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沉穩前行。恍惚間,他幾乎以為還在前世。但他能用自己的雙腿走路,便立時知道,其實並非如此。終於,兩人走進了那主屋之內。四麵牆前,都靠著極為寬闊的書架,卻空蕩蕩的,連一本書也無。地麵上也無有遍地堆積的陣法書,無有諸多刻畫得亂七八糟的陣盤,無有許多珍稀的布陣之物,也無被隨手丟棄一旁,要重新將其中材料提煉而出的廢棄什物……什麽都沒有。葉殊朝四周看了看,忽而間,坐在了地麵上。晏長瀾神情裏也帶著些恍惚,他難得不曾坐在葉殊左近之處,而是靠在了牆角。他一腿盤起,一腿取其,拙雷劍被他抱在身前。然後,他才怔怔地看著背對著他的葉殊。這樣的情景,仿佛有無數次出現過。不過葉殊並不曾久坐,他隻是挺直脊背,用手撫了撫地麵,便站起身,走向了裏間。裏麵便是葉殊入寢之地。其中也無什麽陳設,唯獨隻有一張長榻而已。葉殊走過去,坐在了榻上。晏長瀾亦走了過去,坐在長榻前方的地麵,靠在榻邊。葉殊低頭,看了看晏長瀾的脊背。第403章 陸爭來訪從前天狼的身形更為高壯寬闊, 這般守著時,便如同山嶽一般穩健而安心。如今的晏長瀾自不會如同傀儡那般雄壯,但在他的身上卻有勃勃生機,同樣……讓人安心。兩人靜靜坐了片刻。終於, 葉殊起身說道:“日後我為你在此處安一張床榻。”晏長瀾口微張了張, 到底不曾說話。在他心中, 隱約覺得他願意這般日日夜夜守在阿拙的身邊, 可內心極深之處,又仿佛恍惚覺得,他渴盼能如這般在房中安一張床榻, 已很久了……但這樣朦朧的念頭還未及深思, 那頭葉殊已然說道:“屋舍既成, 便讓齧牙兇蟲與兇麵蛛蠍先在此中修煉罷。”晏長瀾迴神聽得, 不由愣了愣:“在此處修煉?”葉殊淡然道:“蟲子多了, 放在外頭多少有些不妥。而且這兩種蟲子俱是兇惡叛逆, 如今齧牙兇蟲剛剛培養, 倒還好些, 被我輕易壓製,但兇麵卻不可再叫它在外覓食, 放在發髻後也難免躁動, 不若關在此間, 以免生事。”晏長瀾仍是有些擔憂:“倘若兇麵與齧牙兇蟲爭鬥起來……”葉殊道:“無妨, 兇蟲爭鬥實屬尋常, 如若哪個要打死了, 我自然知曉,倘若不死,隻要用些混沌水, 便可痊愈了。”晏長瀾見葉殊早已考慮得明白,自也不再過多憂慮了。葉殊釋放出兇麵蛛蠍並上數隻齧牙兇蟲,連帶著晏長瀾手裏的那隻,都盡數讓它們在小島上隨意走動了。與此同時,那靈田、大屋周遭則是布下了陣法,讓它們不能妄入。到此,一切才算處理妥當。葉殊與晏長瀾將煉製的房舍安置在混元珠內後,又一同離開。混元珠內有了房舍與從前相比,感覺格外不同,尤其那房舍給兩人的感覺也極為奇異,就越發讓他們之間……好似更多了一種聯係一般。立在洞府裏,晏長瀾慢慢將諸多情緒沉澱,目光則落在了牆角的黑灰上。他便說道:“阿拙,我去將那黑灰處理了。”葉殊淡淡應了聲:“好。”晏長瀾就去將那些黑灰用儲物袋裝了,拿出洞府,找個合適的所在倒了,再迴到洞府裏來。此刻,葉殊手掌中紅光隱隱,正在修煉三陽掌。晏長瀾看了片刻,隻覺得那掌法打出猶若風起雲湧,當真是威力不凡,不由得把其他心思放下,提醒一聲:“阿拙,我出劍了!”緊接著,葉殊就劈麵朝著晏長瀾揮掌打來。晏長瀾知曉這正是葉殊要與他切磋之意,當即使出瀾風劍,以輕靈之身和葉殊對戰。葉殊的掌力驚人,熱力疾奔而來,似乎無可阻擋一樣,可晏長瀾的劍上也帶了一抹風之真意,使得劍法極為靈動,比之從前的威力不知強了多少。兩人幾個交錯,那三陽掌並不能打到晏長瀾的身上,即便接近了,也能被晏長瀾以劍法將其威能卸去,而晏長瀾的劍法也奈何不得葉殊,那劍氣雖強,在逼近葉殊之後,三陽掌也能用灼灼火力把那力量焚去。幾來幾往間,葉殊和晏長瀾始終奈何不得對方。而後,他們便一起收手。葉殊道:“長瀾,你對真意領悟尚可。”晏長瀾聞言,如聞誇讚,麵上不禁露出笑意:“如今還有些淺陋,不過阿拙放心,待我之後迴宗請教師尊,定然能更上一籌。”葉殊微微點頭。若是在領悟出真意之前,他自然不允晏長瀾去問驚天劍主請教,以免因對對方的劍道感悟太多,反而影響了晏長瀾本身的劍道領悟。但如今不同,晏長瀾已知自身劍道,且悟出真意,再去尋驚天劍主指點,便隻有好處,無有壞處。晏長瀾亦是心裏有數,見葉殊應允,知道自己所想不錯。葉殊又道:“且先再悟上幾日,待難以精進時,再去求教風劍主不遲。”晏長瀾自是應了:“好。”接下來的幾日,兩人再沒什麽迫切之事,隻吩咐守在洞口的魯鬆齊壯二人可自去三等洞府修煉,且每三日取蜜之事可再進行後,就各自修煉起來。之後,陸爭來訪了。入得洞府之後,陸爭先說道:“前兩日安頓好之後,我便要來拜訪的,但聽聞門口兩位言到晏師兄與葉大師正在閉關,故而不曾進來打擾。”晏長瀾打量了一下陸爭。隻見他如今穿著齊整的黑衫,一頭黑發高高豎起,顯得精神奕奕,半點瞧不出邪修的模樣,心裏不由有些安慰。於晏長瀾看來,心正便是正道修士,心邪方為邪修,他這陸師弟素來正直,哪裏能因著被害得不得不修煉邪法,就說他是邪修呢?如今陸師弟想明白之後,果然看起來一派正氣了。同樣的,陸爭在表示了未能及時拜訪的歉意之後,也在打量晏長瀾這位師兄。這一見之下,他就有些吃驚:“晏師兄,你……你在劍道上,是否有了極大的進境?”並未是陸爭心境不夠穩固,亦並非是他大驚小怪,而是前幾日他們分明是一同歸來,那時晏長瀾給他的感覺是一種模樣,此刻又是一種模樣如今晏長瀾身上的劍氣更加強盛不說,其身上好像還帶上一種讓習劍之人極為震驚的……陸爭仔細分辨。這似乎是一種奇特的意韻,讓晏長瀾的劍道從單單隻是依照前人之法修行的死板,變成了與他自身氣息相合的靈動之物。其中玄妙奇異,難以用言語述說,且叫人極為神往……甚至是,讓陸爭覺得,他自身所學的劍法似乎在這一瞬被壓製得死死的了。陸爭深吸一口氣。在以往時,他知自己的劍法不及晏師兄,生死相搏也難有機會,但不論如何,他在麵對晏師兄時,都是可以反擊的。然而如今卻不同,他竟生出一種感覺若是如今的他與晏師兄交手,哪怕是他豁出命去生死相搏,也絕不能傷及晏師兄半分!這樣大的差距,竟隻在短短幾日間形成,讓他如何能夠相信?又讓他如何能不驚駭!而且,到底發生了什麽?陸爭幾乎屏息,在他心裏陡然生出一個猜測,叫他心跳如擂鼓,一時間竟然不敢置信。但如若是真的……他手指微動,到底還是禁不住問了出來:“晏師兄,你是不是……”他的喉頭也微動,“……是不是已然領悟了真意,成為了真正的劍修?”晏長瀾眼見陸爭竟似有些失態,感慨之餘,亦能理解。當初他得知要領悟真意,且將真意融入到劍法之內,方可稱為真正的劍修時,又何嚐不是滿心震撼呢?而若是他自己尚未領悟真意,卻見有身邊之人領悟了,他如今也必然會與陸爭一般,對此事大為震驚。晏長瀾並無隱瞞之意,直言道:“不錯,我已悟出真意了。”眼見陸爭眸中震撼之意,他又說道,“但尚且隻得了些皮毛,要想真正掌握,恐怕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陸爭深深唿吸,緩緩吐出一口氣。良久,他方壓下心中難以平靜之情,說道:“隻要悟出了這皮毛,之後再想更進一步,就容易得多了。”言及此,他麵色十分誠摯,“恭賀晏師兄入門真意,成為真正的劍修!日後晏師兄若能持續打磨,劍道必定一路坦蕩。”晏長瀾聽得,露出一個笑容來:“如此,便承陸師弟的吉言了。”接下來,陸爭欲言又止。晏長瀾知道他心中所盼,正色同他說道:“我如今悟出了什麽真意,怎麽悟出的,為免影響於你,卻並不可與你詳述,但有一點,我卻可以告知。”陸爭自然明白晏長瀾不詳述於他是一片好意,聽得還有一點可以教導,就立時挺直了脊背,用心聽他說了。晏長瀾道:“隻是要教陸師弟知道,若要領悟真意,須得對自身所學用心了解,全然接受,不可迴避。而一旦有靈光乍現,當仔細體會,追本溯源,將靈光捕捉,加深領悟。”說到此,他笑了笑,“不過這也僅僅是我一家之言,總歸是認清自己最為要緊。”陸爭心情有些複雜。他所修乃是邪道的功法,要想全然了解,捕捉靈光,著實不易。晏長瀾似乎知道他的心情,麵帶安撫之色:“了解是了解,卻並非是要事事依從。心正則意正,神誌不為之所奪。”陸爭認真應了:“我明白,多謝晏師兄。”之後,兩人論道一陣,隻是不曾再談論真意。陸爭頗有收獲,最後起身告辭:“晏師兄,我迴去閉關了。”晏長瀾知道他有所感悟,笑道:“快去罷。”陸爭就此離開。接下來,葉殊和晏長瀾繼續修行、互相切磋。終於一日,晏長瀾在領悟上遲鈍了幾分,他才說道:“阿拙,我該去請教師尊了。”旋即,他告辭迴宗。天劍宗,驚天劍峰,劍主洞府。風淩奚坐於其中,看著前方盤膝而坐的晏長瀾,麵上有些訝異:“長瀾,你已悟出些許真意皮毛,且尋得自身劍道了?”晏長瀾恭聲說道:“是,師尊。”他露出一絲苦惱,“不過最近遇上瓶頸,已有一二日不曾有所提升了,故而前來請教,還請師尊指點。”第404章 師尊指點風淩奚暫且不曾迴答, 卻是仔仔細細地,又將這愛徒看了一遍。良久,他方感慨道:“當初收你為徒,為師已知以你資質, 隻消肯刻苦修行, 來日必然成就不俗。但饒是如此, 為師亦不曾想到, 才區區數年,你不僅已然築基,竟在築基之後不多時日, 將那劍道真意也領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