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父能覺出,自己全身都很是麻痹,除卻說話還不妨礙,想要動一動手指都不能。不過即便如此,也總比動一動就痛不可當來得舒坦。他張了張口,隻覺聲音也有些縹緲:“已不痛了。葉大師若要查看,大可前來,我即便是想要阻攔,也無力動作。”葉殊朝淩母等人微微點頭後,就走到床邊。晏長瀾跟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葉殊就將手指壓在淩父的手腕之上,並將神識並法力一起,深入淩父身體之中,快速遊走。這一看,饒是他見多識廣,也難免有些震驚。人體之內,不論凡人修士,俱有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在這些經脈之上又有一百零八要穴,其中三十六處為死穴。葉殊的神識、法力自是順著這些經脈探看,神識也還罷了,無形無影,隻是代替雙目“觀”之分明,但法力卻是有形之物,所過之處,當真是處處受阻。正如淩玉宸所言,所有經脈都被毫針穿刺,神識所見,是那些毫針針尖忽上忽下,密密麻麻,倒錯交織,直將那經脈各處全都刺過……若是有一滴氣血通過,總是會碰上其中一二根毫針,旋即與其相接的無數毫針就都生出反應,連綿全身。可想而知,一滴氣血就能叫萬針齊動,而人體氣血湧動不斷,豈不是每一滴過去都要驚動一遍麽?這等時時刻刻都免不了被萬針穿刺的痛楚,難怪即便是金丹真人也禁受不住了!葉殊親眼見到,自己的法力雖盡量輕巧地順著那無數毫針的縫隙前行,可總是不能確保不碰毫針絲毫,當然也同樣有所驚動。隻那一個刹那,無數的毫針當真一起動了,而即便淩真君服用了湯劑,自己無所覺,葉殊的神識卻仍舊可以“看”見,那些經脈微微地瑟縮著,顯然是被刺得極為難受。不過,葉殊仍舊是仔仔細細的看過了一遍,這才迅速收迴法力、神識。而後他抬起頭,對上淩家眾人諸多視線。葉殊道:“淩真君體內的毫針,當真是厲害。”他神情有些微妙,“不僅經脈裏一寸不落,那一百零八個要穴裏,也隻除了三十六死穴中不見毫針,其他七十二要穴裏,也都被毫針布滿,輕易觸碰不得。”淩玉宸一歎:“原來要穴中也有麽?我等先前請人來看父親,都隻敢稍稍查看而已,哪怕多看一絲,都……”事實的確如此,那些毫針實在是太過難纏。葉殊又問:“不知淩真君是如何受了這傷?”淩玉宸為他解說:“也是一件法寶。當時父親被卷入爭鬥,有人取出一枚圓球,朝著父親打來。父親以為那是霹靂子一類的火器,就意欲用刀斬落,因此先是避開,而後劈斬。孰料那物根本不是霹靂子,其被打出之後迅速形成一張網,直接將父親罩住,而那網卻是被毫針織成,在碰上父親時,無數毫針便已如同,瞬時消失不見。而父親他,也立刻有了那針刺之痛……”葉殊微微思索起來。旋即他道:“看來,這些毫針原本便是一件法寶。”而且其中技藝著實高明,一件法寶化為針網,並隻要碰上了人,就嵌入其體內,順著衝入經脈……可見在煉製時就已有如此打算,毫針隻要入體,立即就堵塞經脈、萬針刺體了。這樣的法寶,若是要取出來,那也著實艱難。葉殊思考片刻,言道:“這些針,恐怕須得一同取出方可。”淩玉宸麵色發苦:“正是如此。”葉殊就問:“你等要我煉製的法寶,是什麽法寶?”早先淩玉宸提出,要用特殊法寶一寸寸取出毫針,那恐怕取出毫針時也痛苦得很罷。淩玉宸聽葉殊之問,早有準備,就將一本古籍取出,遞了過去:“葉大師請看,我等便是在此書上瞧見了類似之物,也看見了解除之法。”葉殊就將古籍接過,就此翻開來看。翻開的那一頁,正畫出一枚圓球。第二頁,是球出化為針網,毫芒閃閃寒光。第三頁,針網入體。第四頁,中者倒地不起,有一人蹲坐其身旁,用一物覆蓋於其身上。而這一物,無疑正是解除之物了。第507章 煉製成功這解除之物十分古怪, 乍眼瞧去,竟然是一副經脈。葉殊看到此處,不禁微微驚訝。而後他仔細看去,便能發覺這經脈中空, 其煉製材質很是特殊, 對於那針網的材質有極強吸附之力, 且其鐫刻特殊禁製後, 又可以滲入金丹修士體內,將經脈牢牢包裹。看到此處,葉殊暗道, 難怪要做成經脈之態, 那淩真君體內萬針交織相錯, 倘若用個同樣材質的, 倒是能自某處開始吸附了, 但是吸出前段必然牽連其他眾多毫針胡亂暴刺, 到那時, 經脈與修士肉身也會盡數被這些毫針破壞甚至金丹也難逃厄運。到那時, 即便毫針盡數取出來了,淩真君的身子也破破爛爛, 修為盡失, 與廢人又有何異呢?不過, 要想將這一件法寶煉製妥當, 最好再將淩真君的經脈多多觀摩, 待煉製成功後, 也對淩真君更為有利……正在葉殊思索時,淩家眾人則有些緊張。他們唯恐這位葉大師在看過了所有的煉製之物後,卻說煉製不成……如此一來, 眾人可是幾乎沒了希望了。淩玉宸頓了頓,還是遲疑詢問:“葉大師,不知這……”葉殊淡淡說道:“煉製此物倒也不難,隻是,其中卻有一處不妥。”淩玉宸連忙說道:“還請葉大師指教。”對於父親的安危至關重要之物,當真是再如何謹慎也不為過。葉殊道:“此物煉成之後,倒是可以吸出淩真君體內毫針,然而那些毫針肆無忌憚,將其吸出時雖大致能朝著經脈之外的法寶而去,可終究難免會有許多毫針變換方向,朝著諸多穴位而去。”他看向幾人,神情略帶凝重,“若是一個不慎,去了死穴,加之毫針威力極大,恐怕……自然,若是運道好,萬分小心,倒也並非定然穿過死穴就是。”但話是如此,其中的危險之處,淩家人又如何不知?淩玉宸立即說道:“葉大師若有法子,萬望教我。”葉殊看他一眼,微微沉吟:“倒也有個法子,隻是亦有些冒險。”淩家另外的兩兄弟也立即詢問起來。葉殊這才迴答:“再煉製配套三十六顆空珠,鑲嵌於經脈法寶之內,待法寶入體時,那些空珠也恰恰安在死穴。如此一來,若是有些許毫針亂走,還未刺傷死穴,也會被那些珠子盡數吸納其中,不至於對淩真君身體有太大損害。”聽他如此言說,眾人思慮片刻,都是答允。萬針那般難纏,似乎也再無什麽更好的法子了……而於葉殊而言,那經脈法寶煉製時雖有繁瑣,到底不算如何艱難,不過往裏麵還要再加三十六顆珠子,且每顆珠子所在俱是死穴,要在經脈入體後同樣穩穩鑲嵌,半點無有偏差,便要更難上十倍了。葉殊得了準話,也就仔細琢磨起來。淩玉宸稍作遲疑:“那煉材……”葉殊道:“如今那些,已盡夠了。”得了葉殊的話,淩家眾人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確是十分從容,便覺得他應是胸有成竹,也稍稍放心了些。因此,眾人由得葉殊仔細再“看”過淩真君的經脈、死穴細處,細細揣摩,又去為葉殊特意布置了一間極出眾的煉器房,一應用具盡數準備齊全,請他入內煉製。葉殊自無異議,舉步走進其中。晏長瀾自然跟上。淩玉宸等見狀,不由一愣。淩玉焓張了張口,似乎要將晏長瀾叫住。然而淩玉宸卻是伸手拉了拉他,止住他的後話。很快,葉殊與晏長瀾一齊進入煉器房,而那房門也立即關閉起來。到此刻,淩家人才開始言語。淩玉焓詫異道:“聽聞煉器師煉製法寶時,若是有人打擾,怕是有極大影響,且煉器往往有秘法,輕易不能叫人見到……如今怎麽晏親傳卻跟進去了?”淩玉宸輕歎:“想必是他們兩個之間彼此毫無防備之故罷。”淩玉鴻也知這二人已是道侶,不由感慨:“沒料想,他兩個感情竟如此深厚。”淩玉宸思及之前幾度相處,亦道:“確是感情極深,晏親傳待葉大師堪稱百依百順,葉大師待晏親傳似乎也極為看重。不過這也沒什麽奇怪,父親母親多年夫妻,同樣情深,母親照料父親毫無怨言,從前父親也曾為母親幾乎喪命……”淩玉焓點了點頭:“三弟說的是。”淩玉鴻道:“淩家各房,除卻我三房以外多汲汲營營、隻看利益之輩,對親人也能下狠手,若非上有老祖約束,隻怕就不是下狠手,而是下殺手了。那些個叔伯嬸娘之間,我也瞧不見什麽情意,隻怕是一旦有難,夫妻便要各自飛散了。”淩玉宸聽長兄這樣說,溫和一笑:“因此即便我三房如今倒黴,但一家人齊心協力,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左右生在一處,死也在一處罷了。”淩玉鴻也忍不住笑了:“不錯。隻是瞧見了父母、還有晏親傳與葉大師這兩對夫妻,著實羨煞旁人,日後我兄弟三個若是要尋道侶,也要找個能生死相許的才是。否則漫漫道途,連枕邊人都要再三防範,豈非可笑?”另兩兄弟皆道:“兄長所言甚是。”旋即,三人相視而笑,那些多日以來種種惶恐焦慮,竟也在此刻消退不少。接下來,他們又振作精神,盡力去多多搜集煉材了。總之,有備無患。葉殊與晏長瀾入了煉器房,一眼便見到旁邊堆積眾多煉材,中央有個巨型煉器爐,對煉製法寶有輔助之用。因著那淩真君還在受苦,葉殊對那萬針很有興趣,就坐在爐前思索起來。晏長瀾在一旁靜靜候著,隻待葉殊吩咐,就有出力之處。大約一個多時辰後,葉殊心裏有了定案,就一抬手打出午烈之火,叫煉器爐裏火焰熊熊燃燒雖說如今不用這爐子也能煉製法寶,但為免出錯,有爐子倒也能有所相助。晏長瀾一如往常,立在了風箱前。有爐子時,用風箱輔助調節火力,也是能省些法力的。葉殊沉心定氣,以火法操控那爐中之火,大約過了有半個時辰後,估摸著差不離,才將幾樣煉材丟入爐中,同時喚了一聲:“長瀾,大火。”晏長瀾聽他這話,毫不含糊,手臂筋肉鼓動,隻一瞬就將風箱大開大合,讓那火焰倏然極旺,直直騰升!在極旺的火力之中,那些頑固的煉材很快融化,並由著葉殊不斷施法,形成了極為厚重的液團,再不斷吸收新填進去的種種煉材,逐漸擴大……最終,待一份煉材盡皆融入,葉殊就釋放神識,並上己身煉器之法,將那液團“搓圓捏扁”,慢慢拉伸,依照葉殊腦中所記那經脈形態,緩緩成型。晏長瀾也不出聲,隻管聽葉殊口令拉動風箱,其本身既是風雷靈根,且已明風之真意,自然調節風力得心應手,與葉殊配合得默契非常。葉殊間或張口,吞下晏長瀾送到嘴邊的涅金蜂蜜,補充法力。時間一點一滴,徐徐而過。淩家三兄弟雖是各有忙碌之處,卻總要留下一人守在煉器房外,等候那煉器的消息。他們皆知,煉製法寶並不容易,若是始終成功,消耗的時日或許少些,可一旦失敗個幾次,就往往難以預料了。淩母一邊研究丹藥,一邊照顧淩父,其間也曾來過幾次,給幾個兒子送些關懷。不過她卻不會守在此處,而是更擔憂淩父時時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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