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月瞧著他笑道“過獎過獎,倒還多虧了裴灼君的書,我才能對如今這局勢有如此宏觀的把握。”


    此言不虛,裴灼藏書領域之廣,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世間百態均有涉及。並且,除了大量的政治文獻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奇聞怪談,很多如同山海經一般的佚名古書,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尋得的。


    裴灼倒是絲毫不邀功,語氣十分謙遜。


    “關鍵還是在於公主的心思玲瓏,筆墨紙張那些死物若真有另行,得知自己能為公主盡一份薄力,卻也應感到不勝榮幸的。”


    蕭令月經他這麽一誇,倒是頗有些不好意思,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掩蓋住自己的不自然。


    裴灼於她身側坐下,拿起她方才用過的茶杯飲了一口冷茶,他行雲流水般自然的舉動,倒是使得蕭令月渾身一僵,隨即麵上一紅。


    “我有一惑終未得解,不知公主可否點撥一二。”


    蕭令月雖心道這天下還有什麽事能瞞得住你這狐狸,麵上卻並無波瀾。“何事。”


    “前段日子公主記憶受損,遺忘了些許事情,現如今我看公主幾乎恢複如初,才想把心中疑問說出。公主地位已然無上顯赫,為何仍苦心追逐那大無上之位。”


    蕭令月不由得心頭一跳,裴灼難道真的不知道!?


    她曾試探性的問過裴灼這個問題,當時裴灼對自己賣關子不說明真相,蕭令月隻當他是有難言之隱,或者別有用心,可是他如今之舉是不是說明,他真的對北辰的野心一無所知。


    可是這不符合邏輯啊。


    裴灼是北辰思慕之人,又是她的心腹。北辰沒有任何理由不對他說明實情。


    蕭令月呷了一口茶,掩飾自己內心不安。


    “誰說這世間隻有男兒有野心?難道我就不能做個千古第一女帝。”


    裴灼最佳微微下垂,蕭令月立刻細膩的判斷出他情緒略有不佳,然而他向來是隱瞞情緒的老手,如此冒失的舉動倒像是特意為蕭令月露出破綻一般。


    “公主可知此路兇險萬分。”


    “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你也了然我如今的處境,我不為刀俎去魚肉別人,便隻能任人宰割,即便我想要安逸的逍遙紅塵,可是那些對我虎視眈眈多年的人,就真的能輕易給我這個機會嗎?”


    蕭令月哪裏想過這些,不過是臨時胡謅八扯出來搪塞裴灼的,畢竟她心心念念的隻有迴家罷了。


    裴灼默然片刻,又揚起他那雲淡風輕般的淺笑。“那我便祝公主得償所願。”


    蕭令月敷衍道“借你吉言。”


    她哪裏是有什麽當千古女帝的野心,不過是為了北辰公主沒頭沒尾的那一句“穿越”,她深處異國他鄉,便是有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會放過。


    白芍看他兩人的對話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便小心翼翼的問蕭令月道


    “既然公主已經看出了軒王治災三策的弊端,怎麽不立刻進宮麵聖,告知陛下。”


    可是迴答她的卻不是蕭令月,隻見裴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目光漸漸飄散入天際,薄唇輕啟“我當你身邊的丫頭是個機靈人,如此看來倒也不盡然。”


    白芍麵上一紅,立刻垂首作惶恐狀“奴婢多嘴,奴婢知錯,還請裴大人恕罪。”


    蕭令月斜了裴灼一眼,沒好氣道“你閑的打趣一個丫頭做什麽,難不成以為這世間之人都如你這般人精?”


    轉而又寬慰的對白芍道“你莫怕他,我不著急是因為,我在等,等一個時機。”


    一個一擊必中,必然能讓蕭軒受到重創的時機。


    接下來有半月之久,蕭令月過著她的閑散日子,每日逗蛇看書或跑到裴灼那去品著香茗一起賞雪,看不出有半點心急。


    赤焰又長大了不少,好在神獸就是神獸,竟能夠自己變換身形,不會被人察覺。


    這日,天空飄著小雪,但卻是不甚冷。蕭令月歪在裴灼院內的玉石床上,讀著話本子聽他彈琴,很是愜意。


    悠悠琴音如空山鳥語般空靈純澈,使人不禁感到身心蕩滌一空。琴聲乍停,蕭令月有些疑惑的抬眸,正巧對上他那含笑的眸子,隨即便立刻了悟,唇邊也漾起淺淺的笑意,對身邊的白芍道


    “我們走吧。”


    還陶醉在琴聲中的白芍十分疑惑不解,甚至還覺得有些可惜


    “公主怎麽不聽完了再走,這般急著迴去作甚?”


    蕭令月動人的眸子裏含著狡黠的笑意“裴灼他人在這裏,又不會跑,但這時機來了若不把握住,恐怕要成千古遺恨了。”


    語畢,便急匆匆的帶著白芍除了園子。


    坐在琴旁的裴灼笑看著那緩緩離去的身影,他本就生的溫潤,向來都是一副眉目含笑的模樣,但是多多少少帶著幾分薄涼疏離之意,隻有望向蕭令月時,那雙恍若能夠容納百川的眸子才會帶上幾分紅塵裏的柔情和俗氣,暖暖的如同早春暖陽。


    世間竟有這般奇女子,要讓他怎不生歡喜?


    蕭令月自然不是要迴宮,而是徑直去了禦書房。自然,做戲要做足,她還得先順路去一趟禦膳房取了些滋補養生的湯。


    當她一步入禦書房,就立刻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抑,三四個朝臣跪在散落遍地的奏折之上,神色惶恐。高座上坐著盛怒的蕭晟,


    “廢物!都是些廢物!”


    台下人戰戰兢兢,不敢接話。


    蕭令月倒是瞧也不瞧他們一眼,徑直走了過去,纖纖十指搭在蕭晟肩頭,麵帶憂色道


    “父皇怎動這般大的肝火,切莫氣壞了身子。”隨即斜睨了一眼底下眾人“你們先退下吧。”


    此話一出,眾人才如獲大赦般的爭先恐後退了出去。


    蕭晟一看是愛女,麵色不禁緩和了三分,卻還是帶著些未消的怒氣“你來做什麽?”


    蕭令月笑盈盈的將從禦膳房拿來的養生湯獻上“皇兒聽聞父皇近日日日夜夜為了涼州之事憂心,便特意下廚以金銀花、白菊花、玫瑰花、酸梅、麥冬、五味子、玉竹等調和做了這滋補養生湯,特來獻給父皇。”


    “你倒是懂事,若你那哥哥也同你這般。。。。。。唉,不提他,不提他了。”


    蕭令月美眸流轉,心中暗喜


    “父皇說的可是四皇兄?皇兒雖是一屆女流,但也聽聞了一些風聲,對四哥哥治災三策卻也有些看法,不知當不當說。”


    蕭晟吟了一口那湯,確實清甜可口瞬間感到神清氣爽“我們父女間閑談,你但說無妨。”


    蕭令月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將那日同白芍所言盡數道出,蕭晟的神色越來越難以捉摸,他深深的望著自己這容貌如花般傾城絕世的女兒,蕭令月感受到她投來的目光,心底冷笑,轉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故作出聲線顫抖,無限恐慌之態


    “皇兒鬥膽!竟然議論朝中政事,還對兄長品頭論足,實乃逾矩!”


    蕭晟不言語,隻任她這般跪著,他雖喜愛這個小女兒,但卻從抱有能讓她擁有經世治國之才略的想法,畢竟是個女兒家,她所能為這個國家貢獻的最大的價值,無非是作為政治工具區聯姻。可是沒有想到,她今日所做之事,竟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過了有一盞茶的時間,蕭令月聽到頭頂傳來爽朗的笑聲,接著一雙大手將自己攙扶起。


    “我皇兒雖深居閨閣,卻有這般見地,何錯之有啊!不過依你看來,該如何彌補這治災三策的漏洞?”


    蕭令月神色恢複如常,方才演出來的惶恐已全然不見“辦法是有的,但過於繁複,請允許皇兒用紙筆寫下。”


    白芍伺候研墨鋪紙,蕭令月將她的措施條理工整的呈現在宣紙之上,蕭晟一條條看著,不禁喜上眉梢。


    “妙啊!妙啊!怪不得你出生那日天降異象,你果真是我瑤光之福。”


    蕭令月卻是愁眉不摻,姣好的麵上沒有露出半分喜色“此計若真要實施還請父皇答應兒臣一個請求。”


    蕭晟眉頭一挑“你說。”


    “切莫讓四哥哥知道,這是我的主意。四哥哥怎麽說也是心懷抱負誌在四方的男兒,又向來。。。。。。向來看不上我這個妹妹,若讓他知道如今是我幫他收拾了殘局,怕是會傷了他心,這也是兒臣最不想看到的。”


    蕭令月一番話說得委實情真意切,那眸子仿佛能擠出水來,蕭晟冷哼一聲


    “身為兄長卻沒點度量,真是苦了你一番心思。”


    “隻要父皇理解兒臣,這點委屈便不值一提。”


    一場戲演下來蕭令月隻覺得自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過那皇帝老兒看上去十分吃這一套。談話言語之間,她一直不動聲色的揣摩蕭晟的神態變化,一分一毫也不肯放過,因為一不留神的疏忽,很有可能就葬送了她的性命。


    好在,蕭令月是玩心理的老手,就算麵對的是掌管生殺大權的一國之君,也毫無怯色。


    蕭晟眼底漾起三分柔情,對自己這個小女兒更多了幾分憐愛,蕭令月看在眼裏,樂在心底。


    但,這還遠遠不能讓她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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