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經曆雖不算短,晏長瀾也說得流暢,依舊說了有近半個時辰之久。待他說完後,忽而歎道:“心障中的種種,竟好似是我所經曆過的另一段的人生一般,直至此刻也半點不曾忘懷,時時刻刻都在心頭縈繞。”葉殊心中微動。天狼的過往他並不知曉,但今生的長瀾從未經曆過那些事,卻為何會在心障中瞧見前世?他乃是重活一生,長瀾他……莫非也是如此?但若當真是如此,長瀾卻並無前世的記憶。而且更令葉殊想不明白的是,當初的天狼被煉製為傀儡,意識自然早已消失,在他身後護他伴他,卻從無任何反應。若是天狼與他一同重迴此生,也該是記不得他自己的曾經才是。又或者,他的確是重生了,意識也是消失了,可今生的長瀾卻在,他的意識附著於長瀾身上,潛意識與長瀾早已結合在一處了,故而曾經的經曆,冥冥中被心障所利用麽?葉殊皺緊眉頭,想不明白。他之重生,乃是因著混元珠之故,天狼倘若重生,莫非也是因混元珠?但這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天狼曾經是獨屬於他的血傀,他們之間有血契相連,混元珠帶迴他,又因他臨死之前那願望,將天狼同樣帶迴,也未必不可能。這一刻,葉殊的心緒極為複雜。長瀾和天狼本為一體,他視天狼為伴,視長瀾為同修摯友,原本他因天狼而看重長瀾,後來待長瀾與天狼一般重要,卻隱約之間,將二者有所區分……可此刻卻似乎讓他知道,天狼是天狼,長瀾是長瀾,天狼是長瀾,長瀾也是天狼。二者可看作是區分的,卻也是合二為一的……他著實是,也有點不能明了了。晏長瀾卻不知道葉殊如今竟有些迷茫,他將心障中所經曆的種種盡數告知葉殊之後,心弦便微微鬆開,而如今與葉殊麵對麵,那種孤寂之感也終於消散了許多。那段經曆仍舊很是苦澀,難以忘懷,但此生真正的經曆卻更為清楚,將那些苦澀覆蓋,像是在無形之中撫慰了那段經曆那段幻象裏的人生一樣。不過,葉殊遲遲無有反應,也讓晏長瀾有些擔憂,他收迴心神,看向葉殊的麵容,才察覺他像是有什麽心緒難解,心裏忽然也是一緊。晏長瀾不由開口:“阿拙,怎麽了?莫非……是那段心障有什麽不妥麽?”葉殊收斂心思,看向了晏長瀾。這一刻,他眼裏微瀾劃過,終是柔緩了麵色:“無事。”晏長瀾看著葉殊那如薄冰化去的神色一怔,忽然也露出笑容來:“無事便好。”他也不再將那心障記掛,而是歡喜道,“我與阿拙皆是無瑕築基,日後道途有望。”葉殊心情也好了許多:“不錯。”他頓了頓,又添一句,“甚好。”晏長瀾聽得,心中愈加愉悅起來。而兩人都不曾留意到,如今在對麵本也要恭賀晏長瀾的陸爭,此刻麵色古怪。第381章 穩固修為這兩日陸爭坐在山洞前兢兢業業守關, 便是連積蓄法力都不敢沉浸其中,至少留了七分心神在外防備,隻有三分運轉功法而已。其間陸爭也感知到了他那晏師兄在築基時似乎隱約靈氣波動了一些時候,很是擔憂一番, 好在之後終是穩定下來, 而除此之外, 並不曾出其他岔子, 就叫他微微鬆了口氣。好容易等出了築基成功的晏師兄,陸爭自是想要立即過去恭賀,孰料他還未來得及開口, 就見晏師兄仿佛是受了什麽莫大的刺激, 直挺挺衝過去將那位葉大師直接抱住這一抱可是熱烈得很, 簡直好似是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般, 那隱隱的慘烈之意, 一時間就叫陸爭收住了腳步, 竟覺著難以過去打擾。若隻是如此, 陸爭也隻當是自家這晏師兄在心障中受了不少苦楚, 去尋他那摯友葉大師擁抱一迴,受些安慰, 可那一抱……雖弄不太清, 但陸爭自覺若是他自己, 麵對摯友卻絕不會是這般的……深沉壓抑?或是什麽其他情緒, 叫他也也難以想明白。隨後陸爭見到葉大師將他晏師兄的手臂拍了拍, 兩人登時分開, 陸爭就以為可算尋到了前去恭賀的時機,然而陸爭正要邁步,便見晏師兄與葉大師相對而立, 兩人之間又低聲言語起來,其中氣氛之悲壯,讓他又不由得止了步。沒奈何,陸爭隻好還是立在原處,並不過去了。對麵山洞前那兩人,一說就是近半個時辰,陸爭在這邊瞧得分明,他們兩個神色俱有變化,縱然是冷淡如葉大師,眼神也很是複雜。他們兩個的言語也並不曾刻意隱藏,陸爭並未刻意去聽,倒也聽出一些,說的是晏師兄在築基時心障,偶爾聽著什麽“孤獨”,什麽“阿拙竟不曾存在”,什麽“不曾忘懷”“心頭縈繞”……這些言語著實是,略曖昧了些。若非是知道自家晏師兄與葉大師是多年來一直互相扶持的摯友,又不知他們兩個都是男子,陸爭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對有情人,一方正在對另一方吐露衷腸。想到此處,陸爭再看兩人,不禁是越看越像。他一轉念,又覺著既然多年來不離不棄生死相隨,怎麽便不會日久生情?即便都是男子,天下間也沒哪個規定男子與男子之間不能有情。到這時,陸爭自然就想起了從前所見的種種,慢慢就有所了悟。他這位晏師兄,怕是頗早以前就對葉大師動了心思,而如今看來,晏師兄遲遲不曾剖白心意,葉大師也好似並不知曉,卻始終對晏師兄很是縱容,想必將來總有一日能兩情相悅罷。陸爭思及此處,又不免心中有些好笑。晏師兄雖是當局者迷,自生膽怯,但葉大師一身氣派若是了解多了,著實是讓人不敢褻瀆,晏師兄麵對他時全沒了平日裏的膽氣,似乎也是理所當然。如此雜七雜八地一通胡思亂想,陸爭才總算是等到了對麵那兩人語畢,於是遙遙地亮了嗓子,衝他們說道:“恭賀晏師兄,恭賀葉大師,築基功成!”此言一出,對麵的兩人也仿佛終於想起他來,默契轉身,同他微微點了點頭。陸爭見狀,也是習以為常了。從前便習慣,如今想清楚其中的緣由,自更習慣。葉殊和晏長瀾被陸爭喚得迴過神,難免心裏都有一絲尷尬。先前他們兩個竟齊齊都將陸爭給忘了,如今還待他來提醒,真是……有些辜負了陸爭對他們兩個的一片好意。當然,兩人也都明白,陸爭並無芥蒂之意。不過既然已不再沉浸於之前的事中,此刻卻是不能再忽視對方了。葉殊素來一張冷淡麵孔,如今即便是尷尬了也隻是略僵了一絲,晏長瀾心中也正在緊張之中,故而不曾發覺。晏長瀾現下迴想起先前他一時激動就狠狠擁住葉殊之事,隻覺得當時猶若魔障了般,幸而葉殊似乎……並不曾察覺他當時幾乎分明露出的情意。隻是,他既慶幸葉殊不曾發覺,又在心底最深處,有一絲失望。愛慕之人,愛慕之心,總是想要讓對方知道……隻是,還是罷了。葉殊狀若無事,先收了這邊的陣盤,又與晏長瀾一同去了陸爭那邊,將那處的陣盤也都收取。陣盤並未使用,但為築基做出再多準備也不嫌多,此刻他們倒也並未生出什麽太過浪費之念。待陣盤都收好後,陸爭說道:“晏師兄,葉大師,我等先迴去煉器鋪中罷?兩位還須得耗費一些時間好生穩固境界,餘下的時日,就由我來看鋪子罷。”晏長瀾微微皺眉:“不可叫你耽誤修行。還是讓阿拙先去穩固修為,我與你輪換看那鋪麵,待阿拙穩固後,再由阿拙與你輪換即可。”陸爭倒是不意外這晏師兄事事以葉大師為先的舉動,可他自問受到這兩人的照顧更多,如今正是迴報時,怎麽能耽誤晏師兄的修行?當然是說道:“從前晏師兄你為我籌謀,我從不曾多言,如今莫非我便要因幾日修行便讓晏師兄你耽誤麽?事有輕重緩急,晏師兄,你若是這般說,可是與我見外了。”晏長瀾一愣,旋即也反應過來……的確,若是事事都與陸爭算得那般清楚,就真是把他當作外人之舉了。他對陸爭雖不至於如對待葉殊般事事毫不隱瞞,經由這些時日的相處,彼此的交情也好,信任也罷,都更深厚。陸爭要耗費幾日為他守關,他是該自然領受的。想明白後,晏長瀾就笑了笑:“陸師弟所言甚是,是我先前思慮太多了。”陸爭聽晏長瀾這般說,也是有些歡喜的。葉殊見他二人說完,才在一旁言道:“鋪子裏的法器已不多,待售罄後,可先將鋪子關了。隻是還要請陸爭看著些,莫錯過了鄭明山的消息。”陸爭便道:“這是自然,葉大師放心。”幾人也都還記得,先前鄭明山可是送了請帖過來,要邀請他們幾個前去參加王明宇與黃月瑛的成親大典。那成親大典正在近半月後,葉殊如今以那煉器師葉搴的身份與流華宗的兩名親傳都有交情,這事就定要給麵子方可。餘下的時日,葉殊和晏長瀾在房中對坐穩固境界。兩人因著是無瑕築基,盡管在築基前艱難了些,可待到築基之後,穩固的時日也會比起尋常修士來少許多。才僅僅三日,葉殊先穩固完成,而晏長瀾因著築基時被心障困得久些,盡管同樣穩住了無瑕,氣息稍微動蕩些,比起葉殊來,在穩固時就慢了一絲。好在到底是無瑕築基,待境界徹底穩固之後,晏長瀾這邊也不會出現什麽後患,日後的根基也不會比葉殊遜色的。兩人穩固之後,就出去接應陸爭。陸爭見兩人聯袂而出,有些詫異:“晏師兄,葉大師,你們不多穩固幾日麽?”晏長瀾道:“已都穩固了。”陸爭怔了怔。很快他也反應過來,他之所以築基後很是耗費些時日穩固境界,約莫是因著他本身是墮入邪道且修煉功法不妥之故,但這兩人所修定然是名門正法,在氣息上自然要比他容易穩固。不過陸爭也見過其他的正道修士,似乎也沒見過比他們快的,那這想來就是兩人根基雄厚之故,也不足為奇。隻是,陸爭看著兩人的同進同出,就連鞏固境界都能差不多時候完成……盡管他向來十分孤僻,卻也不禁生出了一絲羨慕。晏師兄和葉大師或許暫時還未定情,彼此之間也或許有些顧慮,可他們的默契,他們之間就連修行都能同步,也仍舊是極為難得的。世間哪怕是雙修的男女修士也難做到如此,往往在道途之中有人先行壽盡隕落,另一被留下來的便心魔叢生,孤獨更勝往昔。到那時,能勘破可更進一步,不能勘破的便隻能淪落。但這兩人卻不同,他們每進一步都能同行,當真是……佳偶天成。這羨慕多了,陸爭自己也不由得生出一點心思。若是他也能遇上這樣一名道侶,那他定會緊緊抓住,絕不放手。當然,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陸爭秘密極多,背負也多,他並不奢望如此。如今他隻要跟在這兩人身畔,見證他們之間情誼日益加深,日後再結為道侶,就能心滿意足。葉殊和晏長瀾並不知道陸爭的想法,見陸爭其實早已將法器賣完,就幹脆在晏長瀾的陪同下多煉製了些。而此番要煉製的更多,陸爭也幹脆過來幫忙,葉殊也並未排斥。如今所出的法器品質更高,售賣也更快,幾人的日子恢複如常,不知不覺間,就臨近了那成親大典的日子。第382章 前往流華宗鄭明山又來了一迴, 在見到葉殊之後,他露出詫異之色:“葉道友,你這是築基了?”葉殊搖了搖扇子:“正巧碰上了契機。”鄭明山不由說道:“葉道友果然是底蘊深厚,你我不過這幾日不見, 葉道友不但成功築基, 便是連根基都如此紮實, 氣息毫不虛浮。厲害, 厲害。”他乃是頂級宗門弟子,自然知道若是一名修士根基足夠好,在築基後穩固境界也會更快。但葉殊這樣快, 還是叫他震驚的。葉殊揚了揚眉:“不敢當, 不敢當。適逢其會罷了。”鄭明山笑道:“葉道友這可是太謙虛了。”葉殊又道:“不謙虛, 不謙虛。”鄭明山好笑, 視線不禁落在了晏長瀾的身上。晏長瀾扮演的天狼最是沉默寡言, 隻如鐵塔般護著葉殊, 卻無其他任何反應。鄭明山一聲感慨:“這位天狼道友也築基了。”若說對於葉殊的築基, 他多少有兩分情理之中之感畢竟葉殊於他印象之內就是深不可測, 那麽對於這名為“天狼”的隨從,卻更讓他震撼。不過轉念一想, 他也能想通。一些世家大族裏, 總是會在其附庸裏尋找年幼卻資質絕佳的幼童, 又或者在外尋找一些同樣資質絕佳的孤兒培養, 之後配給族中的嫡係子弟作為隨從, 而這類人明麵上是隨從, 其實更是那子弟的左右手。這類人在被教導中,往往對嫡係子弟十分忠誠,加之資源足夠, 突破之快非但不在嫡係之下,甚至有些猶有過之……如今這個名為天狼的對葉殊如此維護,在鄭明山看來,也是這一類人了。而鄭明山自己的身邊,其實也有類似之人,隻是那人比起他來稍微遜色一些,宗門裏也不需要他隨時侍奉,就早早被鄭明山安排去辦事了,並不在其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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