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口。


    民兵支前隊員劉二看著前麵簡陋的木製碼頭,在狹窄而且清可見底的富屯溪上,一艘麻雀船正在靠岸,船上四十個帶著炮彈標誌的木箱整齊堆放,撐船的船工降下了帆,用長篙前後同時撐動,這艘從下遊洋口而來的運輸船緩緩靠上了碼頭。


    “快!”


    支前隊長喊道。


    劉二第一個推起腳下的獨輪車迅速衝上碼頭,同時登船兩組的裝卸隊員各抬起木箱放到他的車子上,然後示意他走開。


    “我能推四個!”


    他不無自豪地說道。


    裝卸隊員也沒囉嗦,迅速又給他抬上兩個,四箱十二枚二十斤開花彈和木箱加起來,三百斤重量壓在小車上,劉二抬起車把向前邁步的同時木輪立刻發出吱嘎聲,當他走出碼頭的的時候剛剛下過雨的路麵上,立刻就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車轍。然而他卻絲毫沒有感覺沉重,反而就像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般,推著這些沉重的炮彈快步向前,剛剛分得土地而且還領到三十斤玉米種的他,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盡快把這些炮彈送到二十多裏外的杉關前線,絕對不能讓那些狗韃子打迴來毀了自己的美好生活。


    而在他前方和後方,還有無數帶著同樣想法的支前隊員,和他一樣推著一車車彈藥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這路很不好走。


    在這片崇山峻嶺間也沒有好走的道路。


    他們也沒有監督的,包括他們的隊長也同樣推著一輛裝滿彈藥的車子,甚至還有沒車子的,直接用扁擔挑著彈藥箱,所有人都在拚命加快著速度,在他們旁邊不時有騎著馬的明軍騎兵走過,甚至遠處還不斷傳來槍聲,那是護衛運輸線的騎兵隊在和偷襲的清軍交戰。


    二十裏的山林而已,清軍騎兵可以阻擋住,但綠營的步兵一樣可以借助山林掩護繞過止馬,對這條至關重要的運輸線進行攻擊。


    不但明軍的騎兵偵查哨和兩個步兵哨護衛在水口到杉關的道路上,而且這些民兵支前隊員也都同樣帶著武器,包括劉二的車子上就橫著一支長矛,他也做好了隨時和敵人交戰的準備。為了保衛自己和自己後代的幸福生活,真要是遇上韃虜他也就豁出去了,反正神皇的聖旨已經下了,所有為支前而死的民兵都按照陣亡士兵待遇撫恤,而且之前已經有過這樣的例子,他們的親人不但得到了沒有任何克扣的撫恤金,小孩還被接到專門的學校接受全免費教育。


    既然這樣還怕個鳥!


    “韃虜!”


    驟然間他身旁一聲大喊。


    正在疾馳而過的戰馬上,隨著軍官的喊聲,數十名騎兵同時拔出他們的馬槍,以整齊動作扳開擊錘,瞄準密林中正在衝出的清軍扣動扳機,但就在清軍不斷倒下同時,這些騎兵卻沒有裝子彈,而是一推扳機外麵巨大的護圈緊接著重新拉迴,然後重新扳開擊錘瞄準,幾乎眨眼間第二輪子彈就打出去。依靠著恐怖的射速,盡管隻有一個隊四十名騎兵卻打得數百清軍成片倒下,僅僅在前裝步槍完成一次裝填的時間裏,這些騎兵就對著清軍打出了七輪子彈,緊接著他們以最快速度從槍托後抽出彈管,又從身旁的一個彈藥盒裏抽出備用彈管裝上。


    不過也就是在這時候,依靠著數量優勢,還有樹木的掩護,不少清軍還是衝過他們的攔截。


    就在明軍騎兵再次開火時,距離劉二不遠處,一名清軍士兵突然從大樹後麵冒出,舉起手中燧發槍對準了一名騎兵,正在向對麵傾瀉子彈的後者並沒發現,劉二急忙大喊一聲,同時抄起長矛扔過去,那清軍士兵被他嚇一條,緊接著長矛到了跟前,這家夥手一哆嗦,子彈立刻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那騎兵同時轉過槍口。


    還沒等他扣動扳機,兩名清兵就插在了中間,那騎兵的槍口不得不換了目標,而劉二對麵的清兵,卻惡狠狠地拔出刀直接撲向他,從小在山區長大的劉二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他手腕,猛得推向彈藥箱一角,那清兵慘叫一聲刀立刻掉了。


    但這家夥也被徹底激怒了。


    他一拳砸在劉二臉上,劉二不顧疼痛直接抱住他,兩人一起摔在了山路上,然後就像街頭打架一樣扭打在一起,很顯然劉二的力量要大,很快就把這清兵壓住,順手從旁邊摸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對手臉上,在後者慘叫聲中,他不停地砸著,鮮血很快濺了他一臉,直到這名清兵徹底沒了聲音,他才帶著滿臉鮮血站起來順手抄起旁邊的刀,大吼一聲衝向另一名正在與支前隊長搏鬥的清兵。


    那清兵嚇得急忙逃跑,但卻被劉二一刀砍在肩頭,就在他倒下同時支前隊長的長矛也捅進其胸口。


    “窮山惡水出刁民!”


    看到這一幕的向榮悲憤地說道。


    這時候清軍已經在潰敗,他親自帶著三百清軍,偷襲一隊隻有四十名騎兵保護的民夫結果卻被人打敗了,那些民夫的兇悍竟然絲毫不輸發匪,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個現實,最終隻能歸結於窮山惡水出刁民了。


    “撤!”


    向總兵看著最後一名還在山路上的清軍士兵,在四名民夫暴打中慘叫著倒下,然後一臉憂傷地對親兵說。


    緊接著他以最快速度隱入山林。


    至於正在混亂逃跑的清軍……


    那個就隻好自求多福了。


    很快戰場就沉寂下來,明軍騎兵和支前隊沒有清理戰場,這些後麵會有人做的,他們以最快速度啟程繼續趕路,很快到達止馬的後勤基地,向前已經不會再有清軍襲擊了,護衛的騎兵立刻返迴接應下一批,而劉二等人繼續推著車子向前,一個鍾頭後他們到達了杉關前線。


    “這位兄弟,拿著這個!”


    一名福州口音的明軍軍官將一個紅色星星遞給他。


    “軍爺,這是?”


    劉二疑惑地說。


    “你不是打死一名韃虜嗎?這是你的記功牌,拿著它去軍管會,那裏會有獎勵給你,至於你幫助別人擊斃韃虜的,也有一部分獎勵,不過因為不是你擊斃,所以記功牌在他那裏,但功勞簿上有記錄,你們倆一起才能過去領取,還有,別叫我軍爺,要叫兄弟,咱們都是聖教兄弟。”


    那軍官說道。


    “我能看看大軍怎麽打韃虜嗎?”


    劉二看著硝煙彌漫的山頂陣地上那些隱約可見的大炮說道。


    “上去吧!”


    那軍官揮手說道。


    劉二立刻道謝,帶著朝聖的興奮扛起一箱炮彈,然後和那些後勤士兵一起跑向山頂的陣地,就在他把炮彈扛到一門二十斤臼炮旁的時候,眼前震撼的一幕出現。


    在他前方,水桶一樣短粗的大炮一字排開,炮兵熟練的裝填藥包,然後從他扛來木箱裏,拿出人頭一樣大的球型炮彈並迅速裝上引信放入炮膛開火射擊,而在相距不遠的另外陣地上兩種長短不同的大炮,也正在不斷發出怒吼,隻不過那些長管的大炮炮彈從炮尾裝填,而這總計五十二門大炮射出的炮彈,全都帶著隱約的煙跡飛向近一裏外。


    在那裏大批韃虜騎兵正在向前,這些炮彈在他們中間不斷炸開。


    他甚至可以看到韃虜是如何被炸飛的。


    在韃虜騎兵的前麵是步兵。


    這些韃虜步兵和他平常見到的都一樣打扮,也和他平常見到的那些一樣帶著明顯的怯懦,他們也在成片地倒下。


    盡管沒有一枚炮彈在他們中間炸開。


    因為就在山腳的梯田中,密密麻麻的明軍步兵整齊排列,這些步兵手中無數火槍組成了一片叢林,一片向外噴射火焰的叢林,那些韃虜士兵甚至在五十多丈外就成片倒下,死屍堆成了明顯的屍山。而一批後勤士兵正抬著同樣由他們運輸的另一種木箱,沿著山路走到這些士兵後麵,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個牛皮盒子,然後從那些士兵手中換過空盒子,那些士兵將新盒子掛在自己腰上,熟練地打開取出裏麵的紙包裝填子彈。


    還有一些後勤士兵抬著裝滿火槍的木箱,在這些士兵中走過,不時有人遞過自己的步槍,然後換走一支從箱子裏拿出的。


    劉二這才發現不遠處還有人在負責清理槍膛,而且還有一箱嶄新的火槍放在一旁,正在清理的火槍中偶爾有損壞的拿出來放到另一個箱子,然後又從新槍中拿出一支補上。


    然而他卻沒看到一個傷兵,更沒有看到一個陣亡的明軍,實際上就連韃虜的炮彈和子彈,都沒有一枚打到這座小山頭上,無論明軍炮兵還是步兵都在可以說沒有任何危險的情況下,帶著輕鬆愉快的表情在打靶,但他們對麵從這裏一直到杉關的近一裏山路上和兩旁茶園裏,無數韃虜士兵和戰馬的死屍綿延鋪開,鮮血甚至染紅了那些正在萌發的新芽。


    “這才是天兵天將啊!”


    他忍不住感慨道。


    而就在這時候,對麵韃虜中一片混亂的尖叫聲,從後麵的騎兵開始連前麵的步兵,所有韃虜都像得到什麽命令般發瘋一樣向迴跑。


    他們又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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