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七郎有些失神的坐在自己大伯前麵。退去了黑色麵紗的他,一臉的茫然,比起楚晨陽,明王俊美的內斂,安王絕美的冰冷,這個喬七郎卻給人一股不染塵埃的感覺。


    喬七郎那一雙如雪山泉水般的眼睛,現在卻有些不知所措。以後把天火門安排好,自己就自由了,可是以後自己能做什麽呢,背了這麽久的責任沒了,沒有一直想象的輕鬆,卻覺得茫然。


    要是那個女子,可以陪著自己一起暢遊江湖…七郎猛的搖了搖頭。


    要是別人,隻要自己動了心,他就算搶也要去搶。可是她…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他又怎麽可以去隨便輕薄了她。


    “七郎,你怎麽了?你迴來之後就一直這樣的發呆,你是在擔心精衛反悔麽?”喬武那一臉的滄桑,已經看不到年少張狂的模樣。眼裏的戾氣也早就被病痛磨平了。


    自己這麽出色的侄子,這是怎麽了。


    安王的確是出類拔萃了,退去了年幼時的衝動,現在的安王冷靜的可怕。那天要不是為了護著榮貴妃,自己也不可能那麽輕易的打傷她。


    七郎卻是冷哼一聲道:“我們連武皇後,現在的皇上都可以相信,又怎麽會怕精衛呢?隻是比起他們來,我倒寧可跟精衛合作。隻希望他們可以放過我們。”


    “楚晨陽拖了這麽久才肯給我們雲水珠,我還真怕自己等不到了。”喬武眼裏閃過一絲悲哀。


    雖然自己二次打傷了安王,自己卻也是身受重傷,卻也明白精衛的便宜,哪裏是這麽好占的。加上這些年火殺掌的反噬,喬武怕已是時日無多了。


    哎…隻要七郎還在就好,喬家的血脈總算可以延續下去。


    “伯父,不要這麽想,雲水珠我已經拿到了,等下你吃了配置的解藥,你身體就會好了。”七郎想起幾年前還意氣風發,現在如此蒼老的的伯父,不由感傷起來。火殺掌的反噬,真是太厲害了…


    隻希望雲水珠真的有用吧,七郎不由感慨起來。不管伯父以前做過什麽,都已經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堂主,少堂主。已經熬好了。”一旁的薛神醫把藥端了過來。


    “辛苦了,薛神醫。這些年多虧了你照料了我的身子。”喬武眼裏露出了幾絲哀傷。也好呀,再也不用吃這些苦藥了。


    “讓堂主的身體這麽虛弱,是我沒有用呀。”薛神醫把藥放在了一邊,便退了出去。


    “我們門裏有很多像薛神醫這樣有才幹的人,要不是因為我,他們也不至於如此埋沒了才華。”


    “隻要伯父能好起來,一切都不重要了。想精衛也會好好安置他們的。”七郎拿起藥吹了二下。


    “太燙了,先等一下再喝吧。”喬武點了點一旁的桌子,示意七郎先放下,“火殺掌傷人傷己,我研究了這麽多年,我已經把裏麵的內功改了很多,剩下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吧,以你的聰明,以後一定讓反噬為你所用。”


    七郎接過伯父的手劄,心裏不由苦笑。火殺掌的確威力太大,這些年自己也注意了不少。現在的確是可以避免,火殺掌再對自身的傷害。可是自己卻是清楚,內傷已經是在了,那正午的反噬,已經日益的加重了。


    不過這都沒關係,隻要自己惟一的親人好起來就可以了,自己隻要不添新傷,那些傷痛都可以忍耐的。想要反噬為自己所用,又談何容易呀。


    七郎端起了藥碗,剛想勸說喬武吃藥,卻一下被喬武點了穴道。


    “伯父,你…”七郎有一瞬間的失神,他已經明白自己的伯父想要做什麽了。


    喬武接過七郎手裏的碗,卻是不管不顧的直接抬起了七郎的頭,往七郎的胸口拍了幾下,直接把藥灌了下去。


    “伯父…這是唯一能治好你的藥呀。你怎麽可以…”七郎幾乎是喊叫出來的。


    隻有半顆呀,雲水珠隻有半顆呀,更不要說薛神醫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藥材。


    “安王要那半顆雲水珠,不是接受你的好意,而是他清楚。半顆珠子,隻能讓我們二個人,隻有一個能活著了。”


    七郎已是滿臉的淚水:“伯父…安王本來就是伯父打傷的,也就是我打傷的。他要怎麽對我,我都無怨無悔。那半顆雲水珠雖然不能治好他,卻免了他每次受火噬之苦。我願意自己一人承受,換取伯父跟天火門所有人的平安呀。”


    “你以為他會放過我麽?就算你一人受苦,他也不可能放過抓走他母妃,害的他們母子分離的罪人。我為了自己打傷安王,搶走了榮貴妃,欺辱幼小婦孺,我早就沒有臉活下去了。從一開始,那雲水珠,我就不是為自己去搶的,而是為你搶的。”


    “伯父,我一直視你為父,為你做什麽都願意。你為什麽要為了我…為了…。”七郎已滿是淚水,嘴裏的苦澀讓自己更覺得撕心裂肺。


    喬武拍了拍七郎的頭,混沌的眼裏滿是慈愛:“你被我拖累了這麽久,你也可以解放了。不管我怎麽樣,我們喬家還有你,我跟你父親之前有過六個孩子,卻都沒有活下來。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又怎麽忍心讓你受反噬之苦呢?”


    喬武想起那幾個孩子,那燭光下替自己縫補衣服的妻子,雙眼不由模糊起來。我很快就來見你們了…


    “當年,我跟你父親,年輕氣盛,隻想著讓自己在修養上不斷的進步,後來我們發現隻有彼此才是對手。”喬武哽咽起來,“是我…是我殺了你的父親。在切磋中,我下了狠手,我看他倒了下去,我卻舍不得用我的功力去救你的父親。”


    七郎不由愣住了,自己的伯父竟然…


    父親走的時候,自己還年幼。七郎對父親的記憶,早已經模糊了…可是那人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呀!


    喬武解開了七郎的穴道,坦然道:“這都是報應,我隻注重自己的武學修養,卻忽略了一直照顧自己的妻子,可愛的孩子,還有自己的手足呀。直到現在我失去了,才知道那些才是最寶貴的。”


    七郎幽幽的抬起頭,看著這個在心裏最尊敬的伯父,他…是我的殺父仇人!


    “七郎,你殺了我吧,替你的父親報仇吧。我早已經累了,能看到你現在這麽優秀,我也可以去見你的父親了。”


    七郎看著這個早已蒼老的伯父,自己又怎麽下的了手呢,終是歎了口氣。


    “伯父,你怎麽忍心讓我來對你下手呢,你為什麽又要告訴我呢?”七郎背過了身,“我想父親也不會怪你的,要是父親還在,也要忍受你一樣的煎熬,也要做著不喜歡的事情。讓他看著哥哥們,母親離開,他也會難過的吧。”


    喬武看著眼前清瘦的背影,苦笑了一聲。我們喬家也算有福了,能有這樣的子孫。


    喬武哆哆嗦嗦的從袖子裏拿出一顆紅色藥丸,一口吞了下去。解脫了…再也不用害怕正午了,再也不用覺得對自己兄弟愧疚了。雖然自己兄弟死了,卻有一個這麽好的孩子,也算是安慰了。


    七郎聽到了聲響,迴頭看到已經扭曲的伯父,隻覺得心猛地跳了二下。


    “伯父…伯父…”七郎隻覺得全身發軟,想要衝過去,卻仿佛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一動都動不了。


    “我已經不想再熬著了,我死了之後,你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了。以後…我…我不能照顧你了,練火殺掌的時候要小心…”


    喬武伸出的手,緩緩落了下來,整個人猛地往前倒下去。他真的是太累了,是該休息了。


    這些年的堅持總算沒有白費,喬家後繼有人了。喬武死前是欣慰的,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七郎猛地向前抱住了喬武,靜靜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喬武。懂事以來從沒有流淚的七郎,現在卻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七郎父親走得突然,母親也受不了一向強健的丈夫就那麽走了,一個兒子又發病走了,一下子就病倒了。當七郎那雙稚嫩的小手,拉著已經油井燈枯的母親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懷抱環住了那幼小的身軀。


    “弟妹,你放心,七郎是我們喬家最後的希望了,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護著的。”


    母親看著眼前一臉堅毅的喬武,枯瘦的臉龐露出了安心的微笑,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自此以後,喬武便把七郎帶在了身邊。喬武對七郎很嚴厲,可是當七郎哭著找母親的時候,又會抱起來柔聲哄著,喬武拙劣又略顯生硬的懷抱,卻讓七郎慢慢安靜了下來。


    那個晚上,喬武受著傷,整個身體都蜷在一起,幾乎已經精疲力盡,不想再撐著了。七郎小小的身體卻緊緊抱著這個伯父,讓喬武燃起了鬥誌。


    七郎年紀雖然小,卻已經意識到了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可能要離開自己了。七郎害怕的抱著喬武,喬武也抱住了幼小的孩子,咬著牙撐了過來,還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孩子需要自己,要熬下去,要熬下去。


    看著一天天憔悴的伯父,七郎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也明白了隻有讓自己強大,才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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