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迴了司家,剛下馬車入了二門往裏,便遇見二房的黃氏母女在丫頭的陪伴下,正從隔出東西院的那道牆門裏過來。

    司彰化就隻兩個兒子養到成年分家立業,也沒分開住,伯爵府用道花牆隔出東西院,中間開扇通道門,自己便隨大房居東。王氏那個已經沒了的丈夫司寇元為大,老二司寇鑫,如今是鴻臚寺裏一個從六品的左寺丞,做著些宴勞、送迎之類的閑事。庸庸碌碌,性子懦弱,完全沒有遺傳到老伯爵的半點精明與狡詐。相較之下,倒是他的老婆孩子更出色,所以平日在家被壓得半分兒脾氣也找不到。

    二太太黃氏,便是此刻正走過來的這穿了件丁香色葫蘆紋樣褙子的婦人,平日精於算計,甚至比王氏還要精明上幾分。身邊的女兒司初音,比初念兩兄妹不過小一歲,今年十六,桃腮鳳目,皮膚白皙,模樣也是極其出挑的。還有二房的一個兒子,如今已經二十歲的司繼昌,不但書念得好,在三年前那場秋比中便中了舉人的功名,而且長袖善舞為人活絡,頗有點司彰化年輕時的影子。對比之下,大房裏的繼本便顯得黯然失色許多。

    王氏遠遠看見黃氏母女現身,腳步一頓,正想避開,黃氏眼尖,已經看到了她,遠遠便叫了聲“大嫂子”。王氏見避不過去了,隻好停住腳步,等著她二人過來。

    “大伯母!”

    司初音上前,笑盈盈地朝王氏見了個禮,然後閃到了一邊,把道讓給自己的母親和王氏。

    王氏笑著應了聲。黃氏便與她並肩往前。沒走兩步,關心地問道:“大嫂子,外頭剛迴?我聽說繼本他舅舅出了事被投了牢?可把我給嚇的,這才特意過來想問個消息。大嫂子你可千萬要想開點。吉人天相。想來他舅舅應會沒事的。”

    王氏方才她不想與這妯娌打照麵,就是猜到她必定會在自己跟前提這茬子事。此刻聽她果然開口,看了過去。見她問完話,正用雙眼細細地打量自己的神色。

    王氏與這妯娌的關係向來冷淡,不過維持表麵和氣而已。尤其是前些時日因了初念歸家的事,心中對黃氏更是不滿。這事,雖經司彰化的默許,但初念這樣被接迴,當時還是在伯爵府裏引出了不小的震動。下人私下裏的議論便不用提了,最叫王氏不快的,便是聽說二房覺著這有損伯爵府的顏麵,背地裏埋怨了不少的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的娘家兄長又出了這樣的事……

    恐怕她是唯恐天下不亂,巴不得自己倒黴才好吧。

    王氏心裏

    冷笑了下。壓下不快,隻略微笑了下,道:“借你吉言,我也盼著真沒事便好。”

    黃氏從丈夫那裏聽說了王鄂的事,原本以為王氏此刻該是急得成了無頭蒼蠅。旁觀了兩天,聽說她和侄兒王默鳳一直在奔走,實在忍不住好奇,這才攜了女兒一道過來想打探消息。此刻見她倒沒什麽焦急的樣,心中便起了疑慮。想再問,王氏已道:“剛外頭迴來,我忽然想起件要緊事沒辦,先迴房了。”說罷也不管黃氏了,撇下她便匆匆而去。

    黃氏見問不出什麽,心裏反更被撩撥得好奇。見王氏一副不願和自己多說的樣子,自然便也停了腳步。待前頭王氏身影消失後,想了下,對著初音道:“你得空的話,去尋你那二姐姐玩也好。多打聽些徐家的事,做到心裏有數。等這陣子亂過去了,我領你去拜望下你那個姑奶奶。”

    初音自然知道自己母親的心思。這心思也是剛前些日才動了起來的。想讓自己接從前那個沒了的庶出姐姐司初香的腳,嫁給徐家的那個徐若麟當填房。臉微微一熱,雙手扭著身前的一根衣帶,低低地嗯了一聲。

    ~~

    王氏剛迴房,水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卻聽下人來傳話,說老爵爺叫她迴來了便去他書房一趟。

    王氏對老頭子前幾日關於自己兄長事的態度還有些不滿,但麵上卻不敢表露半分。此刻聽他有話,急匆匆便趕了過去。

    “都去找誰疏通了?”

    司彰化仿似隨口地問道。

    王氏不敢隱瞞,便把自己帶了侄兒一道去找徐若麟的經過簡單提了一遍。見老頭子似乎露出點感興趣的樣子,忙道:“那徐家的大爺,想是因了嬌嬌從前救過他女兒的緣故,一口便應下幫忙了。實在是萬幸……否則,媳婦兒真當不曉得該如何是好……”話說著,一陣心酸湧上來,拿帕子拭了下眼睛。

    司彰化自顧沉吟了片刻,嘴角終於露出絲溫和之意,道:“繼本她娘,不是我不幫,而是你兄長這事犯得……也就隻有徐家大爺那樣的人才能相幫一二。他既應了,你放心等消息便是。”

    王氏壓下心裏的腹誹,麵上卻露出笑,道:“媳婦兒曉得。多謝爹關心。”見司彰化點頭,躊躇了下,終於決定還是趁這機會,把初念和王默鳳的事跟他提下,瞧他是個什麽態度。這一迴,她是下定決心了,即便老頭子對這門婚事不讚成,她也必定要為女兒力爭要底。

    王氏想妥,便開口道:“爹,趁著方便,有件事媳婦想說下。我

    那個侄兒默鳳,你也認識的,時常在咱們家走動。初念既從徐家接了迴來,我這個做娘的,必定也要替她的往後打算一二。我便想著讓他兩個結門親事,您瞧如何?”停了下,立刻又接著解釋道,“媳婦是這樣想的。初念這孩子命苦,迴來也不過是個二嫁的身份,想來是沒別的什麽好姻緣能落到她頭上了。默鳳既不嫌棄她,索性便把這事就這樣定了。”

    王氏後頭這話,其實是暗指以初念如今身份,徹底失去了聯姻的價值,想來老頭子應該不會再打她什麽主意了,能早點嫁掉,還是去掉個累贅。所以並不怎麽擔心他會反對。

    司彰化果然沒有出言反對。而且破天荒地,似乎對這事感興趣,問了些詳情。王氏一一迴答,最後道:“如今我就盼著徐家大爺能照他應的那樣把我哥哥開脫出來。往後這官自然是當不成了,迴家種地也沒什麽。我女兒嫁了默鳳,往後正好可以遠離京城過安生日子。”

    司彰化忽然問:“這事,除了你娘家兄弟,還有誰知道?”

    王氏道:“徐家大爺也知道——”座上的司彰化目光一動,王氏渾然未覺。隻接著道,“便是那日我去秋山莊子接女兒時,他主動與我搭話時說的。”

    司彰化似乎更有興趣了,細細地問著當時情景。

    老頭子向來吝於多話,每迴王氏稟完事便好。今天這樣嘮,卻是少見了。王氏壓下心中疑惑,迴憶著描述了一遍當時經過,見他聽完了,神色有些怪異,以為他覺著自己說話不妥,解釋道:“媳婦兒之所以跟他提這事,大半倒也是出於心中不忿,想著讓徐家那位太太曉得也好。爹你不曉得,她當初說我女兒那話,不知道有多難聽……”

    司彰化淡淡道:“恐怕他未必能如你所願幫你傳話吧。好了,我曉得了。這事你自己看著辦便是。”

    王氏見今日先是求助順利,現在老頭子又不反對初念和王默鳳的事,連日來的愁煩這才稍稍減下了些,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她不知道的是,等自己走後,老頭子的眉毛跳了幾下,自言自語道了一句:“這可愈發有意思了……”

    ~~

    廖其昌六十不到。身為內閣首輔、吏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與元康帝有太子經師的恩情。在嘉庚之亂中,與兵部尚書方奇正既是暗中較量的政治敵手,又是共同支持元康帝興兵伐北的中堅力量。可惜時運不濟,先受那個名義上的外孫徐若麟的牽累,後又在他力舉的大將李續遭遇連續失利過後,漸漸便被方奇正壓過了風頭。

    到了元康二年中,戰局漸漸開始明朗,他看出金陵遲早必定不保,出於實際考慮,上言建議元康帝與北方議和,暫時劃江而治,以圖謀後起,自然遭到元康帝的拒絕。自此此人便漸漸不大說話了,甘願退於方奇正之後。前些日子城破之前的千鈞一發之刻,他被元康帝再次召用,命與肅王趙晉一道去往龍山議和。他自然清楚元康帝的意圖。雖明知去了也是白走一遭,但還是領命。果然被便宜外孫徐若麟給拒了。迴來後知道大勢已去,便令家人緊閉前後大門,隻等著城破了。如今一晃眼,趙琚進城也有數日了,他老人家反倒開始穩坐釣魚台。一改先前的抑鬱,不管外頭鬧得如何兇,托病隻在家中坐著不動。這日午後,睡過了個午覺,剛吟了句“堪嗟夢不由人做”,便見一同隨他坐在家中的兒子廖重山急匆匆來見,道:“爹,平王妃……皇後鳳輦來了,正停在門外。怎麽辦?開不開門?”

    廖其昌手上正拿了壺滿茶,聞言手一抖,茶水便從壺嘴裏溢出了些。很快,他將茶壺遞給邊上的侍從,慢條斯理道:“這女子,是我從前故人之後。既來了,拒之門外,非待客之道。你命人開門,說我臥病在床便是。”

    廖重山擦了下額頭的汗,急忙出去。

    ~~

    蕭榮在坤寧宮首領太監安俊的隨陪下步下鳳輦,立於台階前等了片刻,見廖家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吱地開了,廖重山領了人匆匆出來下跪迎於階下,口稱皇後娘娘千歲。

    “大膽廖其昌!竟敢如此托大!叫娘娘等候在先,為何此刻還不來親迎娘娘千歲?”

    安俊一甩手中拂塵,嗬斥道。

    廖重山心裏也是沒底。對自己父親連日來的這種舉動很是不滿。若依他心思,平王既上位了,刀也沒立刻架到自家的頭上,那就別管以前,此刻趕緊示好才是正理。憑著廖其昌的聲望和與徐家的那一層關係,平王對他再忌恨,隻要他服軟了,往後想來也不至於會怎樣。偏他要在平王坐上金鑾殿的第一天就掃他顏麵。加上又聞得另位首輔方奇正自裁於室,數日裏一直憂心忡忡,唯恐招禍。此時見太監嗬斥,忙解釋道:“家父年邁,前些日偶然風熱,雖諸般調理,竟遲遲不見好,這才臥病於床起不了身,未能親自迎娘娘於此,萬望恕罪。”

    蕭榮笑道:“廖大人請起。家父與老大人是舊日故交,論起來,廖大人與我也算世兄了。何必如此多禮?我正是為了老大人貴體染恙而來的,又豈有讓老大人強撐病體迎我於門前的道理?廖大人請前頭帶路,我去探望老

    大人。”

    廖重山籲了口氣,忙稱不敢,起身領了蕭榮入內。

    蕭榮被帶到廖其昌臥病的屋前,對著裏頭道:“老大人,侄女蕭榮前來探病,老大人可安否?”一連道了三聲,才聽見裏頭傳來一個女子聲音道:“大人說,不敢勞動皇後娘娘金步……娘娘請迴……”

    蕭榮道:“侄女既是來探望老大人的,未親見老大人之麵,又豈會迴去?老大人既醒著,侄女便冒昧進去了。”說罷,命安太監等在外候著,自己推門而入。見剛才傳話的那妾室模樣的女子正立在榻側,慌慌張張似要下跪。蕭榮叫她出去,自己這才到了榻側,看著閉目躺在床上,額頭覆了塊方巾的廖其昌道:“侄女蕭榮來了。”

    廖其昌仍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蕭榮也不以為意,隻笑道:“老大人身子哪裏不妥?陛下極是關切。本是要親自來探望的,隻是□無術,這才命我代他前來。我曉得老大人已經養了多日。若仍無起色,可要侄女傳太醫前來細細診治一番?”

    廖其昌終於慢慢睜開了眼,咳嗽了幾聲,顫巍巍地道:“不過是些老毛病而已,再養些時日便好,無需勞動太醫。宮中想必諸事紛繁,娘娘也無需在此多留,迴去便是。”說罷再次閉眼,聲音頗為冷淡。

    蕭榮點了下頭,站直了身子。

    “老大人,您是泰定四年辛酉科的兩榜進士,傳臚唱名,從此踏入仕途。您年輕時的官路,並不順暢。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隻在大寧建州的遼陽任知縣。我父親那時,也隻是個副總兵。有一次您在巡邊時,遭遇赤麻人的襲擊,正被我父親所救,這才有了結交。後來您時來運轉一路高升,直至今日,位高權重,說門生遍布天下也不為過。隻是……”

    她麵上仍帶著笑,但盯著廖其昌的目光裏卻漸漸透出了絲涼意。

    “隻是後來,我有次偶爾聽我父親提了下,說您在建州的那幾年和建州都指揮使李山海一道,貪墨了數筆為數不小的兵銀。我父親就是知道了這事,後來才漸漸與您疏遠了。不知道這是真的,假的?”

    廖其昌像被針刺了一般,猛地睜開了眼,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額頭的那塊白巾也掉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蕭榮,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老大人,李山海如今好像任職義州,也是您的故人了。哪天要不要將他請來京師,好好與老大人敘個舊?”

    廖其昌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次是真咳了。咳得連聲都要破了似的。

    蕭榮說完了話,便隻立在一邊笑。

    “你……你什麽意思?”

    他終於止住了咳,顫聲道。

    蕭榮停了笑,臉色轉肅,道:“老大人,我別無他意。我向來敬重老大人在朝堂的聲望,從前是,如今也是,絲毫沒有改變。我隻是有求於大人。我丈夫如今登基稱帝,五日後的黃道吉日,要於奉天殿舉行登基大典。我希望老大人到時能病愈,帶著你的那些門生官員們一道出現,向皇帝陛下表示你們的效忠。我知道……”

    她凝視著他,臉色漸漸又緩和了下來,“我知道老大人不過是顧忌人言,這才不敢放手放腳而已。老大人放心,侄女人此刻雖還站在您跟前,但不必等到明日,全金陵的人便都知道我蕭榮領皇帝陛下的意,登門誠心拜望老大人的消息。識時務者為俊傑。到時,百官隻會羨慕老大人的聲望直達天聽,又有誰敢說您一句不好?隻要您願意輔佐皇帝陛下,從前如何,往後也一樣如何。”

    廖其昌愣怔了片刻,終於慢慢地穿靴起身,長歎口氣,口稱“皇後娘娘千歲”,朝著蕭榮要跪。膝還未著地,已經被蕭榮扶住,笑道:“老大人不必多禮。以後您就是三朝元老,侄女要仰仗您的地方還多的是。快快平身。”

    廖其昌站了起來,躊躇了片刻,似要開口問什麽,卻又難以啟齒的樣子。蕭榮立刻道:“老大人放心。金無赤金,人無完人。誰年輕時沒有行差踏錯過?那些陳年舊事,侄女本就不該提的,更沒對旁人說過。連我丈夫麵前,也隻字未提。”

    廖其昌臉一陣紅,一陣白。終於朝著蕭榮再次下拜,道:“皇後娘娘在上。承蒙娘娘不棄之恩。往後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老朽願效鞍馬之勞。”

    蕭榮笑吟吟不語。再次扶起了廖其昌。

    ~~

    按照新定的曆法,改元康二年為德和三十六年。秋九月的這日,正是欽天監擇定的黃道吉日,趙琚登基,舉行大典。

    奉天殿中,袞冕袞服的趙琚端坐在寶座之上,頭頂前後十二旒的皂紗帝王冕,身穿日月星山、衣玄裳黃的十二章帝王冕服,神色端莊肅穆,身形筆直,雙手平放於分開的雙膝之上,端的是天子帝王的森嚴氣度。

    階下三鳴鞭,在禮官的號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禮。

    趙琚的目光掠過寶座下左右兩邊的文武百官。看見廖其昌手執圭表,正與他身後的官員步調一致地朝自己行禮,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終於掠過了一

    絲暢快之意。

    廖其昌這隻老狐狸,終於也拜在了自己的腳下。隻要他俯首稱臣,他也並不打算動他一根手指。無論表麵言辭如何冠冕堂皇,其實連他自己也清楚,這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他現在急需收攏人心。而廖其昌的歸順,無疑將會給他的帝位加上一塊極具分量的砝碼。如今若還說有什麽不順,便是那十一個準備以死明誌的愚頑之人了……

    趙琚不由地看向了立於右側第一的徐若麟。這事是他經手的。

    作為皇帝,他自然希望萬心歸一。但對於那十一個人,即便這一次,徐若麟沒將事情辦得足夠漂亮,他也絕不會對他有分毫怪罪。畢竟,那些人的臭脾氣,他趙琚也是親自領教過的……

    群臣行完三跪九叩之禮後,便要頒布即位詔書了。這將會是一場莊嚴而隆重的儀式。稍後,詔書將用雲盤托住,由鑾儀衛擎黃蓋送往太廟,趙琚將在文武百官的隨從之下到達太廟,祭拜過先祖之後,展開頌讀。

    大殿之外,雲板擊銅聲起。禮官知道時辰要到,正欲宣布請出詔書,大殿外忽然入了一人,手中高高托起一卷文書,跪下叩首道:“陛下,罪臣等十一人,自知開罪陛下在先,本該萬死。蒙陛下寬容,不予問罪,感激之餘,值陛下登基大慶,無顏前來朝見天顏與群臣共賀,唯有上一賀表,由罪臣舉至陛下麵前,聊以謝恩。願四海升平,天下歸一。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跪下說話的,正是當日十一人中的禮部侍郎陳浩。

    大殿之上,群臣驚訝不已,紛紛低聲交頭接耳,嗡嗡聲一片。

    廖其昌站著,紋絲不動。眼皮卻微微跳了下。心裏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若有所失……

    自己這麽快歸順便罷了,想不到連那原本準備引頸就戮的十一人,竟也會……

    他還在患得患失,身穿曳灑官服的崔鶴已經從力士手中接過遞呈上的賀表,展開,抑揚頓挫地念道:“曰昊天上帝,厚土皇帝,祇昔我皇,天命之名,東抵蓬萊,西踰昆侖,南跨南交,北際瀚海。仁風義聲,震蕩六合……”

    崔鶴念完,恭敬交與趙琚。趙琚飛快掃了一遍,果然在卷末看到那十一人各自具名在上,心中又驚又喜,看向了徐若麟。見他並無絲毫訝色,顯見是早就知道有這樣一幕的。此時大殿中的百官已再次下跪,紛紛恭賀皇帝陛下德昭日月,萬民歸心。趙琚一時得意非凡,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揮手哈哈笑道:“好!好!眾卿不負朕,朕也必將不負眾卿!

    從今往後,爾等與朕一道,求一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天下!”

    ~~

    太廟之中,祭天大典正在進行得如火如荼。恩昌伯爵府司家的一個安靜小院裏,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

    初念招唿來訪的王默鳳落座,親自給他斟了茶水,推到他麵前。見他端起杯子久久不動,仿似心事重重的樣子。想了下,便道:“表哥,舅父既沒事了,往後雖不再做官,但也是值得高興的好事。你為何還這樣悶悶不樂?”

    王默鳳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上的茶盞,看向初念。

    他這次過來,其實是要向她辭別。送父親歸鄉之後,這個京城,或許這一輩子,他也不會再踏足一步了……

    初念見他仍不開口,心想莫非是他一直得不到自己的迴音,雖有母親做主了,但仍生怕自己不願,這才這樣心事重重?想了下,終於下定決心,望著他慢慢地道:“表哥,你前次對我說的那件事。我想了後,決定應下了。你不是說可以帶我去南方嗎?這樣很好。成婚之後,我希望咱們能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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