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玥之的長子唐凜,生病已經七八日。


    一開始不過是小風寒。唐家正經曆一場風波,家裏亂七八糟的事太多了,顧玥之初管家,忙得腳不沾地,就沒太在意。


    風寒這種小病,沒有發燒的話,請了太醫來,太醫也不開方子,都是讓餓幾頓,喝些薑湯。


    顧玥之對此很熟悉。


    她也吩咐乳娘和丫鬟這樣照顧唐凜的。


    挨了兩日,孩子的風寒沒好,反而發起燒來。


    顧玥之這才丟下家務,讓丈夫給孩子請了太醫。


    太醫來了,認為孩子乃是正氣不足而導致的虛熱症,應該養陰清熱,所以開了白芍、生地黃等藥。


    吃了幾日,孩子卻上吐下瀉。


    顧玥之和丈夫唐以靳都嚇壞了,忙又換了位太醫。


    這一位太醫來了,說:“糊塗啊,哪裏是虛熱?分明就是虛寒。不應該清泄。看看大少爺,又吐又泄,就是因為用了清泄下火的藥,才導致如此的。虛寒發熱,應該補,不應該清……”


    然後就開了些黃芪、黨參等。


    吃了兩日,唐凜仍是沒好。


    孩子斷斷續續的低燒,甚至有些說胡說。


    顧玥之夫妻倆這才覺得,孩子可能不是簡單的風寒,而是其他病。京裏有名望的大夫,無人能出顧瑾之之右。


    顧玥之這才打發了人,請了顧瑾之。


    又派人去告訴了自己的母親一聲。


    顧大夫人離唐家近,比顧瑾之先到了。


    她一來。看到外孫一張小臉都垮了,就罵顧玥之和唐以靳:“病了這麽久,孩子成了這樣,怎麽到了今日才告訴我?”


    顧玥之抿唇沒說話。


    唐以靳小聲解釋:“隻是風寒發燒。小人兒家的,頭疼腦熱是常事,沒敢大驚小怪驚動您。”


    “都這樣了,還隻是風寒?”大夫人有點生氣。


    唐凜病了七八日,又瘦又黃,看著叫人分外心驚。


    大夫人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唐以靳和顧玥之各自有愧,不敢說話。


    唐凜沒有睡。他眼睛有點累。虛搭著眼皮,時不時看一眼外祖母,又看一眼父母,然後微微抿唇。


    他抿唇的樣子。很像難過時候的顧玥之。


    大夫人又是一陣心疼。伸手摸了摸唐凜的臉。問他:“凜哥兒,哪裏不舒服?告訴外祖母……”


    唐凜搖搖頭。


    屋子裏沉默了下來。


    二門上聽差的小子說顧瑾之和宋盼兒來了,通知了內院的丫鬟。丫鬟又跑進來告訴了顧玥之。


    “你快去迎迎。”大夫人道。


    顧玥之道是。就快步趕往垂花門口,迎接了顧瑾之和宋盼兒。


    一行人沒有耽誤,直接到了顧玥之的院子。


    顧玥之也沒有客套奉茶,讓顧瑾之和宋盼兒進了裏屋。


    大夫人就起身,把身邊的位置讓給了顧瑾之,請她替孩子搭脈。


    唐凜沒怎麽見過顧瑾之,對陌生人的戒備就浮現在眼底。


    他病得太過於虛弱,連眼神也沒有精神,可憐巴巴的。


    顧瑾之坐下來,溫柔自我介紹:“凜哥兒,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七姨啊。前年過端午節的時候,你和你娘家去外祖母家,不是見過我嗎?還記得不記得?”


    唐凜有點迷糊了。


    不過,顧瑾之態度很好,他的戒備就放鬆了些,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聲音很虛弱。


    “以後到我家裏玩,就記得了。”顧瑾之笑著道,“七姨給你把脈,你把手伸出來,可好?”


    因為顧瑾之說,她也是外祖母家的。


    而唐凜很愛外祖母,對外祖母家裏的人,從心裏便有了好感,乖乖把手伸出來,給顧瑾之診脈。


    顧瑾之說了句真乖,就替他搭脈。


    而後,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看完之後,見顧玥之夫妻和大夫人、宋盼兒都緊張看著她,她就露出一個笑容,道:“凜哥兒沒事的。咱們出去說話吧。”


    留下乳娘照顧孩子,一行人去了東次間。


    大夫人搶先開口,問顧瑾之:“凜哥兒是什麽病?”


    “沒有病。”顧瑾之道,“就是有點發熱。”


    顧玥之和唐以靳不相信,疑惑看著顧瑾之。


    顧瑾之就問顧玥之:“二姐,凜哥兒這些天吃了些什麽,您想一想,告訴我……”


    顧玥之臉色大變,問:“是中毒嗎?”


    她的聯想能力太強了。


    “不是,不是。”顧瑾之道,“我隻是照例,問一問飲食。您仔細想想……”


    顧玥之心裏的餘悸尚未過去,腦子快速迴想孩子這些天的飲食:“開始發燒的時候,就沒有吃飯,餓了兩頓。而後,喝了些小米粥。後來太醫開了清泄的藥,說最好餓幾頓,又餓了兩頓。後來鍾太醫來說,不是虛熱,是虛寒,應該補,喝藥……”


    她說得沒什麽條理性,絮絮叨叨的,“……沒有吃旁的,一直吃米粥。每日吃兩頓。”


    “這就是病因了。”顧瑾之道,“凜哥兒是餓的。”


    此語一出,眾人都難以置信。


    “發燒,怎麽是餓的?”一直沒怎麽開口的宋盼兒問道。


    “我之前雖然隻見過幾次凜哥兒,他偏瘦,又斯文靦腆,身子骨不夠結實。生病之後,外邪入侵,他吃的藥,需要他自己的身子產生能量,去對抗病魔。而他太過於虛弱,自身就正氣不足,藥吃下去也無濟於事。


    凜哥兒不是虛熱,他的確是虛寒證,後麵的那位太醫沒有診斷錯。他開的藥是有用的,凜哥兒的病已經好了七八成。


    若一開始就請了後麵的太醫,隻怕早好了,麵前的太醫說是虛熱,用了清泄的藥,是錯的,那些清泄的藥,幾乎打垮了凜哥兒的身子。


    他原本就虛弱,又拉了幾日,更加虛了。從生病之後。你們又沒給他好好吃過飯。正常的大人七八天喝粥。也要倒下的,何況是孩子?他現在不餓,乃是生病喝藥,胃氣不升。先給他喝碗蔬菜湯。升一升胃氣。再做些雞湯麵給他吃。不過兩日就能好起來……”顧瑾之道。


    她說完。顧玥之和唐以靳有點麵麵相覷。


    大夫人則道:“愣著做什麽?快去叫人煮些菜湯來,給凜哥兒喝下去。”然後又問,“家裏可有好的母雞?沒有的話。我叫人送來……”


    顧玥之迴神,道:“有的。”


    然後就出去,讓人先去做蔬菜湯。


    凜哥兒無大礙,顧瑾之診斷完畢,想著顧玥之也有事,顧瑾之和宋盼兒就要先告辭。


    唐凜的父母和外祖母都在這裏,不需要顧瑾之和鬆潘額陪。


    顧玥之留她們吃飯:“好歹用了午膳再迴去。”


    “你也忙,凜哥兒還要照顧。”宋盼兒推辭,“又不是外人,客套什麽?我們先迴去。若還有事,隻管叫人去請瑾姐兒。”


    顧玥之想了想,沒有再虛留她們。


    大夫人親自送了顧瑾之和宋盼兒出去。


    等她折身迴來的時候,唐夫人也來了。


    她一早起來就念經,替凜哥兒祈福,所以耽誤到現在才來看凜哥兒。


    聽說顧家七小姐來看過了凜哥兒,唐夫人滿懷希望問:“開了什麽方子?”


    唐夫人和薑夫人要好,當初薑家的二小姐薑昕得了那種怪病,也是顧瑾之治好的。薑夫人說給唐夫人聽過,所以唐夫人知道顧瑾之的醫術高超。


    “沒有開方子……”唐以靳把顧瑾之的診斷說了一遍。


    唐夫人也目瞪口呆:“這……這行嗎?”


    正好顧大夫人進來。


    兩親家見了禮。


    顧大夫人就道:“親家夫人放心,瑾姐兒的醫術,有口皆碑的。她說得方子,肯定能行。”


    唐夫人就連連點頭說是。


    煮好了蔬菜湯,顧玥之親自喂兒子喝了大半碗。


    廚房也燉好了雞湯,擀好了麵條,就等著凜哥兒喊餓。


    一碗蔬菜湯下肚,大約過了一刻鍾,凜哥兒果然低低說了聲,他好餓。


    顧玥之等人皆大喜,忙叫人去下麵。


    熱騰騰的雞湯麵端上來,唐夫人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她忍不住又說了句:“……從前彭提點往我們府上行走,我聽他說過,發熱不能吃雞,否則燒退不了。”


    彭樂邑沒有做提點之前,經常到川寧伯府問診。


    如今來得少了。


    他能做到提點,他的醫術也是很有說服力的。


    顧玥之接過丫鬟手裏的麵,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以靳也不知所措。


    聞到了香噴噴的麵,唐凜咽了幾口口水,聲音微高說:“娘,我好餓。”


    唐夫人蹙了蹙眉。


    顧大夫人見女兒女婿還在猶豫,便笑著道:“我們家瑾姐兒,用藥以險峻聞名。她用的方子,能嚇死人的,不照樣治好了那麽多的難病?像當初宜延侯寧家的中風……她說能吃,自然有她的用意。凜哥兒也說餓了,先吃下去吧,不妨事的。”


    唐夫人不再說什麽。


    顧玥之就把雞湯麵端給了兒子。


    唐凜一開始吃得慢,而後越吃越香,一碗麵吃完了,滿頭大汗。


    顧玥之替他擦了汗。


    吃得飽飽的,唐凜就犯困。


    顧玥之又親自服侍他睡下。


    見孩子睡了,顧玥之就對唐夫人道:“娘,您先迴去歇息吧。等凜哥兒醒了,我再去請您。”然後對丈夫道,“以靳,你送娘迴去吧。”


    唐夫人見顧大夫人在,說話又強勢,她在這裏也出不了主意,就笑了笑,起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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