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月一進北辰殿,就看到院落內梨樹下立著一位黑衣男子,身形修長,雙腳寬厚卻不顯壯碩,身上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背對著她。聞聲,轉過身來。


    潑墨般深邃的眸子一下子便抓住了蕭令月的注意力,他的五官十分英挺,眉宇之間透著孤高冷傲,還有三分狠戾。隻一眼,蕭令月便已十有八九的確定,這便是白芍口中的沉曄。


    他大步上前,單膝著地“在下保護不力,令公主身陷危難,望公主責罰。”


    雖然隻是膝間輕點,但是此時的蕭令月殊不知,在這東勝七洲,別說跪地,能夠讓沉曄屈膝的人尚不存在。


    蕭令月暫且摸不清這人的性子,也不與他過多糾纏,隻沉聲道“此事事發突然,也怨不得你。你外出剛歸,必然是乏了,先下去好生歇息吧。”


    聞言沉曄並無言語,但是漆黑如夜的眸子裏閃現了幾分奇異的微茫,隨即便退了下去。


    蕭令月進屋後,先將那紫檀寶盒置於窗台上,然後為自己沏了杯茶,然後對白芍正色道“如今已是個什麽局勢?”


    蕭令月思考過了,如今這個局勢看來自己的處境卻是不甚樂觀。就算自己安慰度日,那軒王未免不會主動來找她的麻煩,所以好不如掌控局勢,主動出擊,以進為退,求得自保。


    聽聞此言,白芍先是冷了半晌,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仔細檢查了門窗,以防隔牆有耳,然後才開口道“現如今的局勢對於公主而言卻是算不得樂觀,軒王與尚書府的李尚書私下來往密切,並根據我們的探子來報,禮部兵部刑部內都有軒王的爪牙,可見軒王在朝野中的勢力根深蒂固,想要一擊擊垮,卻是不易啊。”


    聽著白芍頭頭是道的分析,蕭令月有片刻的失神,“白芍,以前的北辰公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語畢發現白芍有些欲言又止,看出來是頗為忌憚,便又道“你不必顧忌什麽,我對往事幾乎忘了個幹淨,身邊能信任的人又隻有你,所以你一定不能對我有半分隱瞞。”


    聽了公主這話,白芍頗為感動,眼中也多了幾分堅定“公主本性還是善良的,隻是性子刁蠻了些,可能對下人也不像如今這般的和善。公主雖有宏圖之心,卻大多都是空談本領強,少有實際作為,自從將裴大人擄來才.....”一席話白芍說的戰戰兢兢,一直偷偷觀察蕭令月的神色,直到不小心提起裴灼這個名字才及時住嘴。


    話說到關鍵處還真是吊人胃口,不過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蕭令月談不上生不生氣,何況她早就猜出這蕭令月定然不是個好熱的主,但她最好奇的還是裴灼,那個神秘的男子。


    “繼續說。”


    看著蕭令月並無半分怒意,白芍才繼續小心翼翼的說下去“公主將裴大人擄來,派人好生伺候這,裴大人向來清高自詡,甚至對公主也有幾分輕視之意。公主素來性子高傲,於是才定下心來想要做出一番成就給裴大人看,裴大人雖說每天隻在院落裏撫琴奏簫,但偶爾也會指點公主一二,並都是十分起效用的。”


    蕭令月聽著有些迷茫,從白芍的話語中來看,裴灼應當對她十分厭惡才是,可是那幾日的相處,絲毫沒有厭惡之情啊。“白芍,我與裴灼的關係如何?”


    “公主對待裴大人是沒話說的,但是裴大人對公主......卻是冷淡了些。”


    原來是個單相思。


    也難怪,裴灼那張人神共憤的臉就連自己這個看遍小鮮肉的新世紀女子都差點把持不住,更別提一個深宮中的公主了。


    夜色漸深,月輝悄然無聲的揮灑於大地,當經過紫檀寶盒之時,盒內發出“嘭”的一聲清脆的聲響。蕭令月快步過去,輕輕的去開那盒蓋,仿佛拆彈一般的緊張,她的手心竟沁出一層細汗,迎著月光緩緩將寶盒開啟,裏麵裝的竟然是......


    一顆蛋?


    那蛋身通透如玉,泛著光澤,仔細看有一條細細的裂紋。突然,那顆蛋開始輕微晃動起來,一點一點的裂開,直到形成一個小指大的孔洞,突然一個柔軟纖細的小家夥鑽了出來。


    周身赤紅如火,極為小巧,卻十分靈動。


    一條蛇?!!


    白芍嚇得連連後退三步,勉強抑製住想要尖叫的衝動。小家夥似乎有些委屈,不知那第一次見麵的小姐姐為何會如此懼怕自己。隨即他便注意到了眼前的女子,從她身上所散發的氣息認出,這就是八年前自己遇見的那個人。


    自己認定的主人。


    他順著蕭令月的纖纖玉指盤繞而上,環在她的手腕處,吐著信子。蕭令月並不怕蛇,但是在不知道有沒有毒的情況下還是會有幾分忌憚,但是這小家夥十分合她眼緣,他所經過之處,皮膚如被軟玉撫過般的舒適。


    蕭令月不由道“你是從哪來的小家夥。”


    “他可是璿璣神殿的鎮殿之寶,赤焰蛇。”


    溫潤低沉的男生劃破夜的寂靜,縈繞在耳畔的氣息令人迷醉。蕭令月微微發愣,身旁的白芍卻也俯下身去行禮。


    “見過裴大人。”


    裴灼含笑點頭,目光卻始終在華服少女身上流連。似是被那目光灼的十分不自在,蕭令月便緩緩轉過身來。示意令白芍退下,屋子裏隻剩他們二人。


    蕭令月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職業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人沒有看到的這麽簡單,可是情感上卻又不願意去懷疑,去將人心想的太險惡。


    但她蕭令月,向來都是理性大於感性的人!


    內心複雜糾結的過程絲毫沒有在麵上表現出來,蕭令月於裴灼對桌而坐,腕上的小家夥並不安分,動來動去,所經之處傳來絲絲沁心的涼意。


    蕭令月將他托於掌心,對著裴灼道“方才聽你所言,像是對著小家夥有些了解。”


    裴灼倒先不急著解釋,隻緩緩伸出手來,吐著信子的小家夥便迅速轉移到了裴灼的手上。月下一人一蛇,膚白如玉,通體赤紅,卻如天作之合般和諧。令蕭令月看得倒是心裏不是滋味。


    蕭令月冷哼了一聲,好你個見色忘義的冷血動物!


    男子帶著低笑的聲音緩緩傳來“璿璣神殿作為東勝七洲最神聖的地方向來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便自然會有守護者守護著這些秘密。赤焰青瞳雙獸便是璿璣神殿的守護獸,一雄一雌,代代同卵雙生,從不分離。”


    蕭令月瞥了一眼那隻有巴掌大的小紅蛇,實在沒法將其與守護獸這般神聖的職業聯係在一起。“如果按你所說,應該孵化出兩條蛇才對啊。”


    裴灼手腕微微一轉,赤焰蛇便已迴到了蕭令月身上。“這一代的雙蛇同生不同卵,另一隻聽說現今在天樞國境內。”


    蕭令月的思維跳躍向來是無規律可循且跨度十分大的,話鋒一轉道“為何你可以隨意出入公主府內殿。”再怎麽說也是個男子,深夜出入公主臥房,難道都不用避嫌的嗎?


    但看裴灼那樣子似是絲毫不在意“公主早年給我的特權,難道也不曾記得了?”


    蕭令月笑著打了個哈哈,心想依白芍所言,這裴灼與北辰關係並不和睦,素日都不屑來往,如今做出這般熱絡的樣子,竟差點將自己也騙了過去,可真是不得不讚歎古人的演技。


    “本宮確是不記得了,或許當年一句戲話卻令你當真了。男女有別,今晚此舉甚是不妥,日後還望裴大人多多注意才是。”蕭令月絞盡腦汁才將一番話說的既不會太生硬也不會太沒有威懾力。


    裴灼倒是不言語,隻含笑看著她,那笑容幹淨純粹,竟比月輝還更耀眼,卻看得蕭令月直冒冷汗,勉強與其對峙了一盞茶的時間,蕭令月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有些垂頭喪氣“罷了罷了,此事日後再議,我有些乏了,若無事你便退下吧。”


    聽聞此言,裴灼才收斂了目光。他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遞給蕭令月“赤焰新生之日連續三天需以主人精血為食,食量極小公主不必擔心。三日後將瓶中之物與百花露水混合用以將其浸泡方可。”


    裴灼剛離開,白芍便匆匆忙忙的進來。麵上一副十分焦急憂慮的樣子,卻因為忌憚赤焰而不敢近前來,隔了有兩三步的距離,不等她開口,蕭令月幽幽的搶先道


    “白芍,你說我與裴灼不合是不是騙我的,難道我們之間隻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你切莫擔心得罪我而瞞著我,我若真與他情誼深重,如今這般冷言冷語相對,若日後我恢複了記憶,為此番行徑後悔,那我才要真正怪罪你呢。”


    白芍的聲音裏明顯帶了哭腔“奴婢自小跟著公主,從來不敢有半點欺瞞。公主確是對裴公子又仰慕之情,可是自裴公子來了皇宮,對待公主的態度最多算得上合乎禮,卻無半點其他。”


    蕭令月托著腮玩弄著赤焰,心中疑雲重重不得解。


    正當準備寬衣解帶之際,蕭令月忽然聽到了門外有極其細微的腳步聲。若不是今夜無風,那聲音幾乎輕的難以辨別。接著下一瞬間,傳來幾聲喵喵的野貓叫聲。


    哼,蕭令月冷笑。在玩刑偵的祖宗麵前搞花樣,真是不想活了。


    在沒有確定來者實力大小之前蕭令月不敢貿然驚動,她嘴上裝模作樣的跟白芍聊起家長裏短,隻見輕輕蘸了茶杯裏的水在桌上寫道


    “門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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