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韓明玉在大家的期盼和祈禱下,終於醒來了。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陌生的病房。當看到她的丈夫、孩子,小叔子和表妹這些親人們時,就像才迴過來神兒一樣,眼淚決堤而下。


    「宏偉……」她虛弱的唿喚著。


    林宏偉看到韓明玉醒過來了,差點禁喜極而泣,急忙蹲下身,伏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凝望著自己的愛人。


    「玉,我在呢,你想說啥……」


    韓明玉凝著他,半晌,幹裂的嘴唇吐出幾個字,「我要……分家……」


    說完,她緊緊地閉住了嘴巴,眼睛裏充滿了決絕。


    她都想好了,倘若林宏偉拒絕,那她就離婚,那個家,她死都不會再踏進一步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男人並沒有反駁她,甚至連個喯兒都沒打,直接答應下來。


    「行,你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咱們就分家!」


    「真的?」韓明玉腫成一條縫的眼睛大了一倍,差異的瞪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真的!我啥時候騙過你?」林宏偉一邊給媳婦擦著眼淚,一邊說:「別哭了,臉上還有傷呢,看眼淚淌到傷口裏,又該殺挺了……」


    壯壯,汐汐和皮皮見媽媽醒了,都圍了過來,一個個眼淚巴叉地叫著「媽媽。」


    韓明玉看到幾個孩子,心裏更難受了。她想抬起手,挨個地摸摸他們,可是,虛弱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後,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別哭……等媽媽好了……去工作……掙錢……給你們買好吃的……往後,媽媽隻為你們幾個人活…。」


    她扯著嘴角,極力想給孩子們一個溫柔的微笑。


    可是,那張青紫交加近乎變形的臉上,根本做不出微笑的表情。甚至剛一扯嘴角,就扯動了臉上的傷,臉上的傷口立刻像被燙了似的,火辣辣地疼!


    壯壯拉著媽媽的手,哭咧咧的說:「媽媽,我們不要好吃的,我們隻要你快點好起來,以後我們都聽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皮皮和汐汐也哭著向她保證,往後一定聽話,再也不惹媽媽生氣了……


    看到孩子們這樣乖巧懂事,韓明玉的眼淚流得更兇了,止都止不住。


    看她哭得這麽傷心,王海杏在旁邊忍不住說:「二姐,你別難過了,我明天就給大哥打電話,讓大哥迴來幫你,我就不信這個勁兒了呢,他們憑啥這麽欺負人?還沒人治了呢!」


    韓明玉一聽她要找霍建峰迴來,急忙說:「不要……建峰他很忙……部隊也不能隨便請假,別為難他……」


    林宏偉說:「我已經報警了,也把玉的傷情診斷書提供給公安了,估計趙明都已經被抓起來了,你們就不用再勞師動眾去找建峰了。」


    林宏偉還不知道趙明逍遙法外了,他這一天都守在韓明玉的身邊兒,對外邊發生的事兒一點兒都不知道,還自以為已經替韓明玉報了仇呢!


    這時,海杏女婿突然說:「你家我叔我嬸呢?他們咋沒過來呢?」


    林宏偉皺了皺眉頭,冷冰冰地說:「他們忙,沒空!」


    兒媳婦都這樣了,他們能有啥事兒比兒媳婦還重要呢?看到林宏偉兩口子的表情,王海杏兩口子也都馬上明白了這裏麵肯定有事兒,就沒再繼續問下去。


    王海杏說:「既然叔和嬸兒都忙,沒法幫你照顧我二姐,要不就讓我爹或我娘過來幫你一把吧,反正他們冬天也沒啥事兒,家裏有大亂看家就行了,他們過來正好。」


    其實,王海杏倒是想自己過來幫著照顧明玉姐。隻是她家的孩子還小,離不開人,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才想到讓她爹娘來照顧韓明玉,爹和娘是玉姐的親大舅親大舅媽,肯定能樂意照顧玉姐的。


    林宏偉聽了海杏的提議後,感激地說:「那我明天就給大舅和大舅媽打電話,這段時間,怕是要麻煩他們二老了。」


    林宏政說:「大哥,不用你張張羅羅的打電話,你在這頭照顧好嫂子就行了!明早我上單位幫你打去,我起早去打,他們老兩口中午就能趕過來。」


    幾個人商量好後,海杏兩口子又去到護士值班室,幫林宏偉租了一張摺疊床。晚上就讓三個孩子在摺疊床上擠巴著睡了,林宏偉就趴在韓明玉的床邊對付了一宿。


    這一宿,又要聽臨床患者的唿嚕聲,韓明玉傷痛的呻吟聲,還有走廊裏值班護士來來迴迴的腳步聲,過得有多難熬,就可想而知了。


    其實,這一宿沒睡好的,不止他們一家幾口,林宏偉的爹娘這一晚上也沒睡好……


    外孫女在他們家受傷、親家公親家母對他們不滿、兒媳婦受傷住院、兒子跟他們提出分家,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事都叫他們心裏倍感難受,特別是兒子提出分家這件事,最讓他們老兩口子傷心和生氣了。


    「你說這個癟犢子,是不是應了娶了媳婦忘了娘那句古話了,隻為個鄉下老婆,就想不要爹娘了,我咋就養活這麽個不孝的玩意兒呢,早知道他這樣,剛生出來時我就該把他掐死,也省得老了老了的跟他傷心!」於會計躺在炕上,糞糞糟糟地磨叨著。


    林站長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房巴,也不知道在想啥……


    「唉,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於會計見自己的話沒有得到響應,就用胳膊肘懟了懟她男人。


    「哎呀,你別碰我!」林站長不耐煩地往邊上躲了躲。


    「唉,你跟誰喊呢,找幹仗是不是?」於會計心情不好,又見她男人對她這麽不耐煩,就想趁機幹一仗,發泄發泄心中的怒火。


    然而,林站長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在她拔高聲調的一瞬間,林站長幽幽地開口說:「唉,你說,咱倆用不用去看看宏偉媳婦去?雖說宏偉那個小兔羔子不是人,可不管咋說,他媳婦也沒得罪咱們不是?這媳婦雖說配不上咱們家,可進咱們家這些年,對咱倆也算孝順,這會兒她傷成那樣,我覺著,咱倆於情於理都該看看去。」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於會計一翻身,硬邦邦的迴她男人道。


    「可是,兒媳婦傷成那樣,咱倆當公公婆婆的不去看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呀!」林站長勸道。


    於會計說:「那個癟犢子都要跟咱們分家了,咱倆這會兒貼貼乎乎地去看他媳婦去,他們兩口子肯定得以為咱們是怕他們分家,所以才去巴結他們的,要是他們有了這種想法,往後他們倆還不得動不動就拿分家來嚇唬咱們呀?」


    「我跟你說,這兒女不孝,就不能慣著他們,他們不是要分家嗎?咱們這迴就拿他們當坨臭狗屎臭他們,正好他媳婦住院得花不少錢,他跟咱們鬧分家,更好,這筆錢咱們就省下了,讓他們自己掏!」


    林站長還是覺得不妥:「宏偉月月的工資都交到家裏來了,你叫他上哪兒去顛倒那老些住院費去呀?」


    「顛倒不著更好,顛倒不著他不就得乖乖地迴來求咱們了嗎?到時候,咱們就好好跟他說道說道,省得他以後把那個鄉下老婆當個寶兒似的,看得比爹娘都重要!」於會計憤憤地說道。


    林站長一琢磨,他媳婦說得也有道理。


    這孩子啊,就不能慣,越慣他們越不知天高地厚,就得給他們點教訓,讓他們嚐嚐苦頭。等嚐到了苦頭,自然就知道家的好了,也就乖乖地迴來,不會再提分家的事兒了。


    其實,林站長是打心眼裏不想分家的。隻是端著長輩的架子,抹不開麵兒挽留兒子,要是他開口挽留,兒子兒媳婦肯定就得拿喬,像他們老兩口子離不開他似的。要是他在外頭走投無路了自己乖乖地迴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兩口子商量了一會兒,最後的商量結果就是——要等兒子迴來跟他們道歉後,他們才能去醫院看兒媳婦,才能給兒媳婦出住院費!


    第二天早上,王海杏早早地就就上醫院接替林宏偉來了,還給他們帶了早飯。


    林宏偉領著仨孩子簡單的吃了點,先把三個孩子送去了幼兒園,然後就上單位找領導請假,之後,又迴了一趟家。


    這個點兒,他爹娘都已經上班了,家裏沒有人。林宏偉就把他們一家五口的換洗衣裳和一些日用品打包出來,裝在了幾個絲袋子裏,大包小裹地用自行車馱走了。


    迴到醫院時,已經臨近晌午,海杏正用濕毛巾幫韓明玉擦臉呢。


    看到林宏偉大包小裹地拿了這麽多東西迴來,海杏吃驚地問:「你們這是要在醫院過日子嗎?咋拿這麽多東西過來呢?」


    林宏偉一邊往韓明燕的病床底下塞絲袋子一邊說:「你二姐傷成這樣,往後指定得在醫院住一陣子,東西都拿過來了,用著也順手!」


    他沒說等出了院就直接租房子另過的事,隻說在醫院住一陣子用著順手。但韓明玉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看到她男人跟她站在一條戰線上,韓明玉欣慰極了。即便是肋骨傳來的錐心刺骨的痛感,此刻都不那麽強烈難捱了!


    女人最大的悲哀是什麽?


    就是在公公婆婆欺負她的時候,她的男人不幫她!甚至,還站在公公婆婆的陣營裏,一起欺負她!


    可憐的女人,在體能上占據劣勢。嫁了人後又被夫家的人合夥欺負。自己託付一生的男人不能幫著自己,卻幫著公婆一起欺負她,這才是女人最大的悲哀和傷痛!


    韓明玉雖然對公婆和小姑子失望透頂,但好在她還有一個關心她、愛護她、尊重她和支持她的丈夫,所以,她的生活還不算太糟。至少,比大姐曾經嫁的那個王滿囤強多了!


    林宏偉迴來後,就讓海杏迴去了。都快到晌午了,她也得迴去給她男人做飯呢,總不能讓人家一直在這兒幫他們,人家的日子也得過啊……


    海杏走後不久,大舅和大舅媽來了。老兩口一早接到女婿的電話,聽聞韓明玉出了事兒,就著急忙慌地趕過來了。


    見到韓明玉包得粽子似的躺在那兒,大舅心疼得老淚縱橫,大舅媽也氣得破口大罵。


    罵那個斷子絕孫的老趙家,還擼胳膊挽袖子地要到老趙家去鬧,後來被林宏偉攔下了。


    林宏偉一直以為趙明已經被公安局抓起來了,還把這個處理結果告訴了大舅媽。大舅媽聽到趙明被抓起來了,心頭的這口惡氣這才算消了些。


    大舅和大舅媽來後,林宏偉就出去了。


    大舅和大舅媽得在這兒住上一兩個月,等到韓明玉好了才能迴去。這一兩個月可不能在醫院裏對付,他得租間房子,好歹讓大舅和大舅媽有個吃飯的地方,有個住處。


    林宏偉人品好,性格好,交際比較廣泛,租房子的事兒對他來說也不難。跟他的那些朋友們把他要租房子的消息散布出去後,沒等到天黑,就租到了一座不錯的房子。


    房子位於實驗高中附近,是一座一間半的前門房。麵積也就三十多平米,屋裏有一鋪火炕,另外還兼併出個七八平米的小廚房。


    房子的房租也不貴,年租的話一年五十塊錢,月租的話一個月五塊錢。


    林宏偉現在手頭比較緊,付不起年租,就支付了三個月的月租,把房子租了下來。


    最後,他又去買了點兒煤,米、麵、油和菜,這個小家就算安下來了。


    這一通折騰下來,昨天在林宏政那兒借的五十塊錢就見底了。


    林宏偉隻好又厚著臉皮,找了幾個平日裏相處得比較好的哥們借了一圈。大夥兒你十塊,我二十地幫他湊了一百多塊錢,估計夠支撐一陣子了。


    迴到醫院後,正好護士來通知他們該交費了。韓明玉昨天做的是大手術,接下來還得長時間的住院的,得打進口的消炎針,所以很費錢。


    林宏偉把借來的一百多塊錢拿出八十交到了醫院裏,剩下五十多塊錢就留著做生活費了……


    大舅和大舅媽在縣城住了下來。老兩口體恤林宏偉又要照顧病人又要接送孩子的,所以他倆主動承擔起了夜班的責任。讓林宏偉白天照顧韓明玉,晚上帶著孩子迴來休息睡覺,而他們老兩口白天在家睡覺,晚上在醫院裏照顧病人。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八天,一轉眼,到元旦了。


    元旦這天,霍建峰接到了上級的調令。要把他調到首都去,霍建峰非常高興,便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韓明秀。之後又往司家窪子生產隊打了個電話,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老娘和王叔。


    然而,電話打過去後,卻是大亂接的。電話裏,大亂噠噠噠噠地把韓明玉挨打受傷的消息告訴給了霍建峰。


    霍建峰知道這個消息後,氣得眼眉直跳,當即把電話打到了林宏偉的單位,想問問他這到底是咋迴事兒。


    電話打到林宏偉的單位,電話那頭告訴他,林宏偉已經請長假了,他媳婦生病了,他得照顧他媳婦,指不定啥時候能上班呢。


    於是,霍建峰又把電話打給了他在公安局上班的戰友那兒,那位戰友現在已經是公安局的副局長了。接到老戰友的求助電話後,這位副局長馬上開始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


    很快,就把這件事兒給調查清楚了,那位戰友又把電話給霍建峰打了迴來。


    「建峰啊,這件事我勸你就別插手了,打你二大姨子的那個人家裏的後台很硬,他本人是縣教育局人事科的科長,他爸是個局長,他媽是縣醫院的副院長,他姑父是咱們縣的常務副縣長,他還有個舅舅,是農工部的部長,都是有實權的人拿,不好整啊!」


    聽到這兒,霍建峰火氣騰地就上來了,他衝著電話義正辭嚴地說道:「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了,不是封建社會,講究的是人人平等,管他是誰,把人打傷了,就得負法律責任!」


    電話裏霍建峰一發飆,把那個戰友震得耳朵嗡嗡地,直咧嘴。他知道,霍建峰那可是個強種,認準的事,十頭老牛都拉不迴來。


    於是,隻能在電話裏好言勸道:「建峰啊,話是這麽說,可事兒不是這麽迴事兒啊!這年頭,誰都不容易,誰敢拿自己的鐵飯碗去跟當官的硬磕啊?」


    「再說,當初有人報警時,咱們公安局也確實出警了,可是到那兒後,你那個二大姨子的公公婆婆,異口同聲地說這是他們自己家的事兒,他們自己關起門來解決。」


    「你想想,人家自己家都主張內部解決,咱們公安局也不能硬出這個頭不是?」


    「何況,不看僧麵看佛麵,好歹也得看看張副縣長和劉部長的麵子呀……」


    霍建峰見他的戰友不敢跟老趙家為敵,就說:「那這麽著吧,你抽空上醫院一趟,幫我通知一聲我連襟,讓他得空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事跟他交代一下。」


    戰友一聽,馬上道:「好好好,我這就去,建峰啊,這事兒沒幫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了,兄弟官小力薄,實在是不敢跟人家上頭的硬磕呀!」


    霍建峰也知道他的難處,當然不會讓他為難,馬上說:「沒事兒,我也知道你不容易,這事兒我自己來處理。」


    既然他的戰友沒有能力跟趙家抗衡,那他就隻能再想別的方式來治一治他們了。即便是得費點兒事,費點兒心思,他也一定要幫韓明玉出這口惡氣。


    忍氣吞聲可不是霍建峰的脾氣,特別是韓明玉還是秀的親姐,不看別人,就是看秀兒的麵子,他也肯定得把這口氣出了!


    ……


    而韓明秀這頭,高高興興地帶著三個孩子,跟高大爺高大娘一起去外麵吃了飯,慶祝元旦的到來。


    吃飯時,她忽然想起——反正建峰就要來首都了,何不把大舅一家也約到首都來一起過年呢?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多好啊!


    這樣想著,吃過飯後,一迴到高家,她就趕緊往司家窪子生產隊打電話,想邀請大舅一家來首都。


    電話還是大亂接的,大亂的嘴沒把門兒的,接到韓明秀的電話,馬上又哇啦哇啦地把韓明玉出事的消息告訴了她。


    韓明秀聽到二姐被打的那麽慘,居然連肋骨都被踹斷了兩根,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站在那兒拿著電話不停地問:「大亂,你知不知道二姐咋樣?有沒有生命危險?打她那個癟犢子現在在哪?有沒有被抓起來?」


    大亂搖搖頭,「不知道哇,秀姐,你是不是要迴來找那小子報仇啊?可不可以帶上我啊?我爹和我娘都去縣裏照顧玉姐去了,非要我在家看家,我也想去替玉姐報仇去,可是我家養的這些牲口離不開人啊……」


    韓明秀咬著牙,冷森森的說,「好好地在家養你的牲口吧,報仇的事兒有我呢,用不著你!」


    ------題外話------


    麽兒要特別感謝一下為麽兒打賞的親們,


    謝謝書城:胖啊、開心就好、蛻變中的小新、莎、一帆風順、霞、姚占葉、八月柒秋葉初涼、151**93、七裏河的橋、琉璃妃、138**9353、一鹿有你、玖卿、莫失莫忘、1528**9655、槑、123、等親打賞的書幣,謝謝大家了!(三百六十度鞠躬)


    另外,也謝謝給麽兒投月票、投推薦票的小可愛大寶貝們,麽兒的文文現在訂閱很好,多虧了大家的支持了,你們的支持就是麽兒碼字的最大的動力,再次表示感謝(再來一個三百六十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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