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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偏在此時鬼使神差的熄滅,祖公略退了靴子鑽入被窩,身體相觸,他感覺善寶的身子瑟縮如枝頭枯葉。


    “你怎麽了?”


    “冷。”


    他就抱住她。


    然後,她大哭。


    他複問:“你怎麽了?”


    她止住哭聲答:“冷。”


    一向細致入微的祖公略此時犯了糊塗,隻道她真冷,就更加抱緊。


    善寶突然嗅到他身上那標誌性的冷香中,摻和了茉莉玫瑰梔子還有什麽別個花香,這是專屬於女人的味道,心一沉,推開祖公略轉過身子背對著他,被子堵住口鼻,聲音壓抑道:“皇上不是同蓮素在一起麽。”


    祖公略不知道她為何突然生氣,還以為如太醫說的,女人生產後因為身體上的變化,或多或少會改變些性情,也就是愛使小性子胡亂發脾氣,祖公略寬厚的笑了,輕柔的把玩著她鋪滿枕頭的頭發:“蓮素是太皇太後給我使用的婢女而已,我沒有必要整夜不睡陪著她。”


    他其實是在表明什麽,但表明的不夠徹底,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讓善寶無法確定蓮素到底成了什麽樣的角色,因此,心思更重,重得壓碎身子似的,周身酸痛,淡淡一句“睡吧”,先自睡著。


    不料這一睡竟睡到次日中午,等茱萸將她喚醒,她連舉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忽然發現,自己生了病。


    皇後娘娘生病,整個行在就像如臨大敵,個個慌裏慌張,關鍵是那些太醫曉得善寶父女都是神醫,怕自己醫術不夠精湛而落人詬病,更何況對方是皇後娘娘,而作為醫官,他們又必須給皇後娘娘治病,難免在善寶麵前露怯,越是怕越是慌亂,懸絲診脈半天,等祖公略宣了一幹太醫過來問:“皇後到底怎麽了?”


    一幹太醫結結巴巴:“大抵,染了風寒。”


    祖公略拍響禦案:“病症,或許可以要命的,怎麽能用大抵這樣的說法,一群廢物”


    太醫們怕他接下來說“拉出去砍了”,忙跪倒在地急切道:“娘娘是心病。”


    祖公略眉頭一皺:“心病?”


    怕這些庸醫以此來糊弄自己,所以問:“既然病由心生,那麽皇後心氣鬱結為了什麽?”


    太醫們傻了眼,哪怕你腦袋裏長了東西,這些太醫也並不一定束手無策,但這心病不是一般的病,誰能猜出皇後娘娘憂愁什麽,不說又怕祖公略動怒,其中一個太醫眼珠一轉:“啟稟皇上,娘娘大概是想念熙國公和老夫人了。”


    太醫們集體鬆了口氣,這個借口好,宮苑深深,進宮的女子很難與外頭的父母親眷再見麵,縱使得寵的位高的可以見麵,也是偶爾,思念父母在所難免。


    祖公略習慣的敲著禦案,不十分信這太醫的話,善喜、赫氏雖然不常來行在,總歸是同在雷公鎮,更何況平素有李青昭和錦瑟時不時捎來老夫妻的消息,善寶惦念父母是真,但不至於抑鬱成疾。


    進一步,祖公略想起莫離可汗同十九王蘇摩已經迴去,感覺善寶同蘇摩很是投緣的樣子,難不成善寶是思念蘇摩?


    也不十分信,但還是有一分信,就是這微乎其微的一分,讓他氣衝丹田。


    本來善寶是怕他薄情,他同樣怕善寶寡義,情深似海的兩個人,卻背道而馳,誤會,由此更深。


    善寶病臥在炕,因自己懂醫術,是以再有太醫來請脈,她就直接避而不見,自己開了方子讓茱萸拿去抓了藥迴來,不出幾日,身子漸漸好轉,能吃能喝能走能說能笑,但是那神情卻一日不如一日的落寞,眉眼無神,仿佛盛夏裏的花朵突然遭遇不期然而至的一場霜雪,開得頹唐,懨懨欲謝。


    因答應祖公略說服秋煜和胡海蛟,她也不敢耽擱,畢竟這不僅僅是對祖公略的承諾,這還涉及到民生,身子甫一好轉,便著手辦這兩件事,先撿近處的解決,既然是說服不是命令,善寶就將同秋煜談話的地點選在泰德樓而不是行在,覺得那樣說話隨意些。


    北國之冬,三天兩頭下雪,這一天也不例外,天陰沉得仿佛隨時可以傾覆,雪倒是稀稀拉拉,善寶罷了平素出行所用的鳳輦,簡單乘著一頂小轎,也不帶太多隨行人員,隻茱萸和李順,悄悄出了行在往泰德樓而去。


    久不出來,望著街上的店鋪行人,善寶無一不感到親切,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個久違了的老朋友,正笑吟吟等著她似的,那些店鋪都掛著厚厚的棉簾子,偶爾能聽見掌櫃的和夥計熱情招唿客人的聲音,行人也穿的臃腫,狐皮帽子狗皮帽子狼皮褂子和塞滿烏拉草的棉鞋,熟悉的油炸糕的香氣,臭烘烘的豬下水的氣味,小販們賣力的此起彼伏的叫賣,牛車騾車牛糞馬糞人喊馬叫雞飛狗跳這是人間,是俗世紅塵,而行在,仿佛一口水井,她就是坐在井底的那隻蛙,仰頭看到的其實不是一角天,是宮裏人冷漠的嘴臉。


    陡然間那個念頭再次蒞臨,她要離開宮廷,要與祖公略和離。


    可是,那尚在繈褓中的兒子於是,和離的念頭轉瞬即逝,就像天空劃過的一道寒星。


    泰德樓到了,轎夫穩穩落轎,李順打開轎簾子,茱萸攙扶她下來。


    門口迎客的夥計對麵笑的過來,因茱萸和李順沒穿宮裝而是便裝,夥計不知這些人的來路,但突然發現善寶,認識,祖公略與善寶曾經繼母繼子相好的事傳遍了雷公鎮,祖公略做了皇帝的事更是家喻戶曉,夥計當然知道善寶是皇後娘娘,慌忙跪倒在地,咚咚叩頭:“草民不知娘娘駕到,請娘娘恕罪。”


    一離開宮廷的所在,善寶就像魚兒遊迴水中,頓時恢複以往的個性,蹲下身子用指頭敲著夥計的腦袋道:“你敢張揚,我就把你當成劈柴柈子放到灶膛裏燒了。”


    夥計連說不敢。


    善寶拍拍他的腦袋:“起來罷。”


    夥計謝恩站起,腦袋低垂著往酒樓內引善寶。


    善寶隨口問了句:“知縣秋大人可到?”


    夥計老實答:“到了,同個女子說著話呢。”


    善寶眉頭一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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