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宅也如其他兩大家族一般,是占據了半條街的大宅,裏頭亭台樓閣連成一片,許多景致隻微微露出一角,就已叫人心曠神怡,看得出許多布置都極為巧妙。而葉殊來到大宅前時,先將整座大宅籠統看了一眼。陳青銅見到葉殊的舉動,心裏一動,旋即抬起手,讓門前要過來迎接的守衛們稍安勿躁。他隱約知道這位葉大師在陣法上頗有造詣,但這造詣究竟有多深、見識有多廣博,他卻不很清楚,如今看這葉大師的模樣……莫非,是已然瞧出了什麽?但他一轉念,又覺得不太可能。要立下一個大族的護族大陣,可是要精挑細選的,這護族大陣乃是一種古陣,當年陳族祖先也是百般挑選才立下這陣,如今怕是知道這陣法的都不多,每每請其他陣法師來維護,也總不能看全其中精妙,隻能修補破損之處而已,若是這葉大師一來就先看出些什麽,那葉大師的本事就遠遠出乎他們的預料了。隻大約不足盞茶的時間,葉殊已收迴視線。陳青銅也未多問,見葉殊看過來,便笑道:“葉大師請?”葉殊微微點頭:“請。”之後,陳青銅便領著眾人走上了大宅前的階梯,並很快帶著他們進了門。不多會兒,穿過數個廊道,陳青銅將客人們引入了一處在全盛時也用以招待貴客的院子裏,在那處風景清幽,且天地靈也極濃鬱,正是布置有聚靈的陣法……且不說如今他們陳族有求於葉殊,就隻說晏長瀾的身份,就足以入住這裏了。否則,便是不給頂級宗門天劍宗的臉麵。陳青銅給他們安排了房間,詢問道:“葉大師,晏道兄,陸道兄,諸位看此處可還滿意?”晏長瀾與陸爭俱是看向葉殊。在此刻,葉殊方為最貴重的客人。葉殊道:“可。多謝。”陳青銅知葉殊性子冷淡,見他這般說,便知他對此處還算滿意,因此也就告辭一聲,帶著妹妹族人們一起前去主院拜見家主父親了。“孩兒拜見父親!”陳青銅、陳銀彤一齊行禮,又恭敬說道,“此番前去古城,幸不辱命。”語畢,他們就把自己的儲物袋、族人的儲物袋盡數清空,裏麵的貨物在地麵上堆積起來,幾乎成了數座小山。此處乃是主院裏的議事大堂,堂中除卻陳家主以外,還有幾名族老、大管事也在。他們與陳族的各類營生、諸多決定息息相關,因此每次陳族的商隊迴來,都要把他們召集起來,一同驗貨。見到這樣多的貨物,眾人都有些吃驚。一名族老訝異問道:“青銅侄孫,這次的貨物怎麽這樣多?”其餘之人也是附和。無他,隻因這些貨物當真是太多了些,幾乎與最早期時,家主率領眾多陳族強者前去古城取貨都差不離了。更有見識多、從前隨家主一起去過古城取貨的族老驚詫:“這些藥材……分明是第四古城方才出產的,以你們的實力,去到第三古城取血精沙已是不易,如今竟還去了第四古城?”之後堂中之人朝著這些陳族人看了看,發覺損失了數人。若是去了第四古城,損失這些族人也不算太多,但若是為了貨物不顧族人性命,那便不妥了。一時間,這見到許多好貨的喜悅,也減弱了許多。陳家主先是有些歡喜,但此刻也想到這些,不禁皺眉:“青銅,去第四古城是你的主意?損失了這些族人,也是你太魯莽了!”這些人裏,能決定去不去第四古城的,隻有陳青銅這嫡長子而已。陳青銅苦笑:“家主容稟。”在談及嚴肅之事上,他是不會以“父親”相稱的。堂中眾人都聽他言語。陳家主打量了其餘同去取貨之人的神情,發覺他們對陳青銅並無一絲責怪之意,頓時猜到或許並非如他們所想。果然,陳青銅沉痛道:“此次前去,我等運道不佳,隻在前往第二古城的途中,便遇上了數十頭沙狼組成的沙狼群!當是時,族人已有損失,不得已讓妹妹帶著家當前往第二古城取貨,我等斷後……”聽到此處,堂中眾人麵色大變。在前往第二古城時就遇見沙狼群?那一個不慎,當真就是全軍覆沒之結果!這確是運道不佳,而非是陳青銅胡亂做主的過錯。旋即他們心下又是微鬆。既然人迴來了大半,便是還有其他際遇?陳青銅深吸一口氣,漸漸就將陳銀彤如何逃出去,又如何遇上兩位恩人,將人請來相助雲雲盡數說了個清楚。在這期間,陳銀彤也嗓音清脆,補充了與那兩人相見時的詳細情形。接著就是他們盡力與那兩人維持關係,慢慢交好……說著說著,陳青銅忽而道:“在古城之內,妹妹偶然聽見其中一名少年對另一人講解陣紋,方知他乃是一位陣法師。而後來,我等又發覺,他竟能利用玉簡,似乎還從城牆上悟出了什麽,刻錄於玉簡之內。隨即,我便試探,邀請他來為我陳族維護護族大陣,他聽見之後,卻未否認自己有維護之能。”到此處,堂中眾人麵上的神情連變數次,也都對如今陳青銅所言更為震驚。再後來,陳青銅就說到了他們豢養的兇蟲、但凡是同行時俱一人不損,那位葉大師答應了幫陳族維護護族大陣,陸爭救下陳銀彤並殺死了胡家的紈絝……以及他們最後才發現,原來一直跟在葉大師身邊,似乎並不十分顯眼的那名劍客,居然真實來曆乃是頂級宗門的親傳弟子!到這時,幾乎是連扔了幾個轟天雷般,炸得陳族眾人更為驚異了。他們皆不曾想到,陳青銅等人這一次迴來,帶來的竟是這般的……消息。陳家主修為最高,此刻也更沉穩,他拈須思忖,道:“如此說來,你已將葉大師、晏親傳以及那位救了銀彤的陸小友,皆已被你們請來,並安排在了南新院裏了?”陳青銅肅然道:“正是。”陳家主慨然出聲:“好!此事你辦得很好。”他對長子此番行事很是滿意,“救命恩人自當好生招待,那難得遇見的可信陣法師,當然也半點不能怠慢,而頂級宗門的親傳……那便是意外之喜了,須得仔細對待。”陳青銅道:“青銅明白。”堂中其他之人也都覺得陳青銅此次行事有他們陳族之風,都紛紛說道:“晚間該設宴款待他們!”“不可因葉大師的年歲便小覷於他,吩咐其他族人,態度定要注意……”“對於救命恩人,還該更周到些。”“這一次若是葉大師能相助我陳族維護好陣法,便是解除了我等極大的憂慮了,即便是不成,葉大師年歲還輕,日後也未必不成。”這些建議皆有道理,陳青銅聽得,自是要一一照辦。而陳家主一麵讚同,一麵不禁將目光落在了陳銀彤的身上。他這女兒,為陳族吃了許多苦頭,以至於誤了自己的終身。看她對那三人推崇備至,不知是否有心儀之人?若是有,那三人品行皆好,不失為良配,倒是可以打探一番他們的心思……第341章 雙方的想法商議停當後, 眾多陳族人便各自按照安排去處理事務、準備宴席等,而陳家主則將陳青銅與陳銀彤兩人留了下來。此時陳家主的神情慈和,就不再是以家主身份,而是以父親的身份與愛子愛女言談了。陳家主看向陳青銅, 問道:“聽你說, 那三位俱是人品頗佳的俊傑, 你妹妹與他們也算是相處一路, 不知有無哪個能與你妹妹有那緣分?”陳青銅聽陳家主這般一說,頓時愣住。他倒是不曾想過這些。盡管他也很疼愛妹妹,但畢竟為了忙活家族俗物竭盡全力, 還不曾娶妻生子, 自也與尋常男子一般心粗, 而不會如陳家主那般, 為兒女親事操碎了心。不過這時因著陳家主的提醒, 陳青銅也思索起來。然而陳銀彤在旁邊聽了, 俏臉緋紅, 脫口而出:“父親, 哥哥!快放下這念頭罷!”兩父子聽她這般說,不由都朝她看去。陳銀彤是個巾幗好女, 可談及自己的親事時, 也難免有些嬌羞。為了避免自家父親兄長亂點鴛鴦譜, 她是強行按捺住羞意, 把自己的想法迅速道來:“晏道兄與葉大師皆是極為出色之人, 我雖從不妄自菲薄, 卻也不覺著自己能配得上他們。何況我等雖是同行,實則並無幾分交談,葉大師性子淡漠, 晏道兄一心隻陪同葉大師闖蕩,皆無兒女私情之念,若是對他們提出,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父子倆聽陳銀彤這般說尤其陳青銅也是與那兩人接觸過的,都知道陳銀彤所言有理。他們或許當真是有些一廂情願,即便他們再如何覺著自家女兒/妹子是舉世難尋的好女子,卻也不能說她當真就好到可以任意挑揀他人了。陳家主猶自掙紮:“情愛之事,卻看的非是什麽身份地位,隻看情意罷了。若是多多相處,未必不能……而且縱然條件上非是絕配,也不耽誤生兒育女……”陳銀彤見父親這般擔憂自己,也有些淡淡心酸,她搖搖頭:“那兩位一看便是以追尋道途為畢生之願的,要的隻會是道侶,要一路同行追尋道途的,女兒定然跟不上他們的腳步,瞧著他們也隻是瞧著雲端上的人罷了,生不出什麽情意來。”聽自家女兒都這般說了,陳家主也明白,這兩人當真是不成。陳青銅忽而道:“那陸道兄呢?小妹,他救了你的性命,看來對你印象不壞。”陳銀彤稍微遲疑,卻還是搖了搖頭:“陸道兄很好,小妹也極欣賞他,然而他卻絕非是能停留一處之人……”說到此處,她輕聲一歎,“即便不是道侶而是伴侶,也要能融洽生活才好。小妹看陸道兄總是心懷重重思慮,便知他也有許多追求,許多難處。小妹自認身單力薄,又有更為重要的家族,無法陪他,何必去耽誤他呢?”陳家主與陳青銅對視一眼。他們能聽出,若說陳銀彤對晏親傳、葉大師兩人從不曾生過情意,那麽她對陸劍客卻不同,或許也尚且稱不上情意,卻有不低的好感。倘若再進一步,這好感想必就會化為情意,可惜她卻生生給掐住了。陳青銅皺眉:“既然你覺得陸道兄很好,為何不嚐試一番?這伴侶之間如何融洽,也總要互相磨合,方能知道。”陳銀彤苦笑,麵上也露出一絲慚愧:“是小妹思慮太多。小妹身為陳族之人,便是陳族之鬼,立誌不嫁人,隻招贅。”陳家主和陳銀彤都從未聽過陳銀彤這想法,都不由大驚。招贅?!天底下有哪些有誌氣的好男兒,肯來入贅?何況縱然真有這等情意深厚的好男兒情願入贅,那好男兒的親朋也定然不會允許。處處恰好的,那真是太過艱難了。卻聽陳銀彤續道:“若是除卻那包藏禍心的,再無與小妹有緣之人,嫁得近些,且那人不介意小妹與家族多多聯係亦可。”聽到這裏,旁邊的父子倆才鬆了口氣。若是如此,倒也不算太過艱難了。隻是……陳家主麵露不悅:“銀彤兒,我陳族還無須族中的女子因此阻礙自己的終身大事。”陳銀彤宛然:“父親誤會了,這非是女兒刻意要為家族如何,而是女兒本心就是如此。生在陳族,在意陳族,唯有這般做,女兒心中才快活。這並非是勉強犧牲,怎能說家族阻礙?”說到此處,她見父兄麵色稍霽,才繼續說道,“何況我所需要的並非是長久在外遊曆的夫婿,而是日日陪伴在身邊的夫君,陸道兄必然會四處遊曆,我又希望長久待在族裏……而且若是家族與陸道兄衝突,我定會選擇家族。”“因此,陸道兄再好,我與他也不合適。”陳銀彤斷言,“總歸是絕不會有好結果,就幹脆莫要開始罷。縱然兩情相悅也未必適合活在一處,何況尚未生出情意來呢?”更為要緊的是,她不曾見到陸爭對她有什麽異樣,如此一來,就更不必更進一步了。陳銀彤將話都說到如此地步,陳家主和陳青銅再如何覺得那三個男修難得,也知道這確不是適合陳銀彤的良配了。陳家主一聲慨歎:“都是為父無用,否則銀彤兒你一直天真無慮,又哪裏需要思索這許多,又如何會以家族為樂?”陳青銅亦是十分慚愧父親自責,他又何嚐不自責呢?他身為兄長,原本應當頂在妹妹的前方,然而妹妹卻因家族所遇危難,以至於如今已然是這般……叫他心中極為難受。陳銀彤卻是擺手笑道:“父兄不必多想了,銀彤的緣分自然會來,我輩修士那般長的壽元,哪裏需要急於一時?莫多想,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