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這件事也不急在這一天半會兒,沈千塵立即就不動了,乖巧地在顧玦腿上坐好,嫣然一笑:“好,我陪你。”


    顧玦怔了怔,然後失笑,半垂的眼眸中,眼神愈發柔和,似要滴出水來。


    “好,你陪我。”


    顧玦唇角微微翹起,勾出一個旖旎的弧度,以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小臉,嗓音低啞。


    他的小姑娘越來越漂亮了!


    短短一年,她就像是一隻破繭而出的蝴蝶,又像是那枝頭的花苞在春日的暖陽中徹底綻放了開來。


    賽雪欺霜的肌膚,粉潤如花瓣的櫻唇,非常的漂亮,纖細的身子已經有了玲瓏的曲線,纖穠合度。


    她隻是這麽靜靜地看著他,周身就散發著一股勾人心魄的美。


    顧玦感覺自己的血脈一點點地燙了起來,目光灼灼,宛如夏日的太陽般炙熱,耀眼。


    沈千塵被他看得臉頰微微發熱,心底忽然就升起一股衝動,想要去聽聽他的心跳是不是跟她一樣跳得那麽快。


    她覺得他的心跳肯定很快。


    因為知道自己被偏愛,所以自信滿滿。


    沈千塵的眼眸亮晶晶的,整個人仿佛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似的,又精神了。


    她的喜悅,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


    “還有……”顧玦歎息著摸了摸她滑膩的小臉,後麵的聲音低得隻有他自己能聽到。離小丫頭及笄還有四個月呢。


    還有什麽?沈千塵好奇地眨了眨眼,天真無邪。


    “咳咳。”


    外麵的幹咳聲打破了屋子裏那種旖旎曖昧的氣氛。


    那是驚風的聲音。


    驚風沒進去,耐心地守在了殿外,片刻後,就聽顧玦的聲音自裏麵徐徐傳來:“什麽事?”


    驚風了然地與守在簷下的琥珀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王爺沒有讓自己進去的意思,就直接稟了起來:“王爺,太子殿下剛剛醒了。”


    顧南謹這一次被顧琅傷得太重了,就算有沈千塵出手,勉強保住了他的命,但過去這七天中也出現過幾次反複,好幾次性命垂危,每一次都是沈千塵用金針去吊著他的命。


    驚風稟完後,就是一陣漫長的沉寂,偶有一絲夾著水汽的風徐徐刮過。


    驚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正想著是不是該識趣地退下時,殿內走出了兩道身影,一個修長挺拔,一個纖細窈窕。


    顧玦與沈千塵肩並著肩從春禧殿內出來了,兩人一起去了養心殿。


    因為顧南謹的傷太重了,不能隨意挪動,所以,到現在他還睡在先帝顧琅住過的那間寢宮裏,一直都是太子妃陪著他身側照顧。


    聽到外麵的動靜,太子妃趕緊起身,神情複雜地注視著一對璧人徐徐走來。


    太子妃穿著一件霜白暗紋褙子搭配同色的馬麵裙,隻挽了一個簡單的纂兒,打扮素淨,脂粉未施,樣子很憔悴。


    過去的這七天,她就沒好好休息過,不僅要照顧傷重的太子,還得給顧琅哭喪,即便她心裏恨死了顧琅,可是孝字壓死人。


    沈千塵也問過太子妃要不要叫良娣來換班,但太子妃拒絕了,沈千塵也就沒再管她。


    “九皇叔,九皇嬸。”太子妃恭恭敬敬地屈膝給兩人行了禮。


    不管一開始,太子妃是否懷疑過沈千塵和顧玦會不會對太子做什麽手腳,但是這些天來,她有眼睛有耳朵也有腦子,就是傻子也能看得明白,是沈千塵在吊著太子的命。否則,光憑這些個沒用的太醫,太子早就駕鶴西去了。


    因此太子妃看到沈千塵時,神情一次比一次恭敬。


    顧南謹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被,形貌比太子妃更憔悴,瘦得臉頰都熬了進去,才弱冠的人卻瞧著好似有近三十。


    他還起不了身,在榻上說道:“九皇叔,九皇嬸,恕孤失禮了。”


    顧南謹已經聽太子妃和太醫都說過是誰救了他,看向沈千塵的目光複雜至極,有感激,有驚歎,也有一些若有所思的猜測。


    “九皇嬸,多謝你救了孤。”顧南謹的聲音沙啞虛弱,隻是說了這麽兩句話,就好似耗費了他大半的精力,唿吸急促淩亂。


    沈千塵也沒指望顧南謹的感激,語氣淡淡地直言道:“你謝你九皇叔就行。”


    她是因為顧玦讓她救,她才救。


    她這句話過分直接,也過分坦然,如果是從前,太子妃會覺得很刺耳,很不舒服,但現在隻剩下感恩了。


    太子妃明白,一旦太子死了,就算她膝下還有皇長孫,將來也沒什麽指望了。


    顧南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目光又轉向了顧玦:“九皇叔,都說大恩不言謝,我倒是覺得該說出口的謝意不能省。”


    “謝謝你。”


    這三個字代表了顧南謹此刻最真誠的心意。


    他本來以為死定了,那天在養心殿的正殿,他被父皇捅了一刀後,血流不止,渾身發涼,失去意識前,他似乎還看到了皇祖父……


    沒想到他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後,竟然又活著迴來了。


    直到此刻,顧南謹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是做了一個真實的噩夢。


    顧玦隻是淡淡一笑,臉上看不出喜怒。


    接著,沈千塵走到了顧南謹榻邊,用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我來給你診脈。”


    太子妃立刻把顧南謹的左手從薄被下拉出,又讓位給沈千塵。


    沈千塵給顧南謹重新診了脈,又換了一張新方子。


    夫妻倆沒久留,呆了一盞茶功夫,就又攜手離開了,從頭到尾都沒提一句顧琅,也沒提皇位的事。


    待兩人離開後,寢宮內就靜了下來,隻有湘妃竹簾微微搖晃的聲音迴響著,又過了一會兒,徹底歸於寂靜。


    外麵的人已經走遠了,可太子妃依舊怔怔地望著湘妃簾的方向,臉上有些羞愧,抿了抿幹燥的嘴唇。


    太子一醒,顧玦就急匆匆地來了,她本來怕顧玦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拿捏太子,讓太子做出表示,結果顧玦一句也沒提。


    顧玦隻是過來看了看太子,然後就走了,讓太子妃不免覺得自己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怕太子妃沒說,顧南謹也能猜到太子妃在想什麽,笑了笑,輕聲又道:“孤說過,九皇叔是個坦蕩之人。”


    顧玦若想要皇位,他就會要皇位,而不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來逼迫自己,顧玦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不屑於玩某些低劣的把戲。


    顧玦與父皇真的是判若兩人。


    顧南謹的眸底飛快地掠過一抹幽光,拳頭在薄被下猛然收緊,歎道:“你想多了。”


    太子妃乖順地應了一聲,給他掖了掖被角。她也知道,她與太子現在的處境可謂如履薄冰,導致這一切的“那個人”撒手去了,留下這一地雞毛。


    太子妃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就聽顧南謹話鋒一轉:“九皇嬸應該就是救了嘉兒的人。”


    顧南謹說的“嘉兒”指的是皇長孫顧元嘉。


    太子妃:“……”


    太子妃眨了眨眼,愣了一下。


    這些天來,她忙著照顧太子,並沒有去想這麽多,滿心都在祈求上天神佛保佑太子平安,直到現在聽太子這麽一說,她的腦子才轉動了起來。


    太子的意思是,九皇嬸就是濟世堂的那個神醫?!


    太子妃的眼睛不由瞪得渾圓,難掩震驚之色。


    顧南謹又笑了笑,用眼神肯定了太子妃的猜測。


    他知道自己傷得有多重,幾乎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但是他沒死,能把他從閻王爺手裏救迴來的人,醫術比太醫們還要高明的人,這世上屈指可數。


    所以,沈千塵肯定就是濟世堂的那個神醫。


    太子妃:“……”


    此時此刻,太子妃的心情幾乎是難以用言語形容。


    從前,先帝顧琅總說是他的丹藥救了顧元嘉,太子則說是濟世堂那位神醫的功勞,對此,太子妃也不知道信誰好。


    到今天,她自然是有了答案了。


    原來,她的丈夫、她的兒子都是被同一人所救!


    好一會兒,太子妃才稍微平複了心中的波濤洶湧,正色道:“我下次要好好謝謝九皇嬸。”


    顧南謹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見他的嘴唇發幹起皮,太子妃也是心疼,讓內侍把人稍微扶起了一些,喂他喝了些茶水。


    猶豫了好一會兒,太子妃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太子,九皇叔他是不是要這個皇位?”


    話問出口後,太子妃其實就後悔了,但是說出口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


    “你想要那個鳳位嗎?”顧南謹不答反問,疲憊地閉上了眼。


    他還太虛弱了,才說了幾句話,就已經疲憊不堪。


    “……”太子妃沒有迴答。


    寢宮內,他們夫妻倆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之後,皆是無語。


    外麵的陰雲似乎又更濃重了一些,天氣也變得涼颼颼的,草木在風中搖曳。


    今天的皇宮沒了那哀哀淒淒的哭喪聲,顯得更寂靜了。


    顧玦與沈千塵已經從東宮出來了,本來是打算一起去歇個午覺的,不想,顧玦才出來,就被蘇慕白給叫走了。


    顧玦前腳剛走,後腳沈千塵也被人攔了路。


    來人是一個中年太監,瞧著約莫四十出頭,白麵無須,氣質和善。


    沈千塵不認識他,但自有宮裏的嬤嬤告訴她,這是閔公公。


    “王妃,這份是遷去惠福園的名單,還請王妃過目!”閔公公恭敬地行了禮,臉上的笑容既殷勤又不會太過卑微,讓人觀之便心生親切感。


    閔公公是行宮惠福園的太監,七年前犯了事,被顧玦的父皇留在了惠福園。現在皇宮正值多事之秋,大部分的宮人都被玄甲軍看守了起來,能用的人手不多,就由殷太後提議幹脆把閔公公調來負責這件事。


    其實,閔公公方才先把這份名單拿去給了殷太後過目,卻被殷太後訓了一頓。


    閔公公當年在先帝跟前也是得過寵信的,自然是個人精,立刻心下有數了:太後這是在給兒媳婦撐腰,而且她有心想讓宸王妃擔起“重任”。


    閔公公在惠福園等了這麽多年,才等到了這個翻身的機會,自然是要緊緊地抓住機會的,他麵對沈千塵時,畢恭畢敬。


    沈千塵一目十行地看著手上的這份名單,這上麵還不包含那些宮人,基本上都是嬪妃、公主們。


    當沈千塵看到楚千凰的名字時,不由怔了怔。


    閔公公一直在觀察沈千塵的每個表情變化,不禁有些緊張,心一點點地提了上來。


    沈千塵沒注意閔公公,她此刻才想起好像某次聽顧玦提起過,楚千凰在隨睿親王一行人迴京後,就被太子留在了宮裏,原來這一留就留到了現在。


    沈千塵從名單中抬起頭來,問道:“楚千凰最近如何?”


    閔公公也知道楚千凰是宸王妃的長姐,恭敬地答道:“楚大姑娘一切安好。”


    楚千凰既非嬪妃,也不是伴讀,現在她還能跟楚貴妃一起暫住鳳鸞宮,等楚貴妃去了惠福園,總不能讓楚千凰一個人繼續留在鳳鸞宮吧。閔公公之所以把楚千凰的名字添加到這份名單裏,也是一種試探。


    沈千塵想了想,吩咐江沅道:“讓人把她送去白雲寺。”


    “……”閔公公驚了,第一個念頭是,難道宸王妃是想讓楚千凰出家?


    頓了一下,沈千塵又道:“找人看著她,每天讓她在白雲寺聽聽經……淨淨心。”


    說話間,沈千塵不禁又想起了白雲寺的住持覺慧大師給楚千凰的那句批命:“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因果循環。”


    那日和顧玦、殷太後一起去過白雲寺上香後,她時不時地會想起那天覺慧大師說的話,反複地咀嚼過那些話的含義。


    如果說,自己的重生是前世修來的福報,王爺也因為自己改變了今世的命運,那麽楚千凰呢?


    人的命格並非一成不變,那麽楚千凰的命格還會改變嗎?


    之後,閔公公退下了,江沅也退下了,各辦各的差事去了。


    一炷香功夫後,去接楚千凰的人就到了鳳鸞宮,宮人們往裏麵層層通報,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楚貴妃和楚千凰姑侄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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