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一匹馬,破落的義莊中燃起了火堆。


    “籲~籲~”


    知秋一葉用一塊麻布擦拭著他的馬,舉手投足間仿佛是在對待自己的戀人般的輕柔。


    “兄台,來吃點幹糧。”


    諸葛臥龍給寧采臣的包裏有些幹糧,看得出來,諸葛臥龍早就打算幫寧采臣落跑了,坐在火堆邊上寧采臣拿火將幹糧烤過後遞了一份給知秋一葉。


    “有勞。”


    知秋一葉並沒有吃寧采臣遞過來的幹糧,他將幹糧擺在一旁,繼續飼弄他的馬。


    寧采臣訕訕地笑著,他看得出知秋一葉心中存的戒備之意,若非今夜的雨確實太大了些,怕是知秋一葉會在找迴馬匹後的第一時間選擇離去、離他這個賊遠遠的。


    “我去洗個澡。”


    被人像是防賊一般地防著,寧采臣感到極不自在,再加上他自入獄之後便沒有機會洗澡,身上早已有了些許異味,尚在牢裏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但一旦獲了自由、麵對這花花世界,一種格格不入之感油然而生。


    當下道聲告罪,寧采臣一麵咬著幹糧一麵轉到了堂屋後頭,那裏有一隻殘破的水缸,正是洗澡的好去處。


    堂屋中火堆散發出的光與熱傳達不到這裏,水缸中積著水,寧采臣沒有多想什麽,脫了衣服就往缸裏一跳。


    “唿~”


    冷水著身,寧采臣直感到一身的清爽,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不順似乎在這一刻都離他而去。


    他枕著缸壁,將一方在水中搓了幾把的方巾蓋在了自己臉上。


    “嗚嗚……”


    風從房屋的各個破口中吹入,聲音淒厲,若是一個人呆在這種環境下的話提心吊膽是免不了的,不過現在外頭有個人、有堆火在,不知為何,寧采臣感到意外的安心。


    他便這般靜靜地躺在水缸裏,不多時,一陣輕微的唿嚕聲竟是從他的口鼻中傳了出來。


    “轟隆隆!”


    天空中的雷還在斷斷續續的炸響,或沉悶或爽朗的雷聲蓋過了周遭相對細小的聲音們。


    比如風聲,比如雨聲,比如某個所在緩慢響起的‘咯吱’聲。


    “咯吱……”


    義莊中大堂之外另有一間屋頂塌了大半的偏屋,由於它的破敗無論是寧采臣還是知秋一葉都沒有進入過偏屋,更別仔細查看了。


    此刻,這間偏屋中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準確的說是偏屋中的一副棺木中傳出了奇怪的聲音。


    “咯吱,咯吱……”


    一雙巨大的、仿佛來自地獄的手從棺木內部探出,棺蓋被緩緩推開露出了其中的內容物。


    這是一具巨大的屍體,不,應該說是一具已經被轉化為魔物的屍體,它光光隻是一顆頭顱便足有馬車輪那般大。


    “吼……”


    它張著一對泛著黃光的眸子,口中噴出了一股氣柱,氣柱所過,原本坍圮下來的磚磚瓦瓦上頓時腐蝕了一大片。


    它緩緩地從棺木中爬出,小心翼翼的樣子似是明了附近有著獵物的存在、不願打草驚蛇。


    它走出了偏屋,熟門熟路地繞到了大堂的後頭,自後門摸了進去。


    在它的感官顯示的畫麵中位於後頭的獵物更容易被獵殺。


    “唿唿……”


    寧采臣仍在夢中,不知殺機將至。


    巨屍足有兩人高,但它的一舉一動之間竟是悄無聲息,莫說寧采臣睡著了,怕是就算此刻他醒著也有八成的概率發現不了殺機的靠近。


    “吼……”


    巨屍很快便來到了寧采臣的背後,看著眼前即將被自己收入腹中的美餐,它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低吟,一串帶著腐臭味的口水自它的嘴邊流下。


    “啪嗒!”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刻顯然天意不想讓寧采臣死,所以巨屍的口水滴到了寧采臣的胸口,將他驚醒。


    “嗯?”


    寧采臣迷迷糊糊地揭開了臉上的濕布,抬眼望,他隻看到從破敗的屋頂卸下來的雨絲。


    這頭巨屍顯然是一名有經驗的獵手,它深諳隱匿之道,早在那坨口水從它嘴邊落下的刹那它便選擇了後退、遁入屋子的陰暗角落。


    “這是啥?”


    寧采臣發現自己的胸口處有一灘散發著腐臭的不明液體,他沒見過這種玩意兒,但是本能的,他覺得這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趕忙用方巾抄了幾把水在胸口上一陣搓弄、將那液體除去,寧采臣從水缸中爬了出來,拎著衣服便跑到了大堂前頭。


    “兄台!兄台!這裏好像有‘髒東西’!”


    寧采臣大唿,他已經想到了某種東西。


    “嘖,套路,接著套路。”


    知秋一葉已經愛·撫完了他的馬,此刻他正吃著自己帶的幹糧,見寧采臣衣衫不整地從後頭跑出來,他的雙眸中有著一絲了然。


    沒錯,他依舊覺得寧采臣是賊,而且還是賊中的慣犯。


    在他下山闖蕩江湖、曆練紅塵之前他的師傅跟他說過很多掌故,其中多是人心險惡,所以他從不輕易相信他人。


    “徒兒啊,要記得,不僅是漂亮的女人信不得,就連貌似忠厚老實的男人也是不能相信的,切記切記。”


    師傅板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跟他說的話他未曾敢忘記。


    所以他沒有吃寧采臣給他的幹糧,而是將它丟進了火堆裏。


    所以寧采臣對他說的那些抱歉、那些自報家門、活絡感情的話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所以之前的他從表麵上看起來是在給他的馬擦身、交流感情,而事實上他則是在暗暗地用自身的功力為馬匹疏通筋骨,隻要再等上不出半個時辰這匹馬便又可以生龍活虎了,而到了那時他說不得便要冒雨連夜跑路。


    他覺得寧采臣這個無端盜走他的馬匹的家夥一直在騙他,他覺得寧采臣遞給他的食物裏一定大有文章,他覺得寧采臣依舊惦記著他的馬、乃至他的行囊。


    所以此時對於寧采臣的大唿小叫他完全置之不理。


    “‘髒東西’?這裏哪有什麽‘髒東西’?哦,寧兄弟,你的臉上倒是有一塊髒東西,不如你再迴去洗洗?”


    知秋一葉道。


    “兄台!我說的是真的!你聞聞這條方巾!”


    寧采臣火急火燎地跑到火堆邊,他也不坐下,就像是屁股後頭有一團火一般。


    他將自己洗澡時候用的那條方巾丟給了知秋一葉。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這間義莊恐怕不簡單!”


    寧采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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