不少驚詫的眼光,身邊大臣們皆議論紛紛,她倒是也絲毫不為所動,頭始終直視前方,堅定地走著她的路。


    一道聲音從背後響起“皇妹可是睡糊塗了走錯了地方?”


    蕭令月聞聲轉頭,原來是蕭軒。他逆光而站,光暈將其包裹,卻還是掩蓋不住他由內而外所散發的陰翳之氣。


    蕭令月溫婉的笑笑“不勞皇兄掛心,北辰也是今早才進到父皇諭旨,要北辰參與早朝。雖不知原因,卻也不敢擅自揣摩聖意。”


    蕭軒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一聲尖銳的高唿使得嘈雜的大殿瞬間變得肅穆。


    “陛下駕到!”


    蕭晟緩步於高座之上坐定後,瞥了一眼眾臣。在一片黑壓壓的暗色之中,蕭令月這一抹明豔十分搶眼,使得蕭晟的目光也不禁停留了片刻。


    張公公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接著,一道蒼老的聲音高喝道“臣有本啟奏。”


    蕭令月循聲看過去,北辰的記憶碎片突然拚湊成像,使得她一眼認出這白眉老者正是當朝最德高望重的李丞相。


    她在裴灼藏書閣裏一本七洲各國重臣錄裏看到過這位李丞相的介紹,此人雖滿腔忠勇,但為人卻十分迂腐,恪守教條,以三綱五常為尊,向來不喜變革,不接納新事物,算得上是個老頑固。


    年過古稀之人,聲線都有些不平穩,底氣卻是十分足的。


    “啟稟陛下,自古女子不參朝政,為何今日會有女人出現在朝堂之上!”


    蕭令月心底冷笑,這李丞相憑借自己資曆老當真是目中無人,對一國公主毫無敬意,竟滿口“女人女人”的稱唿。


    蕭晟的臉色也有些陰沉,卻還是耐著性子壓低聲線道


    “著七洲眾人皆知,辰兒乃我瑤光福星,降生之日天應吉兆。何況我兒飽讀詩書,眼光見識絲毫不遜色於男兒,愛卿覺得,還有何處不妥。”


    “迴陛下,恕老臣直言。公主不過一屆女流,曆朝曆代公主最大的價值無非作為政治建交的工具,出嫁他國聯姻。如此一來,便是他國之人,陛下如今執意要讓公主參政,就不怕她竊聽了我國機密,他日叛國嗎!?”


    “嘭!”蕭晟拍桌怒喝“放肆!”


    蕭令月現在倒是絲毫不慌張畏懼了,這李丞相看似難纏,實則完全是個沒腦子的老糊塗。竟這般直接的觸了皇帝的逆鱗。


    她何嚐不知,無論如何受寵,將來的命運還是難逃聯姻。這就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女人的地位就是這樣卑微的不值一提。


    然而,國君的麵子誰也不能不給。更何況蕭晟在外的名聲向來以仁治國,就算他有將女兒送去聯姻的想法,也絕不可能如此直白的說出,必定會為這個行為安裝上一個華麗且天衣無縫的借口外衣。


    然而,李丞相這蠢蛋大概還沒意識到他的行為倒反而幫了蕭令月。


    蕭令月向外邁出一步,先向蕭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繼而轉向李丞相,一雙漆黑如墨卻光華無限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使得後者渾身不適


    “李丞相,此言差矣。”


    李丞相自然是瞧不上她,正眼都不瞧她:“如何?”


    “首先,北辰生是瑤光人,死是瑤光魂。既然我瑤光的男兒可以保家衛國忠心不二,為何瑤光的女子不可?既然我瑤光的男兒能身處絕境淡然生死以身殉國,為何瑤光的女子不可?一屆女流如何,難不成李丞相對女子有偏見。可據北辰所知,李丞相仙逝多年的母親也曾是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女豪傑!怕是連李丞相的父親也自愧不如吧。”


    “你。。。。。。你!”


    蕭令月笑意更深,隨即話鋒一轉“其次,父皇開明且仁德,是絕不會做出為了國家利益犧牲兒女幸福之事!將來就算北辰出嫁,也是要嫁給心儀之人,而不是淪為政治的工具,葬送一生幸福。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身為朝中元老卻如此惡意揣測我父皇,居心不良,該當何罪!”


    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被這個小小的身板所迸發出的無限力量所震懾,李丞相更是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的低落。


    蕭令月心地感歎,可憐這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要受自己這般恐嚇的驚嚇。


    頭頂無上威嚴的聲音響起“丞相,你可知罪。”


    李丞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那老骨頭仿佛都要散架了一般。


    “微臣該死。”


    “罷了,念在你忠心一片的份上,朕便不治你罪了。起來吧。”


    “謝陛下隆恩!”


    蕭晟淡淡瞥了一眼蕭軒,對身側的張公公道“宣讀朕的詔令。”


    隨即張公公手持詔令,立於大殿中央,高聲道


    “北部涼州災情未得以緩解,朕夙夜憂歎,寢食難安。經與重臣商議,決定設督察司監督並協助運糧官進行糧草和救災及的押送,督察司司長受朕直接調控,為最高指揮官。設立新法,賑災期間,凡貪汙受賄者處以極刑,具體事宜交予刑部操辦。最後,由北辰公主攜朕親筆慰民詔即日啟程,前往涼州,慰問災民。”


    底下一片嘩然。


    特別蕭軒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卻還是強裝著淡定。他死死的盯著蕭令月,蕭令月倒是毫不避諱的迎上他的目光。


    陰霾對上明媚,寒夜對上暖陽。


    蕭令月進殿前已經讓白芍先迴去了,這三九嚴寒天,也無需讓這小丫頭站在外麵挨凍受罪,更何況從正陽宮到北辰殿的路,她還是勉強記得的。


    外臣均不得在宮內逗留,所以一路上幾乎碰不見個人。北風唿嘯,一瞬間濃雲密布,遮住天日,宮牆之上的群星也不免一片黯淡。


    周身流竄著一股惡寒,蕭令月感覺出了什麽不對,卻選擇不動聲響的繼續走自己的路,突然身後一股氣流正衝自己後心處襲來,她就勢一閃,發功者顯然沒想到她會這般輕易的躲過,心底不免生出三分揶揄之意,變換攻勢繼續襲來。


    蕭令月下意識與他過招,那人借宮牆陰影藏匿於黑暗之中,身形極快,至於長相,根本看不真切。


    然而,蕭令月一邊下意識的出手或抵擋,或進攻,一邊在心底驚詫,自己何時學過這樣的功夫!?


    來到這個世界她所見識的高手倒也有那麽幾個,無論是如夢似幻高深莫測的裴灼,還是剛強灑脫的淵九,或是人劍合一低調狠戾的沉曄,又或是心法陰毒的蕭軒,都完全不同於自己現今所使出的武功。


    這般輕盈,看似柔和卻剛強內斂,看似不經意卻招無虛發,隻不過是身體記憶的幾個下意識動作,便已經這般驚人!


    這北辰公主,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黑影中的男子似乎並不像與她過多糾纏,也沒想下死手,很快便停止攻擊,緩緩地從陰影處慢步而出,陰柔而邪魅的極致麵容一點點浮現在眼前。


    “你還真是會給我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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