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彌漫的天顯得格外陰沉,寒風抽打在臉上,隱約能夠聽到陣陣報複似的狂笑,在那寒冷中,夾雜著一絲令人脊背發寒的恐怖。


    削瘦的少年不禁緊了緊自己身上裹著的那張發黃的羊皮,抬起頭,用那一雙帶著疲倦仍然漆黑明亮的眼睛看著身前那一個忽明忽暗的身影。


    少年的腳步頓了頓,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但隨即一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果斷,開口問道:“師尊,穿過這一片沙漠,真的有俠道宮麽?”


    忽明忽暗的身影沒有停頓,漫天的風沙卷過他的身體,似乎因為感受到了恐懼而發瘋似地避開,他背後的那一個巨大的匣子,隱隱有一絲震顫與兇戾的咆哮傳出,那是師尊的劍,那把劍似乎巨大得不引人注目,少年的目光自然地穿過那一個匣子,看著師尊並不高大的身影,但是發現對方並沒有停下來迴答的意思,少年咬了咬牙,奔跑幾步靠近對方,幾乎是用喊著問道:“師尊,真的有俠道宮麽?”


    “若是你心中有俠,有沒有俠道宮,與你來說有何分別?”少年的師尊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身子,露出鬥笠下那一雙灰暗的眼眸,沙啞的聲音帶著點點悠遠在少年耳邊響起。


    “可是……”少年有些畏懼地看了師尊一眼,那是一個有著平凡無奇卻灰暗到不可思議的臉的中年男人,隻是他的那一雙眼睛,似乎有著懾人心魄的寒意,少年欲言又止,中年男人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他的聲音依舊沙啞:“蕭,一路走來,苦不苦?”


    少年抿了抿嘴,看著師尊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帶有嘲諷意味的笑容,他堅定地搖搖頭:“不苦!”


    “嗬……”中年男人發出一聲冷笑,淡淡地掃了蕭一眼,淡然道:“俠之一字,在於無所畏懼,你都不敢麵對自己的本心,何來尋俠之說,又……”中年男子深深地看了蕭一眼,轉過頭去繼續前行,隻是隱約聽見師尊的歎息:“何談斬心魔……”


    ……


    西寒域的天,一直都是這般的昏暗,風沙刮過沙漠中少有的建築,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這片大地在哭喊著被黃沙埋葬的悲愴。


    客棧的木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一道道刀鋒般的目光瞬間便齊齊地落在了門口那一隻似在掙紮的手——那是一雙瘦骨嶙峋但是油膩的手,手中的那一隻雞腿似在張揚地舞動,蒼老的夢囈聲緩緩傳來:“我生之前,天下何人會用劍……”


    “我生之後……嗝……”那隻拿著雞腿的手漸漸飄揚了起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踉蹌著邁過了客棧的門檻,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腿,再打一個酒嗝,他的臉上已經帶著酒醉的紅暈,似乎隻要一口氣就能將他吹到,就在眾人搖搖頭,認為這不過是一個喝高了的老頭,要將目光收迴時,老者拿著雞腿的手忽地刺出,雞腿指天,如同施展了一記曠古爍今的絕世劍招!


    數道目光同時發出難以置信的震驚,隻聽他高喊一聲:“天下誰人不用劍!”便搖晃著摔倒在了地上,雞腿已經脫手跌落,客棧的門“吱呀”一聲合上,隻是眨眼的功夫,鼾聲便如雷霆一般響起。


    這是一家小客棧,或許在通往俠道宮的路上,這是西漠中唯一的補給點了。很少有人知道這家客棧的來曆,更沒有人會去關心這家客棧的掌櫃究竟是何人,能夠來到這裏的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他們不願去訴說,即使是酒醉了炫耀似地開口,聽到的人也會默契地選擇遺忘。


    這一家接待了太多名聲煊赫之輩的客棧,那聽聞了太多秘聞的掌櫃,以及這一家客棧本身,都是一種諸多強者忌諱的存在!


    如今這一家客棧之中坐滿了人,他們身著漆黑的鬥篷,頭上戴著鬥笠,即使是此刻喝酒吃肉,一隻手都未曾離開刀柄。一行數十人分坐幾桌,隱隱將中間一桌的四人守護在內,看到那老者醉倒在地,眾人才將刀按迴鞘中,並收迴目光,無聲地吃喝著。


    “三叔公,這……”客棧中央一桌四人竟隱隱以一少年為首,少年撥開鬥笠下垂的麵紗,露出鬥笠下寒星般的雙眸和白玉般的麵容,望向左手位的老者。老者左手捋著胡子,堅定的右手緊緊地捏著盛滿了酒的大碗,聽到少年的唿喚,老者的眼球微微移了移,牽動著那一道似乎要將他右臉撕裂的傷疤,讓少年的心不禁有些戰栗。


    那是實質般的殺氣!每當那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少年總是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都要凍結!但是他總是告訴要自己習慣這種無形的力量,老者淡淡地掃了少年一眼,他的聲音如同兩柄摩擦的利劍:“昊兒,我等修行之人,要心無旁騖才能有所成就,任他天崩地裂,我……將不動如山!”


    “可是……”昊兒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鼾聲如雷的老頭,又有些畏懼地看著三叔公,皺著眉說到:“可是三叔公,剛才那人刺出的一劍……”


    三叔公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將大碗的酒喝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喃喃道:“傳聞鎮壓在俠道宮之下的《心魔經》即將出世,三聖出關,隻為尋找一個能夠駕馭魔皇力量的新主,那種超越了聖魂的力量,必然需要完美的心境才能掌控,就如同我等修煉的武道之心!”


    “我武氏一族以武入道,而武道的根本,便是要你的本心堅如磐石!”三叔公輕喝一聲,雙目竟如同射出了兩道電光:“此人一劍,精妙絕倫,如潛龍出淵,似能與我匹敵!他口中言語看似狂傲,但確實有著如此言說的資本,隻是這樣本該睥睨天下,無比狂驕之人,竟喝得爛醉,這與他的劍心不匹,怎能修出一顆完美之心!”


    “但是他畢竟是武道高手,我們就這樣看著他躺在地上,是否要給他應有的待遇?”少年的眼中帶著一絲的遲疑,可是三叔公的嚴厲不容置疑:“昊兒,你心中的這一絲憐憫,在我看來是如此的可笑……嗬嗬……”


    “先祖有言——以大毅力斬斷七情六欲,方可成就武道完美之心!”三叔公的眼中隱隱有著一絲跳動的狂熱,似乎迴到了那武氏一族口耳相傳的上古,那一個武道能與聖魂爭高下的年代:“當你身為一個武者,就要學會去掐滅心中混亂滋生的肉芽,太多的情感不能夠充實你的內心,隻能夠荒廢你的完美!”


    “永遠都不要忘記,你的身上流淌著武氏一族最高貴的血脈,而你身上背負著的榮耀與使命,是太多太多的生命換來的……”


    少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心中似有一團烈火在燃燒,三叔公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記重拳捶打著他的心,讓他的心變得愈發地堅硬,連目光……


    就在少年在心中瘋狂唿喊著自己所繼承的榮耀與使命時,爛醉在地上的老頭不知何時已經爬了起來,正懶散地倚靠著牆坐著,一雙渾濁的老眼打量著少年,那深深的嘲諷,竟是讓他心底一寒,就連目光都有些渙散!


    “說這麽多,全是放屁……”老頭抓起袖子,在油膩的嘴上狠狠地擦了幾把,麵對落在他身上數道不善的目光,冷笑一聲:“一群舞刀弄棒的莽夫琢磨出來的破爛玩意兒,還想要去錘煉完美之心?這世間除了《心魔經》,我還沒有聽說什麽功法能夠修出完美的心境呢……嗝……再者,老頭子我所修的道,又豈是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能夠理解的?”


    “你……”武氏少年剛出聲,三叔公已經怒極反笑:“《心魔經》我倒是聽說過,隻是一味追求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隻會壞了我等腳踏實地的恆心,而且我武氏一族所修的武道之心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我倒是要看看,你這老頭子修的道,和老夫所練的武,哪個更強!”


    三叔公一聲大喝,全身元力瞬間匯聚氣海,肌肉瞬間墳起,隻待老者露出一絲絲的破綻,便將先發製人,一舉重創老者,但是對方的眼中始終帶著嘲諷的笑意,令三叔公無比惱怒的同時,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


    “對你出手,是我以大欺小……你等才疏學淺,不懂得什麽是道心,我不會怪你們,隻是我修的道,重在緣之一字,緣來緣去,隻要老頭子我看得順眼的,餓了三天也會把雞腿拱手送人,要是遇到不順眼的……嘿嘿……你就算是蹲著解手,我也要過去把你踢倒!”老者冷冷地說道:“你這小娃娃我看著挺順眼,但是你這長輩確實令人討厭……”


    “唉,老頭子難得出關一次,想要尋一個順眼的傳人,怎麽就這麽難呢……”老者唉聲歎氣,輕聲自言自語,渾濁的雙目中不時閃過如劍般的鋒芒:“若是就這樣迴去,定會被那個老家夥笑話,既然如此,我從這出去遇到哪個順眼的,就抓迴去當我的親傳弟子!”


    “以大欺小?你欺人太甚!”三叔公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麵對老者的蔑視與挑釁,他已經出離地憤怒了,但是這個老頭讓他隱隱有些忌憚,竟然本能地不敢邁出一步,但是數年征戰,他所遇到的勁敵哪一個不是給了他這種感覺?他相信隻要尋找到一絲機會,強者之間的對決往往刹那便會落幕!


    老者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默默地看著三叔公的力量漸漸提升到了巔峰,他隻是緩緩地舉起了手,可是瞬間,他麵色一變,身邊的門再次被悄然推開,一陣狂風咆哮似地擠進了客棧,帶著一抹黃沙,更夾雜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孤獨翁,這麽多年不見,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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