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緋色華服,肩臂處雖有細紗遮掩卻還是能看見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月白色的紗巾遮麵,一雙眸子卻是遮擋不住的流光溢彩光華萬千。


    女子於悠揚樂聲中低吟著緩緩起舞,一首生日歌,卻早已不是生日歌。經裴灼之手重新填詞編曲後,曲風跌宕起伏,時而低迴婉轉,時而波瀾壯闊。


    堪稱一首大國頌!


    舞動中的蕭令月隻覺得暗處有一道灼灼目光盯著她,分秒不移。


    在座者皆目瞪口呆忘記了該如何反應,蕭軒更是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眼底狠戾盡現。


    好一個蕭令月!好一場精心謀劃!


    這對肮髒的母女此生隻配被自己踐踏!


    蕭軒盛怒之下麵上還是極力維持一派雲淡風輕之態,可是眼角眉梢微微流露出的淡淡怒意卻還是被蕭令月捕捉了去。她衝他拋去一個狡黠的笑意。


    挑釁。


    皇帝離席後,氛圍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皇子皇女與各國使臣觥籌交錯之場麵真是好生熱鬧。當然,最熱鬧的還是當屬北辰公主這邊。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不能目睹公主芳容心中不免抱憾,便爭相恐後的敬起酒來。


    蕭令月向來酒量不佳,哪裏經得起這麽個喝法,則能推就推,半推半就之間還是被灌了不少,便抽空偷溜了出來。


    瑤光民風淳樸,不像別國宮殿那般隨處可見重兵把守,皇宮內的首位極少,舉國歡慶的日子宮人們也早早放了假自個兒尋樂子去了。


    偌大的皇宮之中竟難尋一人蹤影。


    月色入牆,四周泛著瑩瑩冷芒,一時竟難以辨別這亂人心神的是畫中星還是天上星。


    蕭令月是偷溜出來的,自然一個侍女也不曾帶。寒風淩冽,大雪飄飛,她一抹赤色的靚影穿行於這銀裝素裹的大地間,醒目而妖冶。如九天之上墜落凡事的神女,又如九幽之中擾亂人間的妖姬。


    那以上薄如蟬翼,興許是體內的酒精作祟,蕭令月隻覺通體燥熱,心情愉悅,絲毫沒有冷意。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為父親慶祝生日。


    喜悅之餘又不免生出三分心酸,這一世她擁有最顯貴的身份,過著無上尊貴的生活,可是遠在他方的母親和弟弟呢?


    一家四口,兩名忠烈。逝者已去。帶著榮耀和光輝,而生者又當如何獨活!


    心口一陣陣抽痛,淚水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不住下落,腿一軟,跌倒在厚厚的積雪之上。月下單薄的人兒,暗自垂淚,她不是個脆弱的人,甚至連情緒也不多,槍林彈雨中鬥智鬥勇,浴血奮戰不曾令她皺過眉頭。


    或許是上天垂憐,才賜給她這樣一副多愁善感的身軀,讓她在這一世能夠做個會哭會笑的尋常女人。


    肩頭一暖,深紫披風將其包裹,縈繞著淡淡淺香,淚意朦朧抬眸,慘白的麵色竟比這冰雪還要剔透三分,使得來者不由心頭一顫,無端萌生出三分憐惜。


    蕭令月自嘲的笑了笑,眨眼間,無心擠掉兩滴淚珠,隨即在風中消散。接著,蕭令月便又換上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


    “我一生難得兩次掉淚,倒都正巧給你撞見。”


    裴灼音色溫潤,如陽春三月的柔風劃過心田“更是印證了我與公主之緣。”


    他將蕭令月從雪地中拉起,僅僅是微蹙了一下眉頭,就令人忍不住想伸手上前撫平,隻覺那般脫塵絕俗的容貌,不該被半點紅塵雜事紛擾。


    “這般刺骨寒天,公主還是不要在外逗留。”


    蕭令月突然想起什麽,笑盈盈道“那便請我去你那喝杯茶如何。”


    那人淺笑“不勝榮幸。”


    然而蕭令月當然不是單純為了來討杯茶喝,她是要讓裴灼常常她自製的瑤光牌紅酒。


    裴灼作為幕僚自然不能參加國宴,所以蕭令月便提前預留出他的份。


    看著盤中餐,杯中酒,裴灼眉頭微挑,半晌才稍稍品嚐了一小塊那賣相並不十分好看的牛排並呷了一口酒。他吃的十分高雅,舉手投足間彰顯著貴氣。


    蕭令月忙問“如何?”


    “肉質稍硬,酒尚可。”


    蕭令月不屑的撇撇嘴,接著自己飲了一杯“就你嘴刁。”


    低笑聲起,語氣中竟帶著絲絲幽怨“公主要補也不補個全套?”


    蕭令月眨眨眼睛不明所指,裴灼似笑非笑道“聽聞公主,金殿之上一舞傾城。”


    話音未落,蕭令月便覺得臉頰火燒一般,實際上她才不想跳舞!隻是裴灼將那曲子改的太好,即便找來全國最好的舞姬,也無法使她滿意。


    倒是北辰公主這幅身體,竟自己聞曲起舞起來了!


    盡管蕭令月幼時是父母手上的明珠,各式各樣特長班均有涉獵,雖時間不長但她天資聰穎,往往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學得精髓。


    可是,這支舞不屬於她學過的任何物種,陌生而熟悉。


    “又不能將整個宮廷樂隊搬來奏曲,我如何跳?”


    裴灼緩聲道“一人一琴,足以。”


    話音剛落,有氧低緩的樂聲便從指尖留些而出,化作一江春水將這雪夜包裹,蕭令月聽得心醉,便不自覺的舞動起來。披風滑落,不知為何紗巾也隨之滑落。


    白皙的麵龐透著酒後的一抹嫣紅,青絲散落,略帶慵懶之意的披在肩頭,足見輕點身影旋轉之際如一簇璀璨的焰火。一顰一笑間如百年陳釀,一杯入腹足以大醉三生。十五歲女子體態曼妙多姿,高低有致。


    都是傾城的人兒,此情此景,支配天有,人間何得?


    蕭令月覺得自己醉了,醉在了這美酒中,醉在了這月色中,醉在了這琴音中,醉在了這身邊人的氣澤中......


    刹那間,天崩地裂。


    大腦恍若被千萬隻螞蟻啃咬,頭痛欲裂。眼前一陣陣模糊,直至變得鮮紅。血幕中,一幅幅場麵閃過,明明不屬於自己,卻又如同親身經曆了一般血淋淋的真實。


    風華無限的男子於九天之上傲視四方,迴眸間,眼波百轉千折,訴不盡的千言萬語,心口一陣陣抽痛,肺腑恍若在分秒間衰竭,不得喘息......


    華宮大殿內一個幼小的身影渾身浴血,單單一雙眸子卻是異常的明亮,竟死死的,死死的


    盯著自己???!


    那女人!那身著明黃華服的女人要對孩子做什麽!?


    刀起刀落,蕭令月拚了命的想上前去,可是卻徒勞無功。


    她痛苦的抱著頭大喊,承受著這不屬於她的痛苦經曆,心卻清晰的滴著鮮血。


    剖心之痛。


    意識混沌間,她跌進一個寬闊且柔軟的懷抱,異香淺淺,帶著安神的作用,竟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血影模糊間,蕭令月對上那雙深深望著自己的眸子,如海般廣闊,帶著天神般的悲憫。


    在精神和肢體的困乏之下,蕭令月沉沉睡去。


    裴灼懷中抱著軟香如玉,卻眉頭緊鎖,臉色也比先前蒼白了幾分。


    他方才為了使蕭令月鎮定下來,強行與真氣鎮壓,竟不曾想在蕭令月體內又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反噬給自己。


    不知是喜是憂。


    夜色漸濃,有人情意殤,有人愁斷腸,也有人如漆黑夜色下的一抹魅影,掌心翻覆間,無聲的掀起驚濤駭浪,血雨腥風。


    著了明黃華服的女子靜立於幻星樓巔,一派雍容華貴,膚白如雪,青絲如墨,半點也瞧不出歲月的痕跡。她柔柔地目光融進漫漫星海中,卻比那群星還要璀璨奪目三分。


    安寧皇後黛眉微微蹙起,一個決定了這時代潮流的星正向著不該去的軌跡偏離。


    灼灼的美眸蒙上了一層哀傷,帶著來自末日的荒涼。


    “熒惑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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