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才蒙蒙亮初晞便起來了,伺候梳洗的丫鬟都還在睡夢中,望了望園子四周都還沒有人影,想了想便向院外走去,避開其他地方早起幹活的人,一個人往後山走去,走之前去看看或許比較妥當。


    等初晞迴來的時候,丫鬟正到處找她,連赫連北也站在門口,見她迴來丫鬟趕緊又重新去準備洗臉水。


    “去哪了?”赫連北雲淡風輕的問著,眼睛裏不帶一點情緒。


    “醒的早,出去走了走,你怎麽在這兒?”


    “你的丫鬟叫半天沒人應,才過來找我,讓我進去看看。”說完打了個哈欠,好像沒睡醒似的,桃花眼裏立馬蒙上了一層水霧,又恢複了眼神渙散慵懶的樣子,剛才的清明就像一陣幻覺。


    初晞清亮的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但終究沒說什麽,迴到房裏簡單收拾了一下,看看了放在桌子上的木盒子,還是把它留在了那裏。


    用完早膳初晞向楚老太爺和楚老爺父子拜別,說了幾句客氣話,兩位老人家倒是好客,又邀請初晞下次來常住一段時間,說也好讓楚詩傑多帶他熟悉熟悉北方的風土人情,幾位年輕人也好一起去長長見識,初晞很痛快的答應了,這楚家早晚都要來的。


    薄野家的馬車早就在外等候了,楚詩傑和赫連北一起將初晞送上馬車,幾人倒有些不舍,不過彼此約好,早晚還會相聚。


    正當馬車要出發的時候,楚詩縈慌裏慌張的跑過來,初晞掀開簾子向她告別,誰知她竟一言不發,眼睛有些腫,遞給初晞一個小盒子後隻說了句:“文公子一定還要再來,不然我也會去找你的。”說完又趕緊跑了。


    初晞也是個女孩子家,自然明白小女兒的心態,隻好接過盒子,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所以幹脆沒說,等馬車離開楚家大門後才打開,原來是個小香囊,看上去做的很匆忙,不過繡的蘭花倒是看得出主人的心意,想必楚詩縈昨晚都沒睡,怪不得眼睛有些腫,聞了聞這香囊有一股素蘭香的味道,這種香料很罕見,她居然把它放在了香囊裏。


    初晞把它放迴盒子,心裏有些擔憂,楚詩縈要是對她動了真感情那就麻煩了,不知最後會是什麽後果,終究會害了她。


    馬車一路向金陵城走去,卻未進城內,而是在離城門尚還有一裏時便拐了彎沿著另一個岔路口駛向一片小樹林。


    約摸半柱香的時間馬車方停,初晞睜開眼睛略微迴了一下神,便聽帳外傳來一陣恭敬的男聲:“公主殿下,四皇子已在此等候良久,屬下也總算不負殿下所托,將公主平安帶至此。”


    初晞掀開簾子望了望這聲音的主人,想必他就是薄野複,竟著一身小廝的打扮,剛在楚府門口倒真沒如何注意他。


    “你便是薄野複?”


    “正是屬下。”這人一直未敢抬頭,兩眼直盯著地下。


    “很好,多謝你。”說完便走下馬車向前看去,隻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頗大氣的馬車,麵上看去倒不是多豪華,馬車旁隻立著七位黑衣侍從,其中一位的著裝正是昨日那寒曜的一身,想到此,初晞不禁莞爾一笑。


    “此乃屬下之榮幸。”說完又行了一叩拜大禮。


    “起來吧。”說完初晞盡量壓著自己的步子向那馬車走去,心裏猶如朝雲見日,一片明媚。


    那七人見她過去,十分默契的行了個大禮,“屬下等拜見公主殿下”,聲音鏗鏘有力,不大卻亮堂,初晞心裏一動,頗有些激動,很久沒有如此振奮了。


    與此同時隻見那馬車簾迅速被掀開,露出一張英挺無比的俊臉,正是昨日楚府的寒曜。


    倆人一見初晞眼睛都笑彎了:“四哥。”


    說完也不顧這麽多人在,一個飛身就往那男子身上撲去,抱著他的脖子開始膩歪。


    宇文汲泰無奈的摟過她一邊說道:“晞兒,你這次可讓父皇擔心的緊,這麽多年不迴宮,臨了還敢跑出去玩兒。”


    初晞嘴一撅:“四哥不是來找我了嗎,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說完直起身子張開手臂在他麵前晃來晃去。


    此時初晞還穿著一身男裝,仔細一看倆人眉眼間的英姿倒是如出一轍,隻是初晞畢竟還是多了一分女兒家的柔和。


    “不管如何,下次不許再如此胡鬧,還沒迴去整個宮裏都已被你攪的熱鬧。”雖是嚴厲的話,但語氣裏藏不住的都是寵溺。


    “知道了,四殿下。”初晞拉長語調。


    說完又是摟著他的脖子一陣撒嬌,宇文汲泰直著身子讓她晃,一張冰久不化的臉也籠著一層愉悅的笑意。


    馬車一路向都城行去,按四殿下的意思是盡快迴宮,因為宮裏那位帝王已憂心等待許久,想到此,初晞心裏也籠著一層愧疚,也許是應該先迴宮見過父皇再出門的。


    這位宇文汲泰無疑是當朝四皇子,生母乃是早逝的穎妃,當年穎妃在世時並不很受寵愛,雖為妃卻也是個極清簡的人,可想而知,在她過世後宇文汲泰的處境有多難過,宮裏大部分人都未將這位皇子放在心上,小時候受盡了冷落和旁人的輕視,在所有皇子公主當中,隻有初晞與他親近,兄妹兩人的感情他人也不能比擬。


    初晞想起第一次見到四哥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坐在千山行宮的祭壇沿子上,空蕩蕩的祭壇廣場隻有他一人,按理說行宮有個祭壇是件不合常理的事,是何來曆倒沒仔細去打聽過,祭台早已廢棄,雖常有人打掃不至於雜草叢生,但也蕭索的很,初晞在後麵盯了他半天也不見有反應,玄灰色的袍子還有些鄒巴巴的,便輕悄悄的向他靠過去,還未走近他便猛迴了頭,一雙眼睛格外冰涼,那不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該有的,初晞提著裙擺瞪著溜圓的眼睛望著他,明顯很是訝異,倆人就這樣互相望了一陣,還沒來得及說上句話便被嚇得像丟了魂似的奶娘衝過來拉住,一邊求奶奶告爺爺的嘴裏念叨些說詞,拉了初晞便要走,見著四皇子也是隨便糊弄叫了句便不再搭理。


    那時候初晞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個皇子,隻是其他這個年紀的皇子哪個不是丫鬟太監一堆的跟著,就連初晞這個當時眾人眼中的傻子公主伺候的人也不再少數,為何他隻有一個人,初晞仍是迴頭愣愣的看著他,直到走遠兩人再望不到為止。


    那一年,初晞五歲,宇文汲泰八歲。


    窗外的景致清新自然,這個季節的陽光不再那麽刺眼毒辣,倒是耿直透亮的很,林子時常有各樣的鳥叫聲,馬車軲轆轆的聲音都顯得相得益彰。


    初晞探頭看著窗外,七個護衛前麵兩個,後麵三個,左右各一個,此時窗外這個正是那真正的寒曜,昨日四哥穿的便是他的衣飾,此人雖無四哥那天然的王道氣質,卻肯定稱得上百裏挑一的英俊男子。


    “四哥,你昨日穿的寒曜那身衣裳倒也好看的很,楚老太爺一直誇讚你將來必定是人中龍鳳呢。”初晞笑盈盈的望著他四哥,在他麵前不用端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哦?不是現下便是麽。”宇文汲泰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初晞湊到他耳邊賊兮兮的說:“父皇現下便將他七人交到四哥手中了嗎”


    宇文汲泰也輕飄飄的迴道:“這隻是父皇派來接你迴宮的,迴去了便要還的。”


    見初晞一臉糾結的望著他,宇文汲泰握了握她的手,眼神示意他早已胸有成竹,這幾人不在話下。


    陳侗是寮部的總領,寮部是光華國每代帝王的專屬保衛機構,平時行事甚是隱秘,朝中大臣見過的恐怕不多,並且製度嚴明,所有的成員都不許與朝中人往來,這七人是陳侗的徒弟,身手自然不必說,將他幾人收為己用對將來取得太子之位有些幫助。


    金陵城本身距都城奉安不遠,一日多的行程便已到皇宮,宮門口刑公公和如玉早就等在哪兒了,初晞在馬車裏略呆了片刻才踏下馬車,離開七年,再次迴來必定會激起幾番漣漪,七年前她還小,沒仔細去體會些事情,但如今是不能不考慮。


    當年母妃逝世,要不是父皇不管她是否呆傻依然捧在手心,讓宮中人有些忌憚,恐怕根本活不到現在。


    想到此,初晞隻想快點見到父皇。


    見她出來,如玉像是從內到外舒了口氣,不過臉上表情依然十分嚇人,不知是憤怒還是憤慨,平時裏挺清秀的姑娘,現下倆眉毛硬是糾的一高一低。


    眾人向她和四皇子行完禮,一堆人便烏泱泱的擁著她迴宮,初晞在路上瞟了如玉兩眼,見剛才那表情沒有了,此時正一板一眼的望著前麵走路,心裏不由得有些笑意。


    到了她的普熙宮,幾十個太監宮女又是正襟的行禮,一個個低著頭,大氣都未出,早就聽聞三公主最受皇上喜愛,如今是領教到了,這普熙宮原便是她的宮殿,這七年來時時都有人打掃,已經貴氣非常,但從半年前又重新休整了一番,這皇宮裏妃子公主的居所沒人比得上,當真是精致豪華的很。


    奴才丫鬟是從一撥一撥極精幹裏的選出更精幹的,最後還由刑總管親自審核,早一月便選了出來,這一月每日接受新的訓導,當真是還未開始服侍著那根弦早已繃直,隨時都待著命的。


    初晞看了一眼便讓他們都起來了,這起來了一個個仍然低著個頭,想必到現在為止都還沒瞅見她這公主長的是何模樣。


    “公主,奴才先迴皇上去了,您先歇息片刻,聖上在禦書房等著您呢。”刑公公一臉恭敬的說著,臉上有些笑意,這公主上次留書一封而別,差點嚇得他這條老命都去了半條,好在如今是平安迴來了。


    “我知道了,勞煩公公告知父皇兒臣片刻便來。”初晞帶著笑意說著,隨即便向寢殿裏走去。


    如玉帶著幾個丫鬟緊跟著她進了內室,稍稍打量了自己寢宮幾眼,想著這些年了倒還是有人記得她的喜好。


    看了看梳妝台上那些金鈿珠翠,首飾玉箔,還有架在一旁那繁複的衣裳,想著前兩日扮男子扮的頗順溜,不但沒有覺得眼前這些麻煩,心裏反而倒想把自己打扮的端莊些,要不然怎麽見父皇。


    “玉兒,梳妝吧。”看著端坐在銅鏡前的自己,其實原本就挺端莊的。


    “是”,如玉朝旁邊的侍女使了使眼色,那侍女意會便輕輕過去掀了簾子,一幹捧著首飾盒子的侍女才魚貫而入。


    本打算閉著眼前養神,誰知竟感覺自己頭上有風生水起之勢,便睜開眼睛看看這勢是如何起的,隻見如玉一雙手在她頭上飛舞的疊影重生,時不時還故意露點掌風在她腦袋上轉悠。


    “玉兒,幾天不見你這手藝倒是見長。”


    “玉兒時刻謹記自己的職責,方才殿下說過片刻後便要去麵見聖上,故奴婢一刻不敢懈怠。”


    初晞瞧見銅鏡裏的自己眉毛抖了兩抖,這丫頭心裏肯定還記恨著自己未帶她一道出去,現在正徇私刺她呢。


    便笑了笑不再說什麽,繼續閉著眼睛任著頭上的風起雲湧。


    這片刻果然不長,待在睜開眼之時,妝容已經妥當。


    鏡子裏的女子頭綰鸞鳳淩雲髻,配著金鑲珠鏤空扁方,斜插銀鍍金穿珠點翠花簪,點綴著些玉箔,耳戴青曦幻幽穆耳墜,眉間畫著一縷暗金鍍邊鳳尾,隨即兩個侍女拿過架在一旁的繡刻絲銀邊鳳紋雙絲廣袖綾鸞衣,玉兒又拿過一對紫檀水晶玉鐲,女子眉眼處清冷高貴,瞳孔如黑曜石般通透璀璨,下頜習慣性的微抬,整個人盡顯真正的皇家風範。


    剛才那幾個侍女又低眉退到了一邊,初晞看了她們一眼,對著其中一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侍女仍低眉迴道:“迴殿下,奴婢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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