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8-2818:53:32字數:2405

    宋盼兒和顧瑾之迴到家,將近正午。

    顧瑾之在母親那邊吃了飯,才迴了自己的院子。

    歇了兩刻鍾的午覺,她便起來寫字。

    書案擺在側廳小書房的窗前。

    窗牖半推,簾外種了一株桂花樹。樹影橫斜,濃香撲鼻,細膩柔婉的驕陽逶迤而入,半沁在紙墨間。

    顧瑾之今日狀態不佳,半天總覺筆下生澀,就咬著筆頭,跳遠窗外金黃桂蕊。

    替她磨墨的,是顧瑾之乳娘的女兒葳蕤。

    葳蕤性子活潑,見顧瑾之往外瞧,就問她:“姑娘,要不要我去摘些桂花來插瓶,擺在屋子裏?”

    “小心樹上有蟲子,咬你一口,疼半日呢。”顧瑾之笑著道,“它長得好好的,你非要摘進來作甚?”

    她不是惜花人,而是金桂味道重,偶然飄進來的濃香,確有沁人心脾。可擺在屋子裏,隻怕味道太濃,讓人不舒服。

    葳蕤就笑:“我見姑娘喜歡嘛。”

    “喜歡是喜歡,但不是每樣喜歡的東西,都要占為己有。”顧瑾之無心寫字,就和葳蕤說些閑話,“我更喜歡它穩妥長在樹上……”

    葳蕤就一臉“姑娘好奇怪”的表情,看著顧瑾之。

    另一個大丫鬟芷蕾坐在旁邊做針線。

    見葳蕤惹得顧瑾之說話,就起身,給顧瑾之端了杯茶,說:“姑娘歇歇,喝杯茶潤潤嗓子。”

    顧瑾之就索性放了筆,坐到了羅漢床上,和芷蕾、葳蕤說話。

    說著話兒,聽到了院子裏小丫鬟的笑聲。

    幾個小丫鬟不知道在爭什麽,打鬧了起來,又是嚷又是笑的。

    “霓裳今日哪裏去了?”顧瑾之笑著道。

    要是霓裳在家,這些小丫鬟們跟見了閻羅王也似,哪裏敢如此放肆?

    芷蕾忙道:“吵了姑娘?葳蕤,你出去說她們幾句。”

    葳蕤道是,轉身要走。

    顧瑾之拉了她。

    “不打緊,我這會子既不睡覺,又不寫字,拘著她們做什麽?”顧瑾之道,“霓裳哪裏去了?她要是在家,那些小丫鬟鴉雀無聲的……”

    “不知道啊,定是哪裏逛去了。”葳蕤道,“我去找找?”

    “我就是隨口

    問問,找她也沒事。”顧瑾之說。

    芷蕾卻悄悄走了出去。

    不過一會兒,乳娘祝媽媽進來說話。

    “……霓裳的娘病了,怕是不中用,想著見見女兒。她哥哥上午來接,偏巧夫人和姑娘都不在家。我就做主,問了夫人身邊的宋媽媽,打發她迴去兩日。”祝媽媽跟顧瑾之解釋,“姑娘找她做什麽?”

    “沒什麽!”顧瑾之道,“左不過不在跟前,想起了,就白問一聲。”

    祝媽媽就笑,問她去公主府有什麽趣事。

    顧瑾之心裏素來靜,什麽事到了她眼裏,有趣也變得沒趣的。

    她笑著說沒有。

    而後兩日,霓裳不在,那些看茶、喂雀的小丫鬟,掃地漿洗的婆子們,都鬆了口氣,院子裏氣氛活絡了不少。

    可也有些麻煩。

    有次顧瑾之要吃茶,結果看茶水的小丫鬟跑去玩,水開了浮出來,把爐子給滅了。

    祝媽媽大罵了那小丫鬟一頓。

    “如今才知道霓裳的好處。”祝媽媽是個仁慈溫醇性格,有些鎮不住底下的人。

    顧瑾之又不願意管這些瑣事。

    其他三個丫鬟,芷蕾性子靦腆,大聲說話不得;葳蕤自己就是個淘氣的,哪裏能管人?幼荷性子急,道理沒說明白,自己先吵起來,反叫那些婆子們笑話她,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院子裏就有些人仰馬翻的感覺。

    都是些小頑皮,顧瑾之倒也不以為意,她笑了起來。

    祝媽媽等人就掰著手指頭盼霓裳迴來。

    結果,到了霓裳該迴來的日子,她卻沒了影兒。

    祝媽媽急了。

    宋媽媽那邊也奇怪,專門遣了人來問,霓裳迴來了不曾。

    聽說還沒有,就把祝媽媽叫去問,霓裳家裏打發人來說緣故沒有。

    “沒有。”祝媽媽額頭有汗,“霓裳是個本分知禮的,論說賞了她兩日,是夫人和姑娘的恩典。哪怕是她娘沒了,也該遣了人來迴稟一聲。這樣沒了音訊,怕是出了事。”

    宋盼兒也知道顧瑾之院子裏的大丫鬟霓裳。

    那是個能轄製人的。

    這樣的丫鬟缺不得。

    可到底沒有照時間迴來,有錯在先。

    宋盼兒一向賞罰分明。

    “去外院喊

    了小廝,去霓裳家裏問問。有事則罷;沒事敢這麽不知規矩,拿迴去打死。”宋盼兒對身邊的海棠說道。

    海棠道是,出去喊了個婆子,讓把夫人的意思傳到外院去。

    小廝就出了城,去了霓裳家的莊子。

    半下午的時候,顧瑾之到母親那邊請安,去霓裳家裏的小廝也迴來了。

    “……小的沒敢往前。聽說劉家莊發了瘟疫,滿莊子上的人都染了水痘,死了好些人。就是這兩日發的,也不知是誰帶過去的。”小廝迴來說道。

    霓裳本姓劉。

    劉家莊的田地都是顧家的,莊子上的百姓,是顧家的佃戶。

    小廝說完,心有餘悸。

    宋盼兒大怒,道:“還不去快滾出去!誰知道你有沒有惹那些肮髒東西迴來!”

    那小廝嚇得忙跑了出去。

    宋盼兒心裏大驚,到底不放心,讓人把那個小廝先送出去,又把他接觸過的人都先圈起來,過兩日再說。

    顧瑾之也心頭一緊。

    會不會是天花?

    天花是人類曆史上最可怕的瘟疫,到了後世醫學那麽發達,都無藥可醫。直到清朝康熙年間,發明了種痘,才漸漸被抑製些。

    到了二十一世紀,天花才絕跡。

    倘或劉家莊真的是發了天花瘟疫,那麽,那個莊子是完了,它周邊的莊子隻怕無法幸免,乃至於延陵府,隻怕都有場浩劫。

    前世顧瑾之經曆過八次時疫,她見過那種絕望的死亡。

    她的手指微微攥緊。

    防禦天花的種痘法子,到了清朝康熙年間才問世……

    如今,大夫們隻怕仍在艱難探索。

    她知道如何防禦,可是防禦的法子就是采痘、再種痘。把那些染了天花人身上的水痘膿皰記下了,製成粉末,給身體抵抗力強的人用了,在身上形成抗體。

    她需要去趟劉家莊。

    她一夜未睡。

    第二天,宋盼兒又接到了信報,劉家莊的確是天花瘟疫,已經死了好些人,霓裳迴去之前還沒有徹底爆發出來。

    他哥哥也是不知道緣故,才把她接迴去看她娘的。

    霓裳的娘倒不是天花,她是病死的。

    劉家莊有人逃了出去,不知流竄到了那裏。

    延陵府一時間人心惶惶。

    顧瑾之安靜不出聲,不惹母親懷疑,背地裏卻把父親身邊的司箋叫了過來。

    “我想偷偷去逛廟會,你把我打扮成小子模樣,帶著我去,你可敢?”顧瑾之屏退了身邊所有的丫鬟,悄聲問司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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