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老爺,別!”雲夫人在發抖,渾身如風雨中的花木似的顫抖不已。


    她怕,她也不敢賭。


    當初是雲浩差點殺了雲展,雲浩是她的嫡次子,雲展心裏肯定恨雲浩,連帶著也恨她這個嫡母。


    她與雲策想的一樣,她也覺得雲展出於孝道,八九成是不敢對雲策出手的,畢竟雲展現在有大好的前程,沒必要弑父毀了自己的前程。


    但是雲展不敢弑父,不代表他不敢殺雲浩。


    要是逼急了雲展,他幹脆對雲浩出手,以此對雲策示威,那麽自己該怎麽辦?!


    當初宸王可以廢了雲浩的胳膊給雲展出氣,今天宸王就有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坐視雲展殺雲浩。


    雲夫人不敢拿兒子的命去冒險,她生怕雲策掙開自己,死死地攥住了雲策的胳膊,哄著對方道:“老爺,既然宸王把爵位給了阿展,那就分家吧。”


    “牙齒還有和舌頭相碰的時候,又何必等滿嘴是血的時候再後悔呢?”


    一家人在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哪怕關係再親密,也不免偶爾發生衝突,更別說雲浩與雲展這對兄弟已經是仇人了,要是住在一起,出事那不是遲早的嗎?!


    雲策的臉色更陰沉了,似是籠罩在層層陰雲下。


    不僅有爵位被奪的憤慨,還有為父的尊嚴被一再踐踏的羞惱,他知道雲夫人說得有理,卻又不甘讓雲展這個孽畜得逞。


    就在這時,一個矮胖的婆子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廳外,喊道:“伯……老爺,族長和族老們來了!”


    眾人再次一驚。


    雲策氣得臉色鐵青。


    他沒讓人去請族長和族老們,而且,宸王的製書到雲家也才短短不到兩盞茶功夫,族長和族老們來得這麽快,肯定是雲展在迴府前,就已經派人去把族長、族老們給請來了。


    然而,此刻此刻,雲策也沒選擇了。他總不能把族長、族老們趕走吧,隻能硬著頭皮讓婆子把人給請到了這裏。


    族長與族老們一來,雲展就開門見山地說起了他想要分家的事。


    “不行!”雲策急切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同、意、分、家!”


    族長與族老們麵麵相看,都沒想到雲展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讚同地微微蹙眉。古語有雲,父母在,不分家。


    族長清了清嗓子,想勸雲展,可雲展不想聽,語聲淡淡地說道:“要麽分家,要麽我這爵位也不要了,那麽雲家可就是白身了。你們自己考慮清楚。”


    什麽?!族長和族老們皆是瞪大了眼睛。


    雲家其他人也是驚疑不定,不確定雲展是在說真的,還是在虛張聲勢。


    “阿展,爵位關係到整個雲氏一族,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族長一臉正色地說道,忠勇伯的爵位幹係的不僅僅是伯府這一房的尊榮。


    雲展凝視著族長,直言道:“伯祖父,我爹和我大哥勾結康鴻達,現在康鴻達已經落罪待斬,那麽雲家呢?”


    “……”


    “……”


    “……”


    周圍霎時陷入一陣沉寂中,安靜得可怕。


    族長與族老們全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難掩駭人之色。


    這是他們不知道的。


    在短暫的愣神後,族長與族老們漸漸地開始迴過神來,目光不由看向了雲策。


    雲策眼神遊移不定,不敢直視族長。


    這下,族長與族老們心裏都確定了,雲展說的這件事是真的。


    族長不由心口發緊,簡直快要瘋了,想斥雲策是不是瘋了,竟然和康鴻達扯上了關係!


    可現在,斥責也徒勞。


    雲展既然知道,那也就是說,宸王肯定也知道。


    宸王現在是看在雲展的麵子上才沒有為難雲家,要是雲展不襲爵了,那麽宸王也不會手下留情,他們雲家的祖輩傳下來的爵位怕是也要沒了。


    族長與族老們的眼神變得惶惶不安,心口像是有無數隻螞蟻似的爬過,坐立難安。


    這段日子來,有不少曾經因為康鴻達得利的人家都已經被康鴻達牽連,丟爵的丟爵,罷官的罷官,抄家的抄家,下獄的下獄,發配的發配。


    這些人的下場就是雲家的前車之鑒!


    這下,族長也不敢有什麽僥幸的心理,咬了咬後槽牙,毅然道:“分家!”


    沒錯,必須分家!


    其他族老們也是紛紛點頭。


    連雲策、雲禮父子也是一字不發,他們也怕被康鴻達牽連。


    其中一個族老對著雲展擠出一個熱絡的笑容,道:“阿展,這家產到底該怎麽分,還得大家坐下好好商量一下。”


    不少族老們心中的那杆秤其實已經有了偏向:雲策、雲禮沒了爵位,他們的將來注定會走向沒落,而雲展就不同了,他繼承了伯府爵位,又深得宸王的看重,說不定這忠勇伯還能再升一升,變成忠勇侯,甚至爵位再多傳上幾代。


    雲展不客氣地開口提出了他的條件:“全歸我,其他人隻能帶走嫁妝和私產。”


    “三天內,其他人全部搬走。”


    “立文書吧。”


    雲展這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令雲策、雲禮等人全都驚呆了。


    所有人:“!!!”


    分家分家在於“分”字,哪有這麽分家的啊!


    這一次,連雲大公子雲禮都忍不住喊了出來,對著雲展斥道:“五弟,你這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雲策陰沉著臉,冷冷地說道:“雲展,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貪心不足蛇吞象?!”


    這一刻,雲策對雲展這個兒子可真是恨到了骨子裏。


    如果說,爵位是他因為康鴻達的事付出的代價,他認了,可是雲展想要拿走雲家大部分的家業也實在是太狠了。


    其他好幾個雲家人也在旁邊頻頻點頭,都站在雲策、雲禮這邊,隻是怕得罪雲展所以不敢開口。


    廳堂裏越來越嘈雜,還有雲家其他人交投接耳的聲音夾雜其中。


    族老們雖然有偏向了雲展的意思,卻也覺得分家這麽分不妥,雲展未免有些獅子開大口了。


    “咳咳,”族長又清了清嗓子,試著與雲展商量,“阿展,這……”


    “立刻寫文書吧,要麽把他們分出去,要麽把我分出去。”雲展平靜地說道,“反正我也懶得管雲家這些破事。”


    族長心中一驚,聽出了雲展的語外之音。


    雲展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把他分出去,他以後就不管雲家的事了。


    族長的眼神閃爍不定,遲疑了。


    雲浩卻是忍不住扯著嗓門喊了起來:“伯祖父,你別聽雲展的!”


    “這好好的伯位,雲展怎麽可能不要!”


    雲三公子雲浩的一張臉因為怒火漲得通紅,歇斯底裏地吼著,心口充斥著不甘、羞惱、憎惡等等的情緒。


    雲展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庶子,就因為傍上了宸王,就自以為飛上枝頭了,可以壓在父親、大哥與自己頭上了!


    傻瓜也知道,雲展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這個爵位,好不容易才得償所願,他怎麽可能會不要爵位呢!!


    雲展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目光清亮依舊,反問他們:“我會稀罕這個爵位?”


    “會嗎?”


    他臉上在笑,眼神卻是冰冷冰冷的。


    他的話隻是點到為止,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雲策緊緊地抿著唇,雙拳也握在了一起,眼眸中似有一場風暴在醞釀。


    雲家是有一個伯爵的爵位,可是沒有實權,也就是領著伯爵的俸祿,幹著一個閑職罷了,說穿了,沒有實權的爵位也不過是叫著好聽而已,其實外人心裏根本就看不上你。


    但雲展從北地起就跟著宸王,征戰沙場多年,也立了不少軍功,才能憑借弱冠之齡在北地軍與玄甲軍中脫穎而出,得到宸王的看重。


    現在宸王下月初就要登基,接下來的大動作肯定就是要把朝中文武大臣清洗一遍,換上他的人手,可以肯定的是,雲展會有實權,哪怕今天雲展不要忠勇伯這個爵位,他依舊是宸王的親信,全京城對上他都要矮上幾分,都要敬上幾分。


    要是沒了雲展,以雲策勾結康鴻達的罪名,雲家的爵位是肯定會被奪,而且還要抄家。


    族長與族老們想到這裏,渾身不由打了個激靈,一股寒意迅速地蔓延至全身。


    是啊,如果沒有雲展,雲家不僅會被奪爵,還要抄家,甚至雲家人還有可能會發配到邊疆之地,屆時,別說是家產了,怕有不少人還會死在發配路上。


    從雲策膽敢在宸王與先帝的這場博弈中站隊的那一刻起,他就等於是拿了爵位與家產甚至是族人作為賭注。


    族長與族老們再次互相看了看,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決定。


    雲策與雲展,孰輕孰重,其實不難選。


    隻要雲家有這個伯位在,就算爵位輪不到他們這幾房的身上,那也是一種底氣,因為對外,他們雲家是勳貴;可要是他們沒了爵位作為倚靠,就少了最大的倚仗,屆時,雲家豈不是成了人人可以踩上一腳的落魄戶?!


    雲策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看不出其他人的動搖,還在氣衝衝地對著族長道:“堂伯父,你也看到了,雲展這個逆子當著你們的麵就敢威脅我了!”


    “他這麽獅子大開口要雲家所有的家產,這哪裏是在分家,是把我這個當父親逐出家門才是!!”


    “……”


    雲策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可是,當人的心裏已經有了決定時,雲策說再多,那也是廢話。


    族長開口打斷了雲策:“雲策,這件事是你先做錯了……就按照阿展的意思分吧。”


    其他族老們也紛紛點頭,一片萬眾一心的架勢。


    雲策冷笑連連,麵如寒霜。


    他怎麽可能同意把這偌大的家業拱手讓人,在他的理念中,雲家無論爵位還是家業都是屬於他的,隻有他將來駕鶴西去,再傳給世子,就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被奪走一切,趕出家門!


    雲夫人也同樣不甘心,尖聲叫了出來:“就是,憑什麽雲展一個人獨得家產!”


    此時此刻,雲夫人也顧不上雲展會不會報複雲浩了,她首先必須維護的是自己這一房的利益,哪有讓雲展這個庶子既得了爵位,又得了家業的!


    族長和族老們圍著雲策夫婦倆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雲策,做人要知足,憑借你們的私產,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爵位既然給了阿展,伯府的產業本就是連著爵位的,從前你也是承了爵,又承了產業。”


    他們的意思是,從前也沒見雲策把家業分給幾位叔父與弟弟。


    放棄這麽大的家業等於是從他身上剜下一大塊血肉,雲策當然不肯退:“堂伯父,你說這話虧不虧心!我看你們分明都是被雲展這個逆子收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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