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輕輕碰了碰自己垂下來的黑發,神情自若,猶如從來無事發生。在他的發髻下方,一隻小蠍子翻了個身,又靜靜趴下不動了。賓客到齊,連續入座。鑼鼓齊鳴,聲動黃天。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身著喜服的那對新人手持一條紅綢,慢慢地朝喜堂上走來。第606章 注定為敵許是海域中修士成婚與大陸上有所不同, 葉殊與晏長瀾見這對新人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又夫妻對拜,其儀式與凡人一般無二。隻不過,在第三拜過後,仍是要敬香, 並滴血於碗中混合, 於天地注目之下, 將血水交杯喝下, 如此方為禮成。之後新郎當眾揭開蓋頭,與新娘遙敬諸位賓客,眾多賓客便也紛紛舉杯, 一同賀喜。再而後, 才是各家勢力送上賀禮, 由一名鄭家小輩在旁唱出。但凡在大典上唱禮, 不論是為結丹、結嬰等境界有所成就, 還是為成婚等喜事, 俱是為了叫大勢力、大人物彰顯實力, 若時間充足, 也叫小勢力有所顯示大抵是都因人多,眾多勢力爭個臉麵, 顯擺一番。於是乎, 就由第一貴客白府先行送上賀禮。白府既然有意與鄭家、花家交好, 送禮時也不能消氣, 而白老祖身為元嬰修士, 當年為了結嬰不知去過多少危險之處, 手頭自然也攢了不少好東西,如今先挑出幾樣對於煉丹世家而言最為看重的上好藥材,俱是能供給鄭老祖煉製適合元嬰修士丹藥的, 總共有八種之多,擺放出來熠熠生輝,靈氣濃鬱之極,也叫在場賓客眼前一亮。除卻這藥材外便是錢財,於是就有下品靈石三十萬數;再有兩件下品法寶,上方都有至少兩道天然禁製,亦都靈光湛湛,雖非是那般頂級之物,但在海域上也很是罕見了。如此三項賀禮,白府可謂大手筆,也無愧於第一貴客之名。晏長瀾看見那兩件法寶,神情微動他絕不會認錯,這法寶分明就是阿拙煉製而成,由白府買去,原來竟然拿出兩件品質頗好的作為賀禮了?隨即,是北一島上與鄭家很是親近的一個勢力給出賀禮,同樣最大頭的乃是一些對鄭老祖有用的好藥材,以及對那對新人有用的修煉資源等物。接著陸陸續續,大勢力都給出了賀禮,大抵也差不離,少不得鄭老祖與新人的,其他若是有多,便為隨意添加了。待諸多大勢力都給過,就是一些地位較高或是身份尊貴之人。此刻,原本應是與白府坐在一處的葉、晏二人先來送禮,他們既有救命恩人身份,葉殊且為煉器大師,該當第一。然而在他們對麵之處,那名吳大師自覺比煉陣、煉符的大師更貴重些,又想要顯露煉器手段,好叫更多修士看到他的本事,替他尋找殺子兇手,於是昂然而起,居然先拿出自己的賀禮來。見此情景,白府、花家與鄭家中便有幾人神色微僵,很快看向葉、晏二人,見他們並未露出不悅之色,也未曾起身爭執,才心下微鬆也罷,吳大師到底也是煉器大師,總要給他臉麵,送禮先後隻是約定俗成之事,如何好宣之於外?隻得先由得他了。那邊吳大師大約仍舊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容長的臉呈蠟黃色,眼中有血絲,神情陰鷙,頗是不好相處的模樣。他將手掌攏入袖中,取出了一隻匣子來。匣子瞬間打開,內中正是一隻瑩光閃動的玉尺,乃是有四道天然禁製的下品法寶。隱約看去,有三道禁製中都含有天然神通,且神通似乎頗為契合今日成婚的鄭坤元。如此一把玉尺,鄭坤元如今是個築基修士可用,待金丹依舊合用,甚至日後若有機會成為元嬰老祖,也頗能用比之先前白府所送那兩件下品法寶,品質勝出不止一籌。刹那間,就有不少席位上傳出低低的驚唿之聲,似乎都為此寶震動。四道天然禁製的下品法寶極為難得,如今海域上的諸多煉器大師難得煉成一件,如今拿來給小輩做成婚賀禮,就越發罕見了。不過,白府中人倒並未現出什麽驚歎之意。無他,隻因當初葉殊那大手筆煉製出諸多下品法寶參加拍賣,堂堂皇皇不知耀花了多少修士的眼。若非擔憂前來的元嬰老祖太多,單單一位白老祖鎮不住場麵,那場拍賣會的請帖恐怕要發往三十六大島,而不是周遭數個島嶼便罷饒是如此,也是險而又險,未出岔子。但也因此,“西街白府中請來一位煉器大師有許多下品法寶存貨”,抑或是“從別處得來許多下品法寶進行拍賣”,種種消息虛虛實實,加之白府還百般遮掩、時常擋掉應酬……便隻有少數元嬰老祖方知是白府真有一位煉器大師客居,又有少數中的極少數,才知曉葉殊就是那位煉器大師。吳大師出關不久得知愛子身死,並不知有這樣一位煉器大師出現,婚宴上大多數人亦不知情,故而他一件四道天然禁製的法寶出現,才能引起種種讚歎。隻見吳大師將匣子一點,匣子便托著玉尺朝新人飛去。鄭坤元伸手將匣子接住,鄭重道謝。隻是,他內心深處雖覺應當感激,但更覺燙手他如今有了妻子,便與妻子為一家、一體,吳大師此舉分明不曾將他妻子看在眼裏,他又如何能夠歡喜?遺憾之餘,更有些哽住了喉嚨之感,恨不能將法寶還他,或是溢價兩成給迴靈石去。吳大師眼中帶有一絲傲然,言道:“好生使用。”鄭坤元還是應下來,道:“是。”其餘賓客,越發羨慕,再看向吳大師時,眼中光芒也越發熾熱。吳大師得意之餘,心中更有一絲狠意。這玉尺便是他此次閉關的得意之作,在他所有煉製而出的下品法寶中也屬最佳,拿它出來,想必那些原本推諉不肯多出力的勢力,也該多給他點麵子了。這想法原本不假,三道天然禁製與四道天然禁製相差甚遠,從前吳大師雖能煉製出中品法寶,卻不曾有過四道天然禁製的下品法寶。這極好的下品法寶,比之那勉力煉製的尋常中品法寶更好。然而……吳大師坐下之後,不論如何,也該由葉、晏二人給出賀禮來。葉殊與晏長瀾對視一眼。兩人也大略瞧出吳大師心中打算,但許是他們與吳大師為仇敵,注定要同他作對,如今也不能放任對方做大,這迴來的兩件賀禮,還是得照舊送出的。煉器大師的價值,就在於他們的煉器本事。二人都很果斷,便由葉殊故作姿態,衝晏長瀾微微頷首示意。晏長瀾立即取出了一隻華美的箱子,將其放置在身前,屈指彈開箱蓋,又是輕輕一點。霎時間,兩件極為華美的法袍顯現,又倏地出現在那對新人的前方。四道天然禁製,四道內蘊的神通,都已完完整整地展露出來。這一瞬,四麵八方,俱是吸氣之聲。震撼無比。第607章 鳳凰法袍這是意想不到, 今日竟不僅隻有一件四道天然禁製的下品法寶出現,而是足足三件!甚至這新現出的兩件下品法寶不僅有四道禁製,每道禁製中更都有天然神通,而除去天然神通外, 它們竟是陰陽一套法袍, 華彩流溢, 互相唿應, 正是最適合這對新人之物。許多修士,俱是竊竊私語:“這是哪位?好麵生!”“看他隨手拿出兩件如此珍貴法寶,莫非是個身家豪富之人?”“我看不然, 說不得, 是一位煉器大師。”“嗤!看他那年歲, 如何能是煉器大師?”終有一人正色說道:“且莫小看了他, 他與白府中人坐在一處, 我原以為他乃是白府的小輩, 如今細看, 他所在席位雖是同白府相連, 卻並不真混在一處,想必是另有身份的貴客。早先我聽了個傳聞, 白府曾拍賣不少下品法寶出去, 當時便有諸多猜測, 隻是待我知道這拍賣會時, 法寶盡數拍出, 白府也是諱莫如深……”他頓了頓, “如今想來,莫非白府真是接待了一位煉器大師,而這位煉器大師, 正是這位瞧著年歲不大的築基修士?一位同白府交好的煉器大師,被放在右麵僅次於白府的席位,倒也應當。”他這話一出,有人登時恍然,又微微搖頭:“於兄所言不然,我聽說之前那海上秘境出現時,花家白家有對小情人進去其中,遇上了不少危險,是據說有人同去,分別前贈予了符寶,方叫他們死裏逃生。而那對小情人中,花家的那位正是如今這位聯姻新娘的胞兄,進入秘境時帶著也是新娘子一起的,那符寶救了小情人,自也連帶著救了新娘子,因此,贈送符寶之人被擺在這等貴客之位,便是理所當然。”先前那位“於兄”讚同,倏然說道:“符寶頗難煉製,售價也是不菲。那些手中有符寶之人,若非是自己家資豐厚,也難以隨手贈送……但倘若贈寶者是一位剛售出許多下品法寶的煉器大師,有如此身家,豈非合理?而煉器大師被請來做貴客,恰好還與白府交好,坐在一處,更是合理。”其餘修士聞言皆是讚同,若是這般,似乎頗能說通。一番議論也沒花多少工夫,再看那兩件法寶時,也仍舊是滿麵紅光,充滿震撼。如此的法寶,真是太難得了。一時間,許多修士都不禁偷看葉殊幾眼,將這位煉器大師的麵貌記下,此刻他們再看葉殊,便不再會將他與白府小輩混為一談於他們看來,這位大師俊秀挺拔,氣度不凡,便是眉眼間那淡淡疏離,也正是一位大師應有的氣質。葉殊被眾人矚目,倒是習以為常。晏長瀾在旁瞧見,隻更警惕幾分,心中也以為尋常在他看來,阿拙自是千好萬好,再多的讚賞敬仰,都不為過的。再看那對新人,在瞧見這兩件法袍時,也都露出驚異之色。自出生至如今,竟從不曾見過如此合意的法寶,著實是、著實是愛不釋手。在那一刻,鄭坤元與花顏月都不由心神恍惚,對視一眼後,伸手輕輕一招。刹那間,兩件法袍披在他們身上,與一身喜服相稱,尤其顯得華麗異常,而他們周身法力轉動,灌入法袍之內,隻覺無比契合即便兩人不過是剛剛轉修《鳳凰論道經》不久,也能感覺到這法袍與他們之間的隱約唿應,還有那些神通帶給兩人的心神默契之感。兩人情不自禁,攜手而立。下一瞬,鄭坤元身上,一道鳳影綻放而出,同一時刻,花顏月身上也有一道凰影顯現。鳳凰展翼,一聲清唳後,居然相攜而飛,釋放出無盡彩光,再一隱而沒,消失在他們披著的法袍之上……先前那鳳凰之影,竟好似幻覺一般。許多賓客都不禁定神細看,這時他們又能發覺,那幻影並非是假,隻因在那對新人似乎仍舊在運轉法力,而隨著他們法力的運轉,一鳳一凰於法袍之上遊動,甚至互相“串門”,讓那兩件法袍更渾然一體般。真是大手筆!真是巧奪天工!天底下,居然還能有如此出眾的煉器手段,真是難以置信。這一刻,修士們瞧得如癡如醉,那對新人,更是對這法袍愛不釋手。而不僅是賓客,就連這場大典的兩家長輩花家與鄭家,還有所有元嬰老祖在內,都忍不住對法袍再三打量。他們活了許多年歲,也從不曾見過,如此使人心醉的法袍。大約,隻有極少數的元嬰老祖,在極罕見的秘境中,找到的某些上古遺留下來的法寶,才能堪堪與之相比罷!……所有人都在大家讚賞那兩件法袍,竟然無一人留意到,先前那風光無限的吳大師,此刻麵色青白,既尷尬,又難堪。當吳大師拿出那件四道禁製的玉尺時,為的是能加強自己的名聲,提升自己在煉器一道上的地位,哪裏能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竟還會在同一個喜宴上,出現這樣一位直接將他得意之寶擊潰的同道?到此刻,怎還會有人尊崇他,又怎還會有人願意出大力氣,為他尋找害他愛子的兇手!吳大師捏緊手指,手背上青筋凸出,強行地壓住自己的憤怒。他自然不是蠢人,也不會在這喜氣洋洋之時發怒,惹惱眾人,他更不想說出什麽刻薄之語來,反而鬧出大笑話。隻是,隻是……吳大師內心深處,忍不住生出強烈的恨意。這小輩,安敢如此下他的臉麵!除此以外,他又生出無邊妒忌先前他亦將那些議論之聲聽進而立,又見葉殊年紀輕輕,天賦遠遠超過了他,有葉殊在這海域上,必定會影響他接手頂級強者的生意,而許多頂級的修煉資源,隻有頂級強者才會拿出交換法寶。吳大師閉了閉眼,將所有的怨毒之意壓在心底。此小輩必會阻他道途,他若容他,必定會影響結嬰,這便是斷了他的命!不成,他一定不能讓這小輩活下去!對麵,晏長瀾和葉殊都是極為敏銳之人,察覺到了來自吳大師的惡意。葉殊神情冷淡,似乎並不在意。而晏長瀾的眼底則閃過一絲厲色,他絕不會讓這所謂的吳大師,害他阿拙一星半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