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中型的貨櫃車,在柏油路上行駛著。太陽那炙熱的情懷散發著多情而又熱烈的光芒,使得貨櫃內的溫度差不多達到了40多度。趙雲雁他們十幾個人或站、或蹲、或坐的,就在這個蒸籠似得黑乎乎地貨櫃裏!

    隨著車子的轉彎或者是刹車,十幾個人在裏麵就象喝醉了酒似的東倒西歪的,因為貨櫃裏麵基本上四壁光滑的,沒有什麽可扶的!每一個人的臉上、身上仿佛都有一口口小小的泉眼一樣的,汗水不停的往外流!裏麵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汗水味、一股臭哄哄的味道、還有一股酸咧咧的味道,真是齷齪到了極點,有一個女孩子忍不住嘔吐起來,並不停的哭泣著……

    好象是經曆了一段地獄般的行程一樣的,車子終於停下了!後麵的擋貨板一經打開,一股微涼的風吹了進來,人們頓時精神一振,爭先恐後的跳下車去。

    趙雲雁環顧四周,發現好多地方的牌子上都寫著:深圳市寶安區xxxxx的字樣。他的心裏一喜,心想:“這就到了深圳了?!說不定我很快就找到玲姐了呢!”他在這裏想著,送他們來的那個人說:“今天下午,我們先休整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到xx線路板廠去。”說完,這個人領著他們穿街走巷的到了一座樓房麵前 ,停了下來又說道:“公司在這裏給你們包了一夜的房子,大家可以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這座樓房屬於我們所說的那種“握手樓”,兩座樓之間幾乎是緊挨著的,中間隻留下了一條能容得下兩三個人走的過道。

    一個穿著花格t恤、胖胖的女人滿麵笑容的走出來,由於笑的有點開心大了勁,讓人感覺到五官好象擠到了一起似的,渾身的肥肉亂顫著。胖女人與跟車送趙雲雁他們的人用客家話互相的說著什麽。最後,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了100元錢給了胖女人,並跟趙雲雁這幫人說:“明天早上八點半在這個樓前集合,公司再來車接你們”。說完就轉身上車走了。

    胖女人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說嗬斥著十幾個男男女女:“身上這麽臭,被你們薰死了,等一下上去衝涼的時候少用點水啊!好了,快都上去吧!在四樓。”一行人從她麵前走過,她用手捂著鼻子,作出厭惡狀,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麽。

    那一夜,是趙雲雁自從來到南方後睡得最舒服的一個晚上了。雖然條件是那樣的簡陋:光板的上下床,上麵隻鋪了一張不知用過多長時間的涼席,一床床單。但這並不妨礙成為這幾天來最奢侈的一覺了!衝洗完畢,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洗了洗,同屋的幾個人在說著什麽,他也沒有心情去聽、也沒有心情去參與,就上床睡覺了……

    趙雲雁醒來的時候,外麵已經朦朦亮了,屋裏其他的人不時的發出輕微的鼾聲。他躺在那裏,心裏一陣莫名其妙的煩惱,感到一點也不想睡了,就起來了。到了衛生間裏洗了洗臉,對著裏麵的鏡子用手理了理頭發,迴到床位上輕手輕腳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便拎著出去了。

    旅館的前麵就是一個小公園,高高的椰子樹在晨曦中迎風招展,不知名的花兒竟相綻放著,鳥兒婉轉的歌聲流淌在空氣中,再加上綠油油的草坪、石砌的小徑和早練的人們,構成了一幅和諧的南國之晨圖。

    趙雲雁坐在大理石砌的台階上,從那袋“愛心”裏翻出了點幹糧,幸虧臨走的時候,家裏給放得多,要不然這幾天吃飯都成問題!昨天晚上他把那個盛水的鹽水瓶子在水籠頭上接了一瓶子的涼水,現在又派上用場了。眼睛時不時的往旅館門前張望著。他怕錯過了來接他們的車。同來的一幫人三三兩兩、陸陸續續都出來了,都或站或坐在公園的台階處,等待著、等待著車來接他們……

    胖胖的女老板搬了個竹製的躺椅出來,整個人半躺在上麵,像一個特製的竹籃裏盛了一堆會動的肥肉似的。竹製的躺椅或許不堪承受其重,“吱吱呀呀”的發出了抗議聲。她一邊前後搖晃著,一邊似笑非笑的乜斜著這十幾個人……

    “現在都快十點半了,怎麽也沒有見人來接我們啊?”人群中有人說。

    “是啊!怎麽迴事啊?”

    “有可能堵車,晚會兒才來!”

    “反正已經說好了,就等吧!”

    ……

    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討論著,話語中有透著焦慮的、有懷著希望的、有滿腹牢騷的、有相互安慰的……

    等待是一個讓人心急的過程,一分鍾好似一天那樣的長!太陽象一個火球一樣的懸掛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大家不再小聲討論、也不再想互安慰了,有一個女孩子甚至小聲的抽泣起來,不知是誰說了句:“我們被騙了啊!他們肯定不會來了!天那……”

    聽到這句話,素不相識的女孩子們終天哭出了聲,那哭聲在此時聽來,是那樣的讓人心痛。趙雲雁的心裏仿佛刮過一陣凜冽的寒風,心髒那個地方“嗖嗖”的涼!

    “操!老子第一次來深圳就遇到這樣的黑職介所,還他娘的收了一千塊錢介紹費!現在還剩下個幾十塊錢!唉!”趙雲雁順著話音看到了說這話的男孩子:穿得很板正,烏黑濃密的頭發,從中間分開,二十二三歲的光景,長得很帥氣的那一種,白淨的膚色上寫滿了氣憤!看樣子象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我也是第一次來,他們怎麽收了我八百塊錢的介紹費呢?現在我身上也還有不到一百塊錢了!”有人說。

    剛才說話的男孩子愣了一下,迴頭問身邊的一位女孩子:“你呢,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女孩子說:“我也是頭一迴來,嗯……他們收了我七百塊錢的啊?怎麽迴事呢?不過我也是還有幾十塊錢了!”

    “我也是!”

    “我還有十幾塊錢呢!”

    ……

    趙雲雁突然間明白了什麽似的,心裏一下子生出一種不是滋味的“敬意”,騙人到了這種境界,還有什麽可說的呢?好象被人騙的心服口服、騙的無話可說、騙的什麽脾氣也沒有了!“他媽的!成精了啊!”他“感歎”了一句!

    空氣中一陣肅殺的沉默!各人的眼裏流無露出複雜的神情!現在生氣還有什麽用呢?罵娘也不管什麽屁用!要緊的是自己的下一步路如何走!這是大家所考慮的。

    “報警吧!”有人打破了沉默的狀況。

    “嗯!”

    “好!”

    ……

    大家一致的讚成!有人跑到路邊的公用電話旁,拔打了110。警車很快的就開過來了。趙雲雁見到開來的警車,心頭飄過了一絲難以言語的什麽……

    警察下了車,挨個兒的詢問、做著記錄。有人領著警察往那間旅館走去,卻發現不知在什麽時候這裏竟然鎖起來了,胖胖的女人也了無影蹤……

    大家茫然了,又好象明白了什麽。警察給了大家很大的同情與安慰之後,也上了警車,走了!車屁股裏排出的煙霧中,迷茫了一雙雙本來就困惑的眼睛!世界上本無所謂有公平與不公平、同情與非同情,一個立場一種想法,一個角度一種思維,在不觸及生命的前提下,打工者的命運在這兒顯得是如此的無奈與渺茫!初涉“江湖”的男男女女們,世俗無奈更須自我防範與努力!也許是現在這十幾個年輕人所應該悟到的吧!

    “散了吧,大家各自去找出路吧!”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子苦笑著攤了攤手說。說完了,他拉著行李箱,頭也沒有迴的走了。趙雲雁分明看到他的眼裏有兩片濕潤!

    陸陸續續的、情願不情願的、痛苦不痛苦的,大家一個一個的都收拾著各自的東西走了,最後隻剩下趙雲雁自己呆呆的坐在那兒,象是在思索,又象是在迴憶,也好象是什麽也沒有想。

    好大一會兒,他拎著自己的東西,慢慢的走出了這個小公園。穿過了旅館旁邊的胡同,前麵就是一條大道了。他無意中往左一看,大道的盡頭是一個駐軍部隊的營地,大門的兩側是呈傾斜走向的兩麵牆,上麵鐫刻著八個大字:提高警惕、保衛祖國!門前的值班崗亭上站著威嚴的哨兵!趙雲雁有意無意的朝著這個地方走去……

    到了跟前,在值班崗亭約兩米多遠的地方,他看到一個穿著一身破爛迷彩服的男孩子,麵黃肌瘦、蓬頭垢麵的,手裏拿著一塊香蕉皮,口裏不停的喊著:“指導員,我餓呀!指導員,我餓呀!……”可能老是有這樣的人在周圍轉悠吧,所以四周的人都見怪不怪了,因此沒有一個人駐足停留觀看,除了趙雲雁自己!這幾天遭遇的種種經曆,在此刻仿佛再現,讓他的心裏酸澀不已!他看著那個人,心裏想:“也許,他和自己有過同樣的經曆,不堪精神之重負,才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兄弟,你真可憐!”

    深圳好象是改革開放的代名語,而富裕又好象是深圳的代名詞。在這個富裕的地方,有人過著天堂般快樂的生活,也有人經受著地獄般痛苦的煎熬。這裏是中國財富的窗口,錢財遍地,但也並不是有的人誇張的那樣:走在路上,都能被錢拌倒!這裏需要你付出努力、辛勞與勇氣還有智慧!才能尋得你需要的一份暫時的安逸……

    他把手伸向“財政重地”,摸出了那僅有的十元錢,走到了那個人麵前,握住他的手,把錢塞到他的手裏,望著他愕然的眼神說:“兄弟,你保重!”然後,他在路人好象發現了“尼斯湖怪”的目光下,離開了。

    背後,有一雙膝蓋重重的跪在了水泥路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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