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暫時的寬敞了, 但是前麵的路該如何走呢?趙雲雁犯難為了。

    他想再去打個電話給孫玲,可是他現在對電話心裏老犯怵了,那“呀白門”的醜惡嘴臉讓他與電話聯係在了一起。他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後怕,當時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假如真的打了起來,他不敢去想後果。幸虧警察沒有草率的處理自己,假如遇到些不講理的警察,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所以他思慮再三,在公用電話麵前徘徊了幾十趟,最後還是沒有打。

    他想自己坐車找過去,可是連東西南北現在他也分不清了。每穿過幾個街道,太陽就換一個位置,本來現在太陽應是偏西的了,可是趙雲雁沒大一會兒抬頭看一下發現它在東,再過會兒抬頭看一下又在南,再穿過個街道看的時候又在北……

    他想找個人問一下,沒想到他找到一個比較年老的人剛一開口說明意圖,那半大老頭操著半粵語半普通話的對他說:“五十塊錢給先!”趙雲雁愣愣的望著對方,頭腦一時間的又短路了。那人氣憤的說了句罵人的廣東話:“雷海把滋啦!(你是白癡啊)”就罵罵咧咧的走開了,留下趙雲雁呆呆的站在那兒……

    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條大道上了,隻看到路上的汽車來來往往,就有寫著“樟木頭——深圳”的,可是現在他也不敢坐了,他害怕上了車,人家還不知要多少錢的車費呢!

    “唉,當初孫玲也沒有說,這邊怎麽什麽都要錢啊?難道這就是廣東的生活?這就是賺錢的方法?”他百思不得其解。

    三折騰兩折騰,天色漸漸的黑下來了……現在主要的問題對於趙雲雁來說那就是:今夜該宿在什麽地方呢?旅館是不能去的,他聽說過裏麵很“黑”,何況自己也不想花那份子錢。火車站現在也找不到了!

    他心情鬱悶的走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望著路兩旁的高樓大廈裏,點點柔柔的燈光溜出了人家的窗子;夜幕降臨的馬路上,對對情侶或相擁、或牽手輕聲呢喃著,漫步在林蔭道上,陣陣悅耳的笑聲飛濺在了夜空裏。有那麽一會兒,趙雲雁的心裏傷心的不行,他覺得自己好象是這個世界上的陪襯人一樣,自己來到這個世上,仿佛就是為了襯托別人的生活而存在的。他想起了法國著名小說家左拉《陪襯人》裏的話: “……,但當她們結伴而行時,一個人的醜就提高了另一個人的美。”他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上是如此的多餘,想到這裏,淚水奪眶而出。望著眼前滾滾的車流,他有一種走上前去再也不想躲避的念頭……

    一瞬間的事兒,趙雲雁鬆懈的信心突然遭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某種什麽東西的強烈的譴責,他想到了遠在北國的那個貧寒的家、親人殷切的期待、同學朋友真誠的相助;他還記得自己走的前一個晚上叔叔大爺們、東鄰西居的、還有和父親要好的老少爺們得知自己要上深圳後,一齊聚集到他們家的那間小屋子裏,那個晚上在雲雁的家裏象是召開了一次“記者招待會”似得隆重與熱鬧。大家樸實無華的話語裏流露出祝福與鼓勵、濃濃的旱煙氣裏流動著鄉親們特有的真情與期盼!

    五叔曾說:“雲雁啊,開弓沒有迴頭箭啊,在那邊甭管遇到什麽困難,你都要挺住!因為你是從趙家官莊走出去的爺們兒!咱們最不怕的就是困難!大躍進那會兒,我和你爺經常的忍饑挨餓的,這不也捱過來了。咱雖然窮,但不能讓人瞧不起啊!”當時,五嬸還說:“喲,我們家這口子,現在說起話來也那個光腚坐板凳了啊,有板有眼的!”惹得眾人一陣笑。

    而如今,出師未捷、佳音未報,就身疲、心累了?還有啊,孫玲肯定也在焦急的等待自己的消息呢!我才十九歲啊!難道自己就這樣頹喪下去?

    “美麗是完美,美麗也是殘缺。”或者說:完美的人生是美麗,有殘缺的人生也是美麗的!自己選擇的路,自己就要把它走到底,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交待!漫無目的的走著,腦子裏卻在不停的思索著。

    天色完全的黑下來了,夜空掛著幾個可憐的星星。城市的霓虹流淌著閃爍,強勁的音樂刺激著趙雲雁千瘡百孔的心靈。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他來到了一座立交橋下麵,身心的疲憊終於使他想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了!他環顧了一下周圍,隆起的橋體下麵有一塊綠化地,上麵有人或躺或坐,有的人身邊放著和他手裏拎得一樣的編織袋。借著微弱的路燈光,他看得出好幾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麽的沉重、那麽的無奈、那麽的令人心酸……

    趙雲雁的心裏有點兒釋然了,他明白上蒼並不是隻對他不公平。仁慈的老天爺啊,你是不是和老天奶奶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就亂發脾氣,把各式各樣的麻煩不知道降臨到了多少人的頭上呢?

    “就在這裏過夜吧!風吹得著,但是雨淋不著吧!”他在心裏感謝現代化條件下建立的立交橋,不僅給來往的車輛提供了大大的方便,現在還有了一個“副產品”的作用:給無處安身的打工者們,提供了一個臨時的棲身之所。他選了一個角落,把袋子放下。這一鬆弛,饑餓和睡意悄然襲來,好在從家裏捎來的幹糧和水還都有,他草草的糊弄著吃了點,紮好了袋子口,把袋子放在身後,兩隻手撐著,屁股抬起,往前挪了挪,身子往後一仰,頭就枕著袋子了。本來還想再想點什麽,可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物拉著似的,合上了就不想睜開了,他覺得從來沒有這麽舒服的躺在一個地方!盡管四周車聲“隆隆”,還不時的響起刺耳的喇叭聲,還有嘈雜的人群聲等,這一些,在這個時候,對於趙雲雁來說不再是噪聲,而是一支“交響催眠曲”。不一會兒他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沉沉的入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趙雲雁悠悠的醒來。南國的三月之夜,還是有點涼的。白天走得路太多,又有點熱,所以趙雲雁在睡覺之前隻穿了一件短袖t恤,現在感覺有些涼意了,身上也是到處的酸痛。他坐了起來,摸了摸有點僵硬的脖子,又活動了幾下,感覺舒服多了。然後才發現,草坪上還有三四個人在熟睡。他的心裏一陣的難過……

    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大環境下,衍生出的打工大潮,使的大批的農民工象漲潮一樣的湧向各個大城市。城市敞開了熱情的胸懷,接納再接納,他們用雙手裝扮著所在的城市,建造了一座又一座的高樓大廈,而卻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現在迎接他們的竟是這樣的情形!

    天好象快亮了,因為東方,不,在趙雲雁看來,是西方!已經露出魚白色。新的一天又將開始了,他在思索著今天該幹什麽呢?其實,他打心底裏希望天色晚一點亮起來,那樣的話,自己的心靈就可以再多休息一會兒了……

    這樣思索著,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的亮起來了。旁邊的幾個人都已經“起床”了,揉著惺忪睡眼,不時的伸開兩臂,打一個大大的哈欠,用手理了理蓬鬆的頭發,各自提起身旁的行李,各奔前程去了!也許是因為大家彼此互不相識吧,他們誰也沒有和誰打過招唿,就這樣悄沒聲息的走了!不知道為什麽,趙雲雁的心裏生出了一股難過與失落之感。

    這就是生活吧,他記不清曾經在哪裏看到過這樣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同情弱者,隻有人會佩服強者!這在某種條件下也許是對的啊,比如說現在自己這種情況。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又搖了搖了頭,心想:“自己也該離開這個地方了!”

    他把雜亂的思緒理了理:“和孫玲聯係上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先放一下了。”最便捷的方法當然還是打電話了,可是每當他看到路邊那寫著“公用電話”字樣的地方時,腦海裏就會映現出那“呀白門”的醜惡嘴臉,和那八個小時的“鐵窗”之苦!說實話,那段小小的人生經曆,讓他現在徒生一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感覺。他哪裏知道,除了火車站那一塊之外,別的地方還都是很公平的!畢竟,這個世界上像那樣的醜惡嘴臉是沒有幾張的!他現在離火車站已經好遠了,如果他現在找個地方打個電話的,也就不會再出現什麽後來的經曆了!在這裏隻能感歎趙雲雁初入“江湖”而導致他的閱力太淺了!

    他慢騰騰的走著,還在思索著“該怎麽辦”的時候,路邊有人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並且彬彬有禮的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問道:“先生,您要找工作嗎?”

    趙雲雁嚇了一跳。他收住腳步和思緒仔細的打量著來人:首先映入眼簾讓趙雲雁印象非常深刻的是那人穿的襯衣白的幾乎是一塵不染,再就是胸前用藍色的帶子掛了一個牌牌、打著藍格格的領帶、灰色的西褲,加上一雙黑色的皮鞋,裝飾著一個頭發由於摩絲的作用而根根直豎著,活象頭上長了個刺蝟一樣的、眼窩有點往裏陷、臉上帶著讓人看起來比較意味深長的笑容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子。突如其來的“熱情”,讓趙雲雁的心裏一陣的激動,環顧了一下四周:附近是一個小小的公園,右前方的二樓上掛著一塊很大的白底藍字的牌子,上麵寫著幾個老大的字:xxx職業介紹所。下麵還有一小串字:

    朋友,您想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嗎?那麽請來xxx職業介紹所吧!我們全體人員鄭重的向您承諾:一個月內如不滿意,我們將無條件為您調換工作!

    聯係電話:(0769)xxxxxxx   139xxxxxxxx

    聯係人:張先生  王小姐

    趙雲雁心裏突的一亮,心想:“先找份工作也行啊?那樣的話自己就有了安身之地,也能及時的和孫玲聯係上了,就是不知道他們多長時間能給安排下?”想到這裏,趙雲雁脫口而問:“你是前麵那個xxx職業介紹所的嗎?”

    “白襯衣”說:“是的,先生!請問您是在找工作嗎?”

    “是啊。要是到你們這兒找工作,一般多長時間能給安排好呢?”趙雲雁道。

    “我們有大量的對口企業,它們現在需要大量的人員,所以這個你不用擔心,你隻要過去報個名,各種證件符合,條件符合,我們今天下午就能安排你去上班,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白襯衣”比較“誠墾”的說道,這種“誠墾”對於趙雲雁來說那是沒有絲毫的水份的!

    趙雲雁的心裏又興奮起來了,象吃了興奮劑那樣的!他很高興的說:“好啊,那我過去看看!”

    “白襯衣”也很高興的說了聲:“好啊,那我們過去吧!”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在頭前帶路了。

    到了這個職業介紹所的門口,趙雲雁發現門前有一棵長象奇特的榕樹,筆直的主幹往上長出了差不多粗的五個杈,每根杈上又垂下偌多的樹根,長得是枝繁葉茂的!門前有一個廣告牌,上麵貼了一張打印的大紅紙,趙雲雁看到上麵寫著:

    招工信息

    1、xxx工廠,招女工60名,條件初中文化以上,能吃苦耐勞,年齡18—28歲。月薪800元以上,工廠包食宿,8小時工作製,加班費另計。

    2、xxxx公司,招電線操作工20名,男女不限,學曆中專以上,有相關經驗者或者相關專業者優先錄用,月薪千元以上,公司包食宿,實行8小時工作製,加班費另計。

    ……

    一大張紙上密密麻麻的打印著諸如此類的招工信息。趙雲雁看了一遍,那心裏真是心花怒放!心想:“原來,這裏的工作是這麽的容易找啊!早知道,我就不用麻煩孫玲了,這樣也好,今天下午就可以給她一個驚喜了!”

    那“白襯衣”領他到了二樓的一間大廳的側麵辦公室,一邊走趙雲雁發現這上麵還有十幾個人在大廳裏呢,有男有女的,年齡都和自己差不多大,看打扮與表情差不多都是和他一樣來找工作的吧,他的心裏有點踏實了。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了辦公室,“白襯衣”對一位穿著職業裝的年輕小姐說:“王經理,這位先生想找工作!”

    被稱作王經理的年輕小姐,站起身來,對著趙雲雁微微的笑了笑,說:“你好!先請坐!”伸手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與此同時,“白襯衣”帶上門,出去了。

    仿佛有一種自卑感自腳底升騰而起,直衝頭頂。說實話,這個王經理從表象上來看,還是很有素質和修養的,趙雲雁平生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如此考究的陌生的地方與一位如此優雅的陌生異性在工作性質上打交道,下意識裏,他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了。於是,心中有些慌慌的,有些局促、很不自然的說道:“我站一下就好了。”

    王經理沒有過多的堅持,便讓趙雲雁把身份證拿出來看了看,進行了登記,同時問他想找什麽樣的工作、是不是想到深圳去工作之類的問題。趙雲雁一一做了迴答,他當然想去深圳,所以在對方問到這個問題時他表現的異常渴望的意思。王經理說:“正好現在深圳那邊的xx線路板廠需要約十幾個人吧,外麵的那些人都是到那兒去的,你是這批的最後一個,你們今天下午就可以過去了,公司有車把你們直接送到工廠。”

    末了,王經理對他說所需的一切費用是300塊錢,這個時候,趙雲雁遲疑了一下,最終他還是孤注一擲地把身上的三張“偉人頭”全都掏出來了,渾身隻剩下十多塊錢的零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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