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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青山的老林子裏,被山民們冠名的地方很多,諸如野豬嶺、老狼坡、鹿兒寨、虎跳河、黑瞎子崖……


    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善寶確確實實怕蛇,當她與胡子男追隨趕山王來到這片名為蛇窩的鬆林子時,突然一條細長的蛇飛射向她,胡子男手一鬥,蛇啪嗒落在地上,她驚魂未定的去看,那蛇身上插著一支鹿骨簽子。


    “小心。”胡子男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我沒事。”善寶強顏而笑,誰知剛一邁步,腿軟得跪了下去,索性胡子男反應夠快,單手撈住她。


    “迴去等我,挖參是個細致活,需要很長時間,另者,參幫規矩不準女人放山,你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山神,千年棒槌可就要易手他人。”胡子男像哄孩子似的同她商量。


    起初善寶不是很情願,最後她腳下踩到一窩蛇,整個人癱在胡子男懷裏,也就被他抱著迴了地戧子。


    白日裏氣息迴暖,篝火即將熄滅,善寶頹然跪坐在火邊,踩到蛇窩的一幕觸目驚心。


    沒等穩下心神,胡子男卻道:“有人來過,我們走。”


    善寶明白,所謂有人來過並非指她與胡子男,而是另外的不速之客,想想或許是其他放山人,不懂的是為何胡子男眸色凜冽,仿佛行走江湖的人被仇家尋上門。


    客隨主便,善寶沒有任何異議,支撐起來拔腿先行。


    後邊的胡子男左顧右盼,劍眉擰成一道深溝,暗想是誰在跟蹤自己,不經意的垂目,猛然發現善寶那枚碧玉蝴蝶簪子安靜的躺在細草叢中,他俯身拾起,看了看前麵的善寶,稍作遲疑,最後把簪子揣進自己懷裏。


    兩個人離開地戧子,走了有些時候,在善寶精疲力盡之時才來到個所在,是一個完全用盆口粗的木頭堆砌的房子。


    善寶很是奇怪:“如此荒僻之地居然還有人家?”


    胡子男道:“這是蕈房。”


    蕈,即蘑菇,蕈房即是山裏人山外人采集蘑菇後用於烘幹而用,眼下即是秋季,最適宜采蘑菇打鬆籽采五味子等等,不知是何原因這個蕈房空置起來。


    三間大房甚是寬敞,幾鋪大炕泥土壘成,屋子裏略有陳設,鍋碗瓢盆,燈燭甚至鋪蓋。


    胡子男出去四處逡巡一番,發現並無異常,迴來叮囑善寶:“等我迴來。”


    善寶有心跟著,想想那一窩蛇,唯有點頭:“等你不迴來呢?”


    胡子男失笑:“若如此,我又何必從狼口中把你救下。”


    善寶噘著嘴:“或許你現在後悔了。”


    啪!腦袋被胡子男敲了下:“等我迴來。”


    善寶揉著腦袋,沒來由的,突然對他萬般不舍,等人家走了沒了蹤影她還在想這種感覺是什麽感情,後來終於想了明白,自己此時就像一個依賴父親的孩子,再後來想想又不對,胡子男雖然用絡腮胡子掩蔽了真實年齡,可那雙澄澈的眼睛和好看的手出賣了他,自己叫他哥哥真是有先見之明。


    一個人獨處百無聊賴,從這鋪大炕跳到那鋪大炕,又把屋子裏能翻看的都翻看了一遍,晌午時嚼了幾塊胡子男留給她的肉幹,唱了支小曲,畫了個小狗,又小憩片刻,最後發了通小脾氣——我為何要輕信於他。


    夕暮之時坐在蕈房門口看日落,月亮升起站在高崗上看遠方——他仍舊沒有迴來。


    陡然間,善寶動搖了,還以為他是百年不遇的好人,卻原來自己是百年不遇的笨蛋,換了是自己,得到千年人參,早抱著偷偷下山,賣出之後去什麽怡紅樓、百花館的會相好的姑娘了。


    哦,換了自己還真就不能偷偷下山,賣出之後去什麽怡紅樓、百花館的會相好的姑娘,並非自己高尚,而是——我本來就是個姑娘嘛,哈哈!


    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樂,樂過之後便是無盡的落寞,卻仍舊不肯迴去蕈房,一直坐在高處望著,明明對人家不信任,卻總感覺他會從天而降。


    嗖!真的有什麽從天而降,月光下明晃晃的奔她的腦門。


    唿啦啦!一個身影撲了過來,衣袂揮舞打落了一枚短刀。


    與此同時,善寶已經本能的去躲,長發甩動,刺啦!極輕微的響,她的頭發被割斷一縷。


    這身影落下時善寶看了清楚,是胡子男,見他朗聲道:“閣下何必對一個小姑娘下黑手。”


    耳聽有腳步聲踏踏跑遠。


    善寶想是嚇傻了,愣愣的站著。


    胡子男的手按在她肩頭,輕輕拍了下:“沒事了。”


    善寶仰頭望他:“誰想殺我?”


    胡子男微微一笑:“大概,是個山匪。”


    善寶明顯感覺出他的話有懷疑的成分,隻是除了山匪,自己也真沒有什麽敵人了,並且心裏惦著千年人參,於是上下的看胡子男:“人參呢?”


    胡子男佯裝生氣:“你讓我好心寒,費了一天工夫為你挖參,你都沒有問我可否順利,要知道參周圍盤著數十條蛇,且都是毒蛇。”


    他這樣一說,證明確實挖到了千年人參,善寶心裏有了底,趕著問:“可有受傷?可有中毒?莫怕,我可是神醫的女兒。”


    才出口即後悔,母親是不準自己說懂醫術的。


    所幸胡子男忽略了這些,而是道:“同你玩笑的,走,迴去給你看參。”


    善寶想是太興奮了,下高崗時,不自覺的就拉住了胡子男的手,感覺對方手顫了顫,後來就由她拉著。


    迴到蕈房,點了房主之前留下的油燈,胡子男慢慢打開樹皮包裹,裏麵是一層厚厚的苔蘚,再往裏便露出了人參。


    善寶哇的一聲:“哥哥你看,像不像個人,怪不得叫人參。”


    縱使她家開醫館,見過人參,卻也被麵前這一苗驚呆。


    胡子男點頭:“仔細看,像不像你?”


    善寶端詳半天,像不像自己不知道,確確實實像個起舞的女子。


    胡子男道:“僅從品相,價格不菲。”


    善寶甚是歡喜:“真的是千年麽?”


    胡子男胸有成竹:“即使沒有千年,最少幾百年,總之,你發達了。”


    善寶樂不可支,所謂七兩為參八兩為寶,看這苗參何止八兩,左看右看,百看不厭,因為這苗參,自己同母親,可以不再寄人籬下。


    忽而問:“你真的一文錢都不要麽?”


    胡子男爽快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何況,我並不窮。”


    善寶心事重重:“可我心裏有些不安。”


    胡子男單手支腮半躺在炕上,含笑問:“為何?”


    善寶道:“無功不受祿,我怎麽能白要你這麽大的禮。”


    胡子男調笑道:“為了讓你心安,我就將人參據為己有吧。”


    善寶急忙用手擋住:“別啊,我換種方式報答你。”


    胡子男笑聲朗朗,轉瞬間神色一凜,肅然道:“記住我的話,參幫規矩不準女人放山,所以此苗人參出手你不能親自去,明天下山之後,托個熟人去鎮上的祖家山貨棧,那裏有個老掌櫃,告訴你的人,少五千不賣,老掌櫃慣於討價還價,讓你的人轉身便走,老掌櫃定會追他,繼續討價還價,然後他再走,老掌櫃會繼續追,繼續討價還價,這是他的策略,幾番下來,一般人都能被他說動,千萬囑咐你的人,若是老掌櫃糾纏不休,就舉起人參假裝惱羞成怒要摔,到時老掌櫃必定會阻攔,他是愛財,當然為了讓貪財的老掌櫃多少安慰,最後以三千兩出手便可。”


    善寶仔細聽著,且已經想好了人選,當然就是朱老六,可是擔心不知他放山迴來沒有。


    忽然問:“哥哥你也是我的熟人,你代我去賣。”


    意料之內的迴答:“我是老冬狗子,長居山裏。”


    善寶才不信,長居山裏的人怎麽有這麽好看的一雙手,也不可能穿著這麽好料子的衣裳,也不強求,想著明天即將分開,身體裏某個地方空落落的,好奇怪的感覺。


    “哥哥,我曉得你沒有夫人,為了報答你,我給你說樁親事吧。”善寶看著胡子男小心翼翼的重新為人參打包。


    胡子男挑眉看了看她,欣然道:“說說看,是誰,難不成是……”


    唬的善寶忙搶道:“是我表姐,你看她挺好的,除了能吃點,懶惰點,胸無點墨、頭腦呆呆、嗓門大大、走路咚咚……除了這些,她挺好的。”


    胡子男抽出腰間的玉笛:“敢問,她還有優點麽?”


    善寶哦了聲:“她不行,我身邊還有。”


    胡子男用蠶絲帕子擦拭玉笛:“該不會是……”


    善寶又搶道:“是朱英姿,老六叔的女兒,她爹可是參把頭,她的手也巧。”


    胡子男凝眉想了想:“這個還不錯。”


    善寶轉轉眼珠:“不過,她個子有點矮,你看你這麽高,不協調,另外她眼睛不太大,你看你眼睛這麽好看,也不般配。”


    胡子男故作失望:“那算了。”


    善寶卻道:“她們兩個都不行,我身邊隻剩下朱英豪了,他是朱英姿的哥哥,老六叔的兒子,相貌堂堂,個子也高,眼睛也大……”


    啪!腦袋被胡子男敲了下:“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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