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的話,讓顧瑾之幾個人麵麵相覷。


    同行如此遭遇,誰不兔死狐悲?


    況且顧辰之和林翊還見過淩大夫。


    淩大夫是個鄉下赤腳大夫。當年他也曾拜師學藝的。隻因家裏貧窮,他的寡母活不下去了,他學了半年隻得輟學迴家,種田養活母親。


    他天賦極高,半年學得了半桶子水,而後又自己讀了幾本書,頭疼腦熱的小病,幾乎難不倒他。


    半年前,他慕名到付家莊,向林翊和顧辰之討教學問。


    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又瘦又矮,麵皮白。他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 ,言語舉止彬彬有禮。


    顧辰之和林翊年輕,是淩大夫的後生。可討教學問的時候,淩大夫虛心又虔誠,讓顧辰之和林翊都對他心生敬佩。


    年紀大了,都有端著下不來的時候,能向晚輩這樣虛心求教,足見淩大夫平素追求學問之心真誠。


    這麽一個人,沒人不喜歡。


    陡然聽聞他被人打死,顧辰之和林翊都是皆悲傷。


    “怎麽……怎麽被打死了?”顧辰之心口的悲傷壓抑不住,說話時帶著幾分結巴,問李嬸,“您知道嗎?”


    李嬸知道。


    這件事已經有好幾天了。


    莊戶人家,特別是到了冬上,沒什麽農活,就在一處閑話。方圓十裏八鄉的八卦,他們總能很快知曉。


    淩大夫在鄉裏頗有人緣,所以他死了。傳得更快。


    “是被淩三麻子家裏的下人打了。大少爺也見過淩大夫的,瘦成那樣,身子骨都是鬆散的。被下人打得隻剩下半條命,哪裏經得住,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早起就閉眼了。可憐他那個瞎了眼的老娘,以後沒人服侍了。”李嬸道。


    顧辰之在鄉下住了將近兩年。什麽淩三麻子,他也是聽說過的。那是淩家莊的地主,淩家莊的人都種他的地。他在家裏排行老三,外人當麵叫他三老爺。背後喊他三麻子。


    淩三麻子素來囂張。橫行鄉裏。


    他們家誰生了病,都是去城裏請大夫,不會讓鄉下的赤腳大夫瞧的。


    這次怎麽偏偏找了淩大夫?


    “是看錯了什麽病?”顧瑾之也問。


    “淩三麻子家的兒子,長了痦子。發起高燒來。淩三麻子請了城裏的大夫。都說是胎毒。治不好。鄉裏人都說淩大夫好醫術,淩三麻子家的奶奶因為請不到大夫,哭得不行。就囔著要淩大夫去瞧。淩大夫開了方子,用了藥,那孩子半夜死了……”李嬸戚然。


    眾人包括朱仲鈞在內,又麵麵相覷。


    在座的眾人,除了林翊,都做過父母。孩子對於父母的意義是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這讓大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可憐啊,這都是第三個了。”李嬸又道。


    “第三個?”顧辰之愕然,“淩大夫是他們家打死的第三個大夫?”


    “三個孩子。”李嬸道,“前頭兩個也是哥兒,白白胖胖養到了一歲,也是長痦子,就沒了。這是第三個,還是個哥兒,又沒了……淩三麻子也可憐,別看他有錢,還不如咱們過得痛快。要是這三個哥兒都在,該多好?三個兒子啊,誰不急眼?淩大夫也是活該短命,碰到了他們家頭上……”


    林翊和顧瑾之聽著這話音,心裏各有思量。


    朱仲鈞則看了眼顧瑾之,再問李嬸:“這麽奇怪的事,從前是怎麽說的?那些大夫,沒有人說原因嗎?”


    “……是得罪了神仙。”李嬸壓低了聲音,“淩三麻子的爹,從前在人家做長工,和主人家小老婆有私情,偷了人家家主的錢財,去城裏做生意。他做生意,也是摻假坑人,賺了錢,才迴來置辦這些家業,缺了大德的。這都是缺德的報應。”


    別說是鄉下人,就是城裏的,也都信因果報應。


    這種信仰,是科技不發達、醫學落後的產物。


    沒有證據證明過因果報應不存在,當然也沒有證據證明過它存在。


    不存在的東西,可能隻是沒有被發現。


    顧瑾之對因果報應保留意見,卻也對淩三麻子家的事情好奇。


    李嬸口裏的痦子,可能是胎瘤。胎瘤漸漸長大,在嬰兒的乳|間或者額頭慢慢凸起,鄉下人就以為是長痦子。


    胎瘤是從胎中帶出來的,乃是父母帶給嬰兒的先天性疾病。


    淩三麻子都死了三個兒子,都是同樣的症狀,足見是淩三麻子和他妻子身子帶病,給孩子釀成了胎瘤。


    倘若他們不治好,以後他們生下的孩子,仍是會夭折。


    顧瑾之沒見到淩三麻子及其妻子,也不好斷定,隻是心裏揣測。


    話題到了這裏,繼續不下去了。


    李嬸沒心情再說,林翊和顧辰之也沒心思再聽。朱仲鈞和顧瑾之各有心思,兩人也沉默。


    外頭仍是暴雪,一寸寸加深,底下積雪能淹到小腿肚子了。


    顧辰之和林翊起身,去外院歇息。


    李嬸也跟著告退。


    等人都退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朱仲鈞夫妻和丫鬟的時候,海棠帶著秋雨、木葉,去打了熱水,要服侍顧瑾之和朱仲鈞盥沐。


    簡單洗漱一番,顧瑾之和朱仲鈞歇下了。


    海棠和秋雨值夜,歇在外間。


    朱仲鈞和顧瑾之都沒什麽睡意。


    顧瑾之還在想淩三麻子家的事。


    她跟淩大夫沒見過,所以對他的死,不那麽驚心。反而是淩家的病情,讓她心裏想了又想。


    孩子是父母身上的肉。一連夭折了三個兒子,都是兒子。任誰也受不了的。淩家的那位奶奶沒有瘋,實屬難得。


    不過,淩大夫也死得冤枉。


    “我的腿已經好了。等雪停了,咱們就迴城裏吧。”朱仲鈞突然道。


    顧瑾之迴神,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


    “怎麽突然想迴城裏?”顧瑾之問他。


    他大腿的傷情已經好了,傷口也在愈合,愈合得很好。隻是,他仍不能獨立走路,需得借助拐杖,否則就會牽動傷口。把愈合處給撕裂開。


    顧瑾之是想等到了臘月底再迴去。


    “鄉下太冷了。燒了坑也不暖和,不像家裏有地龍。你的手白天常是冰涼的。”朱仲鈞道。說著,他又握了握顧瑾之的手。


    他們睡在炕上,燒得暖暖的。顧瑾之的手又軟又暖。似火般落在朱仲鈞的心田。


    顧瑾之忍不住笑。


    她起身。一個輕吻落在朱仲鈞的額頭,低聲道:“多謝你想著我。你的傷口剛剛愈合,不宜車馬勞頓。還是在這裏靜養。快過年的時候再迴去。太後那邊,我娘已經去說過了……”


    朱仲鈞感覺她的唇滾燙。


    他恨不能翻身壓住她。


    隻可惜,自己的腿不能亂折騰。


    他點點頭,道:“行,聽你的,誰叫你是大夫?”


    顧瑾之輕笑。


    她依偎著朱仲鈞,靠在他懷裏躺下。


    朱仲鈞受傷之後,兩人談了談當初綁架之事。顧瑾之也承認了,綁架她的人可能是譚宥。


    她沒有明說。


    她把所有事都簡化,又盡量合理的告訴了朱仲鈞:“他叫我真真,撕我的衣裳。而後,他又說什麽,我不配做真真,他要劃破我的臉。有人攔著他,他才沒有。我若是毀了容,不可能以殘破之軀嫁給你的,想起來很是後怕。”


    朱仲鈞知道,事情不可能那麽簡單。


    若是如此,顧瑾之不會對親熱很抵觸。


    在綁架事情發生之前,顧瑾之甚至有點舉動,想和朱仲鈞親熱。


    從前他們是夫妻,親熱對於他們而言,彼此都不會忐忑。


    朱仲鈞知道,男人想要弄女人,不僅僅是下麵的甬道可以滿足。也許譚宥用了其他更惡心的方法,所以顧瑾之才對親熱和男人如此抵觸……


    他更恨譚宥。


    朱仲鈞知道,假如他不出手,他一直隱忍,想用其他更妥當的方法收拾譚宥,他能做到,可顧瑾之心裏會怪他。


    依著顧瑾之的修養,她不會說出口,但是在她心底最深處,她會覺得朱仲鈞是為了保全自己,不肯替她拚命。


    所以,朱仲鈞去拚命了。


    他當然想殺掉譚宥。


    萬一殺不了,至少讓顧瑾之知道,他願意為了妻子而拚命,可以不顧一切去保護她,為她流血。


    前世的經驗告訴他,他的愛意如果不用最極端的方式表達,顧瑾之是不會明白的。


    她心裏的秘密,也不會告訴他的。


    最終,那些秘密,還是會成為她的隱疾。


    那些隱疾,會要了他們婚姻的命。


    朱仲鈞不想再和顧瑾之貌合神離。他想和顧瑾之好好過日子,做對恩愛夫妻。他也是考慮了良久,才決定出手,收買蒙古遊兵去對付譚宥。


    蒙古遊兵的存在,在西北邊防駐守過的人可能知道。除此之外,不會有人知曉有蒙古遊兵這股子勢力。


    朱仲鈞也是從後世的書上了解到的。


    那批蒙古遊兵,譚宥是查不到他們的身份的。他還能去邊關找人來驗屍不成?


    哪怕他查到了,他能懷疑到朱仲鈞身上的可能性也很小,畢竟朱仲鈞沒有在西北從軍。


    雖然最後受了重傷,朱仲鈞這次出手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顧瑾之對他坦言相告了,雖然她沒有說全。


    ****


    第三更。真的是太晚了,都到早上了。好了我去睡了,麽麽大家。(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閨記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15端木景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15端木景晨並收藏春閨記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