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宮.

    陽光明媚,微風和緩,華裳坐在殿外的石桌上,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芍藥,你看,這盆海棠開的真好."

    芍藥侍立在一旁,輕笑道︰"是娘娘照看的好."

    蘭芝也跟著湊趣︰"這海棠是看著娘娘閉月羞花的美貌自卑了,於是自能奮起直追,努力長的更漂亮了."

    華裳也笑的開心道︰"你們兩個管會說話哄我開心.話說,這幾日沒見孟良媛,她倒是真的聽話了,日日閉門不出的."

    蘭芝迴道︰"娘娘不知,孟良媛這幾日來了月事,這下是確定沒有懷孕了,自己羞慚的不敢見人,更加不敢見娘娘您了."

    華裳聞言蹙眉,然後緩緩歎了口氣︰"本宮是真的有幾分失望了,如今看來,孟良媛倒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了."

    蘭芝笑著低聲道︰"孟良媛畢竟出身不高,見識短淺,如今又出了這樣的糟心事,要想成為娘娘的左膀右臂還缺點火候."

    華裳心中的確失望,她是真的希望孟良媛能有個孩子,不論男女,好歹也是皇嗣,是地位的象征,也是上陽宮地位的象征.

    "如今後宮之中,隻有上陽宮沒有個正經孩子,敬王世子畢竟身份尷尬,本宮也覺得不像迴事兒."

    蘭芝安慰道︰"娘娘寬心,便是沒有皇嗣又怎麽樣,誰人敢對娘娘不敬?"

    華裳無奈的笑了笑,她自己不想過早要孩子,但是卻希望上陽宮能有個孩子,所以對孟良媛寄予厚望,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成樣子.

    "冷著點孟良媛吧,讓她好好冷靜冷靜."華裳淡淡的開口,決定了孟良媛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去未央宮請安,也不能見到皇帝了.

    一宮之主的權力是很大的,宮中的低位嬪妃都受到主位娘娘的管製,說你病了就是病了,皇後一般也都不會多管.

    絛雲軒.

    蘇姬的胎已經有四個月了,蘇姬整個人也都消瘦了許多,這胎懷的艱難,養的也艱難,吃什麽吐什麽,還總是吃不

    飽.

    不過一個月,蘇姬便形銷骨立的了.

    珍如端著黑色的湯藥走進屋內,輕聲開口道︰"娘娘該吃藥了."話語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心疼.

    蘇姬望著珍如,扯出一個笑容,蒼白沒有血色︰"表姐,你來了啊,藥先放著吧,太燙了."

    珍如放下托盤,看著蘇姬不甚健康的樣子,心疼的不得了,開口道︰"太醫怎麽說?娘娘都瘦成這個樣子了,怎麽可能沒事呢?"

    蘇姬苦笑道︰"太醫說我是思慮過甚,脈象紊亂,所以母體影響了胎兒,這才身子不爽.我也想不思慮,也想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隻是怎麽做得到呢?"

    珍如微微的皺眉,看著眼前蒼白的美人兒,不知該說什麽好,這是她疼愛的妹妹,是相依為命的妹妹啊.

    蘇姬歎道︰"我如今也後悔了,當初不該置氣,從淑妃的椒房宮中搬出來.如今我身懷皇嗣,可惜我自己卻無力撫養,不知皇上會將我的孩子交給誰養育.若是還在椒房宮,那就一定是淑妃養育,我還能經常見到我的孩子,如今..."

    蘇姬無疑是想太多了,皇上的想法是想將孩子易母,而蘇姬見識短淺,不懂這其中的道理,隻以為是撫養,就這,還愁得不得呢.

    珍如輕聲安慰道︰"娘娘不如在皇上麵前略提一提,探探口風?"

    蘇姬緩緩的搖搖頭,道︰"這不是我該說的,皇上不會高興的.我在這後宮樹敵甚多,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珍如抿了抿唇,眼圈含淚,卻倔道︰"娘娘謙和溫婉,哪裏樹敵了?明明是她們故意刁難奚落娘娘,奴婢看著心疼,疼的不得了."

    蘇姬也紅了眼圈,輕聲道︰"這都是命,我這樣的出身還能奢求什麽?如今位列從六品姬都已經是祖宗保佑."

    珍如默默的落淚,不再說話.

    而蘇姬也輕輕拿起帕子,擦拭了淚水,輕聲道︰"椒房宮的人不用指望了,她們定不會撫養我的孩子,上陽宮祈妃倒是個好人選,隻是我卻與孟良媛

    有怨,也不能得了,玉華宮的鄭妃,陸嬪,長樂宮的寧貴嬪這三個人都有可能,珍如,你去選幾件貴重的東西送去,就說是我的一片心意,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們態度好些,別讓人挑理."

    珍如福了福身道︰"奴婢定不辱命,娘娘放心."

    蘇姬也是一個有眼色的人,從舞女中脫穎而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若是平時蘇姬也就會敲敲邊鼓,偷偷打探一下皇上的想法,可是近幾日,皇帝的心情的確是十分煩躁的.

    建章宮.

    皇帝坐在龍椅上,砰的一聲便將手中的奏折給摔到了地上,臉色發黑,眸色暗沉,明顯是怒極的神情.

    陳喜躬身撿起地上的奏折,小心翼翼的放在書桌上,偷偷抬眼,輕聲道︰"皇上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皇帝冷冷的笑了,陳喜看著都的慌.

    "嚴洮的折子,又是告老還鄉的,他不氣死朕是決不罷休啊."皇帝麵無表情,冷冷的吐出一句話.

    陳喜雖然是太監,但是作為皇帝的心腹,對於朝堂之事也是所知甚多,這位嚴洮當然是重中之重.

    嚴洮是曆經三朝的老臣,今年已經七十有三,在先皇也就是仁和年間十分得意,被明宗引以為肱骨之臣,寵幸非常,二人可以說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話.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和老臣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陳喜輕聲勸道︰"嚴大人隻是有些老糊塗了,皇上何必和他置氣?端當是養了個老人便罷了."

    皇帝冷哼一聲︰"朕對他處處雍容寬厚,可他處處和朕作對!內疏府的消息是誰透漏出去的當朕不知道?"

    陳喜低著頭不敢說話,皇上現在正是盛怒之時,誰上誰倒黴.

    皇帝還在繼續發脾氣︰"內疏府是中樞核心的機構,受命軍國大事,隻聽命於朕,可是呢?朕剛剛在內疏府發了頓脾氣,叱責了一下嚴洮對朕不恭,轉頭嚴洮便知曉了消息向朕請罪,還上了折子告老還鄉!內疏府到底是朕的內疏府,還是他的!"

    陳喜看著皇帝氣的胸膛一起一伏的,隻好苦著臉開口道︰&

    quot;皇上息怒,嚴大人曾是內疏府的閣老,掌握內疏府多年,有些人脈也不奇怪,嚴大人現在上折子隻是生氣皇上背地裏叱責他,並不是對皇上和內疏府權力的覬覦."

    皇帝握緊了拳頭,冷聲道︰"你不必替他說好話,朕是皇帝,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嚴洮老了,朕寬待她,不曾有半點苛待,可他怎麽對朕的?內疏府不是他能夠染指的地方,陳喜,下旨,內疏府侍郎秦陽侍朕不恭,資曆尚欠,貶去司隸郡尚安府."

    陳喜躬身應是.

    侍郎秦陽是嚴洮的學生,這次內疏府泄密事件大約便是秦陽做的,也難怪皇上生氣了.

    皇帝還是覺得不解氣,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道︰"告老還鄉,朕便準了!"

    陳喜瞪大了眼楮,趕忙勸道︰"皇上三思啊,嚴大人畢竟是先皇留下的老臣,還是輔政之臣,雖現在早已禦門聽政,但是不能輕動啊."

    皇帝緩緩的閉上眼,胸膛起伏,過了好一會兒,唿了一口氣,道︰"算了,看在父皇的份上,朕容忍他.朕記得西海郡晉上的珊瑚很是珍貴,賜給他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都有自己的班底,對於老臣的態度便十分曖昧了.

    若是別的老臣,以皇帝的雷厲風行定是毫不留情,但是這位嚴洮卻是例外,不僅不能輕動,還要時時安撫,以示敬重.

    嚴洮出身望族,從小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仁和年間,深受明宗的信任和寵幸,軍國大事幾乎決於其一人之手,內疏府這個集權機構也是嚴洮一家獨大,可以說是權傾朝野.

    然而嚴洮並未貪權,與明宗譜寫了一段君臣佳話.

    明宗死後,還留下遺照,要嚴洮百年之後,陪葬東配陵.

    這是一份莫大的殊榮.

    曆代皇帝陵寢,中間的肯定是帝後,而兩邊則是東配陵和西配陵.

    西配陵是宗室中人陪葬的地方,而東配陵則是朝中重臣陪葬的地方,要知道,陪葬可是享祭的,作為臣子能夠享受後代皇帝的香火祭祀,是莫大的榮耀,是臣子所能夠達到的最高地位.

    明宗的這道遺照其實就是保證了嚴洮的

    死後哀榮,保證嚴洮哪怕觸怒新帝,也能夠有一條退路.

    不得不說,明宗算是盡心盡力了,可是這種做法無疑是坑兒子的,如今皇帝就隻能恨得牙根癢癢也無能為力了.

    今上是愛惜羽毛的人,輕易不會違背先皇的意思,背上不孝的罪名.

    對嚴洮,皇帝依舊是容忍和寬厚的.

    畢竟這位老臣雖然手長,但是並未觸及到皇帝的根本利益,也無力動搖皇權.

    陳喜低著頭輕聲開口道︰"明年便是選秀之年了,聽說,嚴大人子嗣繁茂,兒孫繞膝,卻隻有一個孫女,正是豆蔻年華."

    皇帝眯了眯眼,緩緩搖搖頭道︰"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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