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路途上我沒有說一句話,訂機票,叫出租車,過關,上飛機,到達,再次乘坐出租車,直至迴到我的住處,我都不曾說一句話。

    家威也不問我,一路做完所有事情,送我進家門後離開。他知既然我已肯迴,就不會和自己太過不去。

    迴程的飛機在天上飛的時候,我希望可以這麽一直飛該多好,不用停留在目的地,就這麽一直飛,我也不用腳踏到地麵。

    我明白始終要迴到自己現實的世界。我仍然得迴到地麵,仍然得麵臨現實。就算進了天堂,也不見得可以將這樣的事情圓滿解決。

    天堂裏大概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現實的殘酷性在於,你始終要麵對,無可迴避,不論你喜歡或是厭惡。

    如果安格迴頭,如果我們仍舊歡喜在一起,這個懷孕的消息無疑錦上添花,生活將多麽完美。

    世間沒有如果。我憎恨做這樣的抉擇。沒人能替我解決這個問題,除了我自己。因為一旦決定放棄,或是將孩子留下,那麽負全部責任的人必定是我。

    感情和家庭,應該是兩個人的責任。現在安格逃避,我呢?凡事難不在於過程和結果,而在於決定的最初。現在,我是不是隻能放棄?

    我呆在家裏足不出戶,正好冰箱裏有食物,還有半箱方便麵的存貨,樓下甚至有24小時送湯上門的食鋪為小區的居民服務。

    這個世界什麽都方便,甚至感情,方便來,亦方便去。

    我吃了又睡,睡了又吃,拔掉電話線,關掉手機,坐在陽台上看外麵的世界。

    以前時時想到的是自己的空間,這次我得機會看別人的世界。若不是自己的世界找不到方向,我們誰又會去關心別人的世界?

    對麵阿梅和她丈夫每晚飯後必出門散步,有時手挽手親密得很,有時兩人一前一後不說話就知一定起過爭執。

    隔壁張姨每日都在恨聲嘮叨丈夫:“整日伺候你們爺兩個,吃飯穿衣和刷牙,家裏親戚一來常住不走,還要伺候他們,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當走這樣的一條路嫁進來。”她的兒子在一旁嗚嗚地哭,丈夫則不吭氣。

    三樓的伍嬸喜得孫子,整日抱著在樓下散步,說是散步,其實顯耀:“孫子需得常曬太陽補鈣,以後才會長得壯。看對樓的莫姨的孫女,瘦瘦弱弱,不知將來會否健康。”這年頭仍舊有重男輕女情節。

    以前不知,天亮了出門上班,傍晚了才進門迴家,有時加班到晚上,不曾聽到周圍這樣的鍋碗瓢盆曲。生活的瑣碎凡人避免不了,若是沒有兩情相悅,日子如何過得下去?嗬,若今次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安格一起,日後定有一日似對麵張姨日日埋怨,繼而生下後代,等伍嬸似的長輩說三道四,最糟糕的是或許還得不到丈夫的維護,要象阿梅和丈夫一樣三天兩頭爭執,這日子恐怕是雪上加霜。

    最初不如意就一定沒有好結局。若是要男人負責,宜在他心甘情願的情況下提出申請。預見日子過得勉強,不如索性放棄。

    我沒有那麽偉大,說孩子無辜。若孩子真生下來,豈非更加無辜?我不想象拍電視劇一樣若幹年後上演尋父記,母親委屈幾十年,父親就逍遙幾十年,最後皆大歡喜,或是落個悲劇連連,不外乎如此。

    多麽矯情。

    和不愛的人無需有任何牽連,亦不必為日後的不了帳埋下根種。生活簡單抑或複雜,全在自己一念之間。我不喜做怨婦。尚有一條,我不能事事做到完美。我不苛求別人,也不希望別人來苛求我自己。

    安格,從今往後,你是否仍舊愛我,再難與我有關。

    我伸個懶腰,開始給玫瑰打電話。

    “我以為你消失後也上天堂,正準備今晚去你家接手你的家產。”玫瑰咬牙切齒。

    “除了房子以外,我並無其他多餘家產,如若你喜歡每月還貸款若幹,歡迎過來。”我說。

    “誰希罕!”玫瑰在那邊跺腳。

    “你幾時迴來?”

    “昨日已迴,但是聯絡不到你。家威說他亦聯絡不到你。你到了哪裏?”

    家威沒有和她提及我外出的事?難道不是玫瑰讓家威來尋我?他自動來尋我?為什麽?我忐忑不安。

    “我不過睡覺時間稍長。好容易上司放我大假,趕緊將從前欠的覺一次補齊。”我小心翼翼迴答。

    “那你是否睡醒出來吃頓雞腳宴?好彌補上次你找我時受傷的右腳?”玫瑰問我。

    “我扭傷的右腳已好,不過事後補補倒是個好建議。隻是哪裏有什麽雞腳宴?”我大笑。

    城中的一家新開的小食店,果真有雞腳宴。

    所謂雞腳便是雞爪,所有的菜式都以雞腳為主料。雞腳燉黃豆,鹵汁雞腳,鹽焗雞腳,涼拌雞腳……想不到雞腳居然可以做出那麽多花樣。

    我歎氣。這年頭想不到的事情太多,盡管聰明如我,卻也似井底之蛙。我太久不出來,家中才幾日,人間已幾年。

    “你與家威如何?關係是否還僵持?”我問玫瑰。

    我其實關心他們之間的關係。我甚至想,如果玫瑰和家威在一起有一日,我就有理由麻煩家威一日。

    誰讓他是玫瑰的男友?誰讓我是玫瑰的好友?

    這樣想未免有點太過分,我時常這樣責怪自己,但是過後在需要幫助的大小時候都會想:如果家威在就好了。如果家威在――嗬,那是人家的男友。我捂住自己的嘴,重重告誡自己。

    “還好,比前段時間好,那段時間真是折磨。因為不知道應該進或是退。”玫瑰笑。

    “家威是好人,他待你至好,不要錯過以後來找我哭訴,我不接收。”我警告她。

    “這世界大半數是好人。我一貫支持人性本善的觀點。關鍵是與自己合適的人卻少之又少,所以常人用尋覓兩個字來形容感情,若真是碰到,那麽需要培養,並非褥子不可教也,但是需要時間去磨練人的耐性。”

    她居然講一番大道理。

    “不是青梅竹馬,日常習俗一定不相同,你希望他達到你的要求,可知他也在容忍你的不足之處?”我忍不住提醒她。

    我怕玫瑰高談闊論太遠。

    “所以需要磨合。我們現在還在磨合。”玫瑰用筷子夾起一隻被切一半的雞爪放進嘴裏。

    “你究竟覺得他哪裏不合適你,才會導致你們之間有摩擦?”

    “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生活中太多瑣碎的事情累積在一起,便會覺得不順,然後開始懷疑,我們究竟是不是合適過下去。要知道,將來很遠,若是不順利太長時間,會痛苦。”

    我不語,無法置評。

    “家威很不錯,我也很不錯,其實有時候你會懷疑,正正未必是正,也許是負。我們已經說好,再試一段時間,看看會否有新的進展。”

    “聽起來象在開展新項目,不是在談戀愛。”我鬱悶地說。

    他們的問題不過是一人各退一步便可解決,弄到現在好似專家探討新課題必須研究研究再研究。

    末了,我說:“明日我請你和家威到我家做客如何?我新近學的香煎豬扒,邀請你們前來指點。”

    “除了豬扒還有什麽?”玫瑰得寸進尺。

    “啤酒豬蹄,加上泡椒魷魚,都是新學的。不能再多葷菜了,要經常吃素才能保持青春容顏。”我說。

    “你何時可將素菜做到繁雜無比的時候才算出師。”玫瑰用筷子點點麵前的碟子,“看,就象這雞爪子一樣,做到十幾種花樣。”

    “如果真是做到那樣,下次你來吃的時候我一定收費,按特級廚師的標準。再沒有這樣的白吃白喝機會還要給人踐踏。”我哼了一聲。

    “我以為安格離開你,從此你會洗手不下廚。”玫瑰說。

    “從前下廚為安格,如今得多謝他,若不是他,十八般武藝我怎會多得一樣?”我微微一笑。

    往事不過前塵。

    耿耿於懷對身體無益,我尚願多活幾年。

    “家威一直對你的廚藝誇獎有加,恨不得我的雙手和你一樣。”玫瑰再次懊惱。

    “你告訴他當年在學校時我的數學成績排在班裏倒數第三,你卻年年在前三位。”我安慰她。人人優點缺點都有,若想開心,那麽須得放大優點,忽略缺點。

    次日隻有玫瑰過來,家威並沒有過來。

    “他在公司加班,你知道,這年頭,老板忙過職員,特別是小公司的老板,凡事務必親曆親為。”玫瑰和我解釋。

    我沒接話茬。

    “你也不用不開心,我今日食欲極佳,從早上便開始節食,為的就是這一餐。”

    其實我隻是想做一頓飯,來感謝家威當日親自飛去接我,讓我不致一人孤獨絕望地迴來。不過既然家威沒有和玫瑰說起,我也不會提及。他不說會有自己的理由,我若多說,他還要解釋。

    第三日我給家威打電話:“你昨日沒有過來。我原想大肆款待你們一頓。”

    “我昨日加班,所以不能去,很抱歉。”他在電話那頭說。

    “不用抱歉,其實是我要說多謝。多謝你的幫忙,我還以為是玫瑰令你去接我。”

    家威在電話那邊沒有迴答。

    “你一定很忙,我不打擾你,你何時有時間,我再補上。”我很不安。

    我欠他人情,雖說他是玫瑰的男友。可是最好朋友的男友,不見得就大方到可以借用。那我就當他是自己的朋友,自己欠的人情債,自已來還。

    “不用客氣,你是玫瑰最好的朋友。我願意效勞。”他溫和地說。

    我鬆口氣,一句話說我是玫瑰最好的朋友,那麽他才會幫忙,那麽我接受也心安理得。

    誰讓他是玫瑰的男朋友?誰讓我是玫瑰的好朋友?

    不管是不是這樣的原因,但是目前這是最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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