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抬手做了個手勢,莫沉手裏的匕首就又在小二的臉上劃了一刀。


    迦樓問了第二問題:“這酒樓的人還活著嗎?”


    “別人是死是活重要嗎?”小二顧左右而言他,嘴角冷冷地撇了撇,配上他血肉模糊的臉猙獰異常,“你們幾個死定了!”


    他的眼神陰鷙瘋狂而篤定。


    顧玦與迦樓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了答案。


    這家酒樓真正的掌櫃、小二與廚子應該都死了,更甚者……


    “我們走吧。”顧玦驀然道。


    莫沉立刻就明白了顧玦的意思,匕首毫不猶豫地從小二的臉頰下移,猶如猛虎咬住了獵物的脖頸般,匕首的刀刃劃破了他的頸脈。


    一刀奪命。


    鮮血急速地自傷口噴射出來,小二的屍體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渾濁的眼珠子幾乎瞪了出來,死不瞑目。


    顧玦朝外麵那熱鬧繁華的街道看了一眼,道:“這鎮子裏原來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們從後門走。”


    從他們進長荊鎮的那一刻起,就發現了這個鎮子不對勁。


    街上的那些個攤販以及行人,全都不是真正的鎮民。


    就算這些人穿上了鎮民的衣裳,打扮得一般無二,還模仿了這裏的口音,卻依舊是破綻百出,比如他們的虎口有繭;比如這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居然沒一個十歲以下的孩童,比如某些人的扁擔裏藏著劍,比如一些攤位裏的血跡都沒擦幹淨……


    雖然顧玦與迦樓全都發現了不對,但是都沒有表現出來,因為他們進鎮子隻帶了十幾人,我寡敵眾,還是見機行事得好。


    而且,他們不知道這鎮子上原本的百姓到底怎麽樣了,是被俘虜,亦或是……


    直到方才審問那個小二時,顧玦與迦樓才算確定了——


    人都死了。


    迦樓問小二的那個問題其實是在投石問路,表麵看著問的是酒樓的人,其實問的是這鎮子的鎮民。


    既然人都死了,那麽他們也沒必要再繼續留在這裏。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多摩其實一頭霧水,但是,他一向都聽迦樓的,沒多問。


    眾人拿上自己的兵器,立刻就從酒樓的大堂往後院去了,後院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與大堂一樣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


    就算不細看,他們也知道這些人應該是這家酒樓的人。


    “走!”


    一行人穿過酒樓後的院子,來到了後門前,多摩利落地打開了門。


    後門外的巷子裏同樣躺著三四具屍體,死氣沉沉,多摩看了看左右,正想問走哪邊時,麵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巷子的兩邊都出現了一隊人馬,黑壓壓的,如潮水般朝這邊湧來。每個人的手裏都拿著武器,刀、劍、槍、戟……陽光下,他們的武器上寒光閃閃,全都染了幹涸的血漬。


    很顯然,這些刺客早就埋伏在這裏,等著他們了。


    多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一戰,無法避免。


    尖銳的繡花針刺破白皙的指頭,一滴殷紅的血珠在指尖綻放。


    楚千塵愣了一下,看著那血珠,有些莫名的心慌。


    她抬眼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氣略顯陰沉,陰雲密布,不見一點陽光。


    琥珀走進來時,恰好看到楚千塵滴血的指頭,趕緊給她擦血抹藥,勸道:“王妃,您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這才沒半個時辰,楚千塵都第二次紮了自己的指頭了。


    楚千塵也覺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幹脆就放下了繡活。


    琥珀收起藥罐子,遞了一張紙過去,“王妃,徐仵作送來的。”


    楚千塵精神一振,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兩種線各有優缺點。


    桑白皮有清熱解毒的作用,所以桑皮線縫過的傷口邊緣很快就消腫了。羊腸線縫過的傷口邊緣易腫,線體被皮膚吸收的速度明顯比桑皮線更快。


    楚千塵把前幾天的記錄也拿了出來,放在一起,細細地對照著。


    不過,這才五天而已。


    “讓徐仵作繼續觀察。”楚千塵吩咐道,麵上綻出一絲微笑,覺得這個徐仵作難怪能做刑部的仵作,做起事來細心周到,不僅記錄了傷口的表象,連楚令霄的感覺也細細詢問了。


    琥珀應了一聲,然後又道:“三司會審的時間今天剛定下了,是明天,告示已經張貼出去了。”


    三司會審本來應該更早的,可是因為楚令霄撞牆的事,不得不延遲了幾天。


    楚令霄既然沒死,早晚都會開審,楚千塵並不意外。


    楚千塵沒對這件事投諸太大的精力,隻隨口吩咐江沅:“三司會審那日,你讓人跑一趟大理寺去旁聽吧。”


    她自己則去了小書房。


    既然沒心思做女紅,她幹脆做了些其他事。


    先把徐仵作的記錄重新整理了一遍,把桑皮線與羊腸線的對比按照日期一一列明。


    之後,她又畫起花樣子來,根據現在時新的花樣重新繪了適合顧玦的紋樣,不僅可以做衣裳,也可以做荷包、鞋子、帕子、抹額、發冠、發帶什麽的。


    她靈感來了,就興致勃勃地畫了好幾張,專心得連小黑貓來去了幾次,都沒察覺到。


    直到琥珀又來了,神色凝重地稟道:“王妃,太夫人來了,想求見您。”


    楚千塵剛畫完一匹矯健的黑馬,收了筆,連眉梢也沒動一下,欣賞著自己的畫。


    她知道太夫人這幾天是天天都跑穆國公府,想求穆國公幫忙,但是連國公府的大門都進不了,想來她今天是要求到自己頭上了。


    楚千塵懶得聽太夫人念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念念叨叨地說什麽出嫁女要靠娘家,說什麽她姓楚,就當為楚家出力。


    麻煩!


    楚千塵揮揮手道:“不見。”


    然而,琥珀才剛出去,就又迴來了,而且不是一個人迴來了,身後還跟著蔡嬤嬤。


    蔡嬤嬤為難地說道:“王妃,楚太夫人剛才跪在了大門外。”


    “門房的婆子也去勸了,可她就是不肯起來。”


    這年紀大的人啊,是比嬰兒還嬌貴,拽不得,也強扶不得,萬一傷到了,那就是晚輩虐打長輩了,是不孝大罪。


    蔡嬤嬤眉頭緊皺,有些頭疼。


    楚千塵終於有了些反應,目光從畫中收起,看向了蔡嬤嬤,勾唇笑了。


    她這位祖母這是要用孝道來逼自己了?!


    身為祖母在孫女的夫家大門前跪著,這傳揚出來,難免引來外人的揣測,肯定會覺得孫女心腸太硬,完全不念血脈親情,不敬長輩。


    蔡嬤嬤試探道:“王妃,不如把人請進來吧?”


    在蔡嬤嬤看,楚太夫人不過是爛瓦,可是王妃是瓷器。瓷器不與爛瓦碰。


    楚千塵依舊是那兩個字,連語氣都沒帶一點變化:


    “不見。”


    同樣的兩個字由旁人說來,多少會帶上幾分賭氣的感覺,可是楚千塵的情緒太平靜了,那種超然的淡漠讓蔡嬤嬤愣了愣,不禁想到了王爺。


    楚千塵對著琥珀招了招手,“琥珀,你去替我傳話……”


    等蔡嬤嬤迴過神來時,她已經和琥珀一起從小書房裏出來了,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


    剛才是她的錯覺嗎?


    蔡嬤嬤和琥珀一起往王府的大門方向走去,皆是加快了腳步。


    越靠近大門,就越是嘈雜,從高牆外傳來的各種聲音可以判斷,王府外應該聚集了不少人。


    當琥珀從角門走出時,一眼便看到太夫人直挺挺地跪在青石磚地麵上,明明跪著,模樣卻是帶著幾分倨傲。


    太夫人瞟見角門那裏有動靜,沙啞著聲音再次高喊了起來:“塵姐兒,你出來見見我吧。”


    “算祖母求求你,你救救你父親吧。”


    “你父親就算是有萬般不是,那也是你的生父啊!”


    太夫人就是打算用孝道來逼迫楚千塵,她也是豁出去了,哪怕丟臉,也隻能這麽做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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