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當年進宮為先帝講解佛法,且勸告他"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看破不如看開,日日皆是好日"的大和尚。

    顧寫意露出淡淡一抹笑意,微微頷首算是打個招唿。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與話語,卻帶著說不出的雍容氣度。連道行尚淺的小沙彌都不禁被其風華折服,更不要說殿內善男信女們。

    解塵大師卻看出眼前的人遠比當年所見時心思內斂深沉,眸光流轉,眼底隻餘清冷。這人,擁有看破世事的聰慧,卻沒有相匹配的胸懷,以致於心靈動蕩不得安穩,思想偏激,怎叫人不心生歎息?

    顧寫意對這解塵和尚也是頗感興趣,於是當解塵大師邀他內堂一敘時,欣然應允。說起這和尚也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上至帝王,下至普通官員,解塵專渡權貴之人。

    =================

    小沙彌信善聽從長輩吩咐,將兩杯清水端到解塵大師的禪房。叩門,得到允許後,信善推門而入。抬眼看去,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與解塵大師隔著一張茶幾並排而坐。

    那人的側麵清晰地落在信善眼中。穿著樣式再簡單不過的月白衣衫,沒有佩戴任何飾物,手上正撚動著一串佛珠。平靜溫和的神情,微微垂著眼瞼,濃密的睫毛讓信善想起前些日子在寺院中見到的蝴蝶。

    信善將兩杯裝在竹筒裏的泉水剛放在茶幾上,那人伸手握住一杯,慢慢挑起眼角看向信善。向上微挑的狹長鳳眸裏,流動著陸離的光彩,清冷且帶著一抹嘲弄。

    目光相撞,絲絲綿綿像是有張無形的網迎麵兜來,信善嚇的後退一步,覺著眼前這人未免太過可怕!

    顧寫意抿著唇角輕輕一笑,眼波轉向解塵大師道:"這些年看慣了白話文寫就的奏折,勸大師別和我講什麽佛經,講了也聽不懂。更何況,"顧寫意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笑道:"我不信鬼神。"

    耀世元年,顧寫意下令,凡官方公文一律采用白話文。要求簡練、直白、易懂,若因文章辭藻過於華麗導致百姓看不懂者,為官者立即卸任,挨家挨戶向百姓解釋清楚。

    顧寫意為人,說好聽是秉性剛強執著,說白了就是自負固執。太高傲太自我,對認定的事情任誰也無法勸說,除非自己想通。解塵大師不再多言,依舊保持著不溫不火的態度道:"羅覺寺內有一奇寶,名為三生石。枕其而眠,可知曉前塵過往。不知皇上沒有沒

    興趣一試?"

    皇帝?!信善大驚,險些跌倒在地。

    顧寫意飲了一口泉水,不緊不慢放下杯子,抱著玩樂的心情說了聲好,想看看這解塵和尚究竟要耍什麽手段把戲。

    三生石取來,西瓜大小,黑不留丟瞧不出半分奇特之處。解塵虔誠的將手放在三生石上念念有詞,顧寫意則撐著腦袋看著他,臉上帶著似笑意,眸底卻有揮之不去的冰冷與警惕。

    禪房裏的香火味愈發濃鬱,解塵口中喋喋不休念誦的經文起了催眠作用,顧寫意竟有些犯困了。

    "記著,心誠則靈。"解塵擱下這句,將屋內除顧寫意外所有人請出禪房。

    顧寫意雖覺得可笑,但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趁著困意伏在桌上假寐。

    ==========

    迷迷糊糊中,顧寫意覺得自己腦子清醒,身子卻動彈不得。

    突然聽到一把略顯稚嫩的聲音道:"世,你說什麽才算真正的強?"

    顧寫意好似中了定身術,渾身血液湧上心頭,拚命地睜大雙眼想要看清前方。

    裝飾簡約卻不適華貴的房間內,一個十三四的少年胡亂翻弄著麵前的書,突然轉過臉看向後方問道。

    待看清那少年的臉,顧寫意覺得自己唿吸有些困難,僵硬地轉頭隨著少年的視線看去,入目的是一個儒雅清俊的男人。隨意地坐在沙發上,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口挽起,身旁擱著厚厚一打文件,聽到少年的問題抬起頭從容一笑,道:"有能力保護所愛之人,讓他們幸福安康就是強。"

    "這樣就算嗎?。。。耀,你說呢?"少年又看向角落的吧台。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正自斟自酌,喝的不亦樂乎。桀驁不馴的短發,斜長入鬢的眉毛,眼角上挑狹長的鳳眸,麵容與少年有七分相似,眉宇間差出三分邪魅之氣。聽到問話,不以為然道:"照我說,真正的強就是無需依靠任何人,獨自也能活的很好。"

    少年撇撇嘴:"真像是你會說出口的話。"

    莫耀眉一挑:"那你說說看什麽是強,驕~陽~小弟弟!"

    伍驕陽:"我。。。我不知道。"

    "笨蛋!"罵的幹脆利落

    。

    "。。。莫耀,你不用每次一抓到機會就諷刺我吧!"

    "哈哈哈,我就諷刺你,我樂意,你能怎麽著?"

    顧寫意閉上眼,緊緊抓著胸口處的衣服。二十多年了,拚命想忘卻又舍不得遺忘。為什麽又夢了這個夢?他犧牲無數,終於爬到最高,掌控天下。可究竟強的定義是什麽,直到今日也弄不明白。

    "其實我覺得,你們倆說的都對。"伍驕陽突然又冒出一句。

    顧寫意詫異地睜開眼,這個夢還未完結嗎?

    "不過還得加上一條--坦誠。坦誠地麵對自身的成敗、愛恨。對了,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伍驕陽眸子亮晶晶的,咧嘴笑道:"那就是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活的開心。擁有了權利與財富仍舊過的痛苦,那不是白癡是什麽?"

    顧寫意傻立當場。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場景一換,變成了杭州林隱寺。佛前,莫世笑著問伍驕陽:"陽陽,你是不是有什麽心願?"

    伍驕陽臉色少有地微赧:"祈求下輩子咱們三個還能在一起。"

    一旁的莫耀不屑地"切"了聲,道:"先說清楚啊,我下輩子要和新的人追求新的人生,沒興趣和你生生世世糾纏不清。"

    "祈求來世太過虛幻。"莫世伸手揉揉伍驕陽的頭發,溫和地笑道:"請珍惜今生今世。"

    ==============

    顧寫意慢慢睜開雙眼,怔怔出神。突覺麵上潮濕,愕然伸手去擦,沾滿一手的滂沱淚水。什麽處變不驚,什麽心機深沉,統統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顧寫意低聲像是在對不存在的兩人低語:"耀、世,我現在擁有無上權利與巨額財富了,可我過的不開心。我越活越沒長進,你們倆知道了肯定又要罵我了。"話未說完,顧寫意伏在桌上嗚嗚痛哭,邊哭便說:"我做不到坦誠麵對成敗愛恨,我保護不了我愛的人,我總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我愧對你們的教導,我白活了這麽多年,即使在夢裏我也沒臉見你們啊!"

    顧寫意且說且哭,泣不成聲。在耀和世麵前,他不是什麽

    名震天下的人物,更不是一手遮天的皇帝,他可以像個孩子似的耍賴,盡情的宣泄著自己的軟弱與茫然。

    當顧寫意走出禪房時,終於可以懶懶笑言:

    "浮生若何?大夢一場。那些糾葛與傷痛,都讓它們過去吧。"

    ==============

    不論從什麽方麵來看,顧承歡都是一個具有偶像氣質的人。他是位高權重的有為郡王,他才華橫溢氣質出眾,他擁有明亮的笑容和豔陽般的熱情。最主要的是,顧承歡待人親切寬容,與之交往如沐春風,這點完全有別於他的兄長顧寫意。

    顧寫意為人處事太過鋒芒畢露不留餘地,對認準的事情固執起來幾近匪夷所思的地步。這樣的耀世帝卻獨獨肯聽顧承歡的勸,成功地調節了幾件大事後,顧承歡在朝臣中樹立起良好的口碑與人緣。

    於是,年僅十九歲的寶郡王顧承歡,在朝中可謂是人心所向唿風喚雨。

    這不,剛從軍營曆練數月返迴雍京,還未來得及去向皇兄請安就被幾個大臣堵在宮門口。

    "寶郡王,現在也就您的話皇上能聽進去了,"不過才四十出頭的左丞魏子都皺著一張臉,苦的好比野菜花。"你可得好好勸勸他啊!"

    顧承歡瞧這架勢恍然道:"是關於皇兄子嗣的問題吧。"

    魏子都臉拉的更長了,那份委屈啊,就別說了。就在昨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次向顧寫意提到這個問題。顧寫意麵無表情地低頭看奏折,晾著他叨叨。皇帝沒說停,當臣子的也沒膽停口,硬著頭皮說到口幹舌燥,忐忑地偷偷打量皇帝的臉色。

    過了好一會,顧寫意抬頭看向他問道:"說完了?"

    魏子都幾乎要咬舌頭,磕巴道:"說,說完了。"

    顧寫意放下手中奏折,睨著他道:"有時間跟我這廢話,能做多少正事。你很閑嗎?"

    一句話就把堂堂左丞噎的半死不活,灰溜溜退出來了。

    說來也怪,顧寫意登基五年,後宮硬是無所出。顧寫意的後宮人數是曆代帝王中最少的可憐的,至今仍未立後。要不就說顧寫意這人矛盾的很,說他在性事上熱衷吧,也不過才納了四五位嬪妃,說他冷淡吧,他和朝中大臣竟也有染,若說他好男風,也沒見著

    廣收男寵呐!

    說到這不得不提禮部尚書末秋。如今近三十歲年齡,不娶妻不納妾,心甘情願地這麽過著。說起才子末秋,容貌清俊,姿態風流,也是萬裏挑一的人物。

    若嘲笑他以色事主,靠身子爬到尚書之位也實屬昧著良心說話。

    自末秋升任禮部尚書之職,所舉辦的科舉考試堪稱清廉公正的典範。各種祭祀慶典活動,亦是辦的風光卻節儉。耀世帝顧寫意提出在全國推行義務教育,最低限度也要讓百姓能識常用的文字。起先別說是全國,簡直連試點都辦不起來。書生們瞧不起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國家給錢都不肯降低身段去教農家子弟。這頭末秋以尚書之身,奔波於田野鄉間,親自上門拜訪,不知跑壞了多少雙鞋。那頭顧寫意將皇宮大內的開銷降到不能再降,將所省下的錢投到教育中去。

    於是有人惡意笑話道,莫不是禮部尚書花光了皇上娶媳婦的錢,沒辦法隻好自己舍身去陪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有人懷著不知什麽心思將這話學給末秋聽。跟著顧寫意那妖孽這麽多年,末秋早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聞言,杏核似的眸子冷冷瞅著幸災樂禍不懷好意的某些人,嫣然一笑道:"有錢難買我樂意!"言罷甩手走人,端的是瀟灑已極,隻留一群受驚的人。

    經過顧寫意調教的人,除卻死了瘋了的,全部練就出銅皮鐵骨百毒不侵的本事。

    完結

    顧承歡與左丞等辭別,進宮麵聖。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寢宮,前腳剛邁進去,後腳就被莫懷前堵住。

    懷前淡淡笑著請安:"殿下此行辛苦了。"

    顧承歡打量著莫懷前,心想這人不會變老的麽?瘦弱的身子,蒼白的皮膚,時光仿佛在他身上靜止。莫懷前不求名利,無欲則剛,心中隻裝著個顧寫意。再加上這些年修身養性,都說心無旁騖的人不易變老,看來不假。

    顧承歡笑道:"我找皇兄,他在裏麵嗎?"說著邁腳往裏走。莫懷前"噓"了聲,示意他小點聲說話:"奴才認為,殿下還是在外等著比較好。"

    顧承歡剛想問皇兄是否在裏麵休息,突然聽到一聲低低的,酥媚入骨的呻吟。白淨的臉皮登時紅了,原來裏麵正在歡好。正準備等會再來,隻聽裏麵有人意亂神迷地喚道:

    "皇,皇上。

    。。"

    顧承歡腳步一頓,怒意慢慢爬上俊俏的臉龐,問道:"裏麵可是禮部尚書末秋?"

    莫懷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是。"

    顧承歡皺著眉頭,攥緊雙拳,煩躁的踱著步子。驀地一把推開莫懷前往內室走去。

    莫懷前見狀也是一愣,料不到顧承歡的反應這麽大。隻好提高聲調道:"寶郡王此番鞍馬勞頓,想必是累了。奴才這就給您倒杯今年新貢的普洱。"

    說話這功夫,顧承歡已走進內室,喘息呻吟聲倍加清晰可聞。龍涎香飄浮在空氣中,縈繞不去,混合著濃濃的情欲味道,說不出的淫米曖昧。

    仿佛可以預見帷幔圍成的小小天地間,此時該是何等的香豔旖旎。

    顧承歡站在離龍床僅三步之遙的地方,尷尬的進退不得。滿耳都是肉體糾纏抽插發出的因亂聲響,伴著顧寫意粗重的喘息與末秋迷亂的呻吟。

    莫懷前啞然失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有些多餘,顧寫意豈會顧及這些?

    隨著一聲心滿意足的低吼和突然拔高的驚叫,帷幔內恢複了安靜。莫懷前取過嶄新的衣物立在床邊,床幔拉開又合上,腥膻的味讓顧承歡皺了皺眉。

    顧寫意及腰的黑發水般傾瀉而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寬鬆的睡衣敞著衣領,玲瓏瘦削,卻不顯突兀的鎖骨讓頸間嫵媚流轉,春意忽生。看向承歡的眸中帶著兄長獨有的寵溺。

    "這幾個月過的可好?"

    顧承歡還未答話。床幔撩開,末秋披著睡衣下床,幫著莫懷前為顧寫意整理衣服。星眸瑩然,道不盡的百轉柔情。末秋披的小褂隻到大腿,從股間流淌出的精夜順著筆直的小腿滴落,白的刺眼。

    此情此景,哪有半分像當朝一品大員,六部之一的禮部尚書?!

    顧承歡悶聲迴道:"還好。"

    正巧有大臣求見。顧寫意轉頭低聲對末秋說:"不舒服的話就多休息會,用不用派人送你迴去?"

    末秋乖巧的迴道:"臣沒事,更沒有覺得不舒服。。。"突然察覺到這話說的太過露骨曖昧,臉別向一旁,從耳根一路紅到脖頸。

    顧寫意笑了笑,走到弟弟身邊拍著他肩膀道:"車馬勞頓,

    想必你也累了,先迴府休息吧。晚上咱們兄弟倆再好好聊聊。"言罷,領著莫懷前去了。

    顧承歡並未離去,而是略顯陰沉地盯著末秋。後者不露絲毫窘迫難堪之態,置若罔聞地穿著衣服。

    待他穿戴好,顧承歡考慮著合適的詞句道:"末大人年紀輕輕已是六部之一禮部尚書,才華風流皆是上品,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做那授人話柄,玷汙自己名譽之事?"

    末秋杏核似的眼眸瞟向顧承歡,道:"臣不明白您是什麽意思?"

    顧承歡冷笑:"不明白?我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末秋,皇兄年逾三十仍無所出,外麵早已是人言籍籍。你要還有半分良知,就不要再勾引皇兄,勸他廣納嬪妃,多往女人那去!"

    末秋聽得亦是冷笑連連,直視著顧承歡道:"勾引?寶郡王還真是看的起下臣,真叫在下惶恐。可惜皇上乃當世明主,怎會輕易被人迷惑?再者,"末秋畢竟為官多年,又是權重一方的大員,方才柔媚乖巧頃刻間蕩然無存,冷然盯著顧承歡道:"皇上冒天下之大不為舍棄子嗣,你真不知道是為了誰?!"

    顧承歡震驚地瞪著末秋。

    末秋欲離去,卻被抓住手腕。顧承歡艱難的說道:"那你就心甘情願這樣?不要名譽,不要子嗣,不論你再有才華,再有貢獻,後世史官仍會扣一頂"佞臣"的帽子給你!"

    末秋嘴角掛著笑意,側過頭垂下眼瞼淡淡道:"我可以用這雙手擁抱那個平日高高在上,執掌天下的男人。可以感受他的體溫,他的熱情。睜開眼就能看到他的容顏,伸手就能觸碰到他。這份幸福,天下幾人能享受到?"

    末秋抬起頭看著驚詫的顧承歡:"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末秋傲然離去,顧承歡失神的立在原地。

    轉眼已是冬季,前一日還天氣晴朗,第二日忽而突降大雪,大地一片銀裝素裹,素淨中透著妖嬈。

    宮內宮外熱鬧非凡,因為這一天,是耀世帝顧寫意三十周歲的生辰。

    一向主張節儉的顧寫意破天荒地舉辦了豪華的宴席。席上,顧寫意環視滿朝重臣,突然衝大家舉起酒杯。

    滿朝官員見狀,慌忙都舉起杯子。

    顧寫意沉默的看著大家,久久無語。正當大家茫然無措時,顧寫意淡然溫和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這些年你們都辛苦了,我敬你們一杯吧!"說完先幹為敬。

    朝臣們忙也喝下,隨著這杯酒下肚,卻勾起無限情懷。

    辛苦?何止!耀世帝顧寫意提出的種種政策,推行起來何其困難。大家都是豁出命去幹,哪個不是累到一身病痛。即便這樣,仍要受到非議與阻撓,背一個酷吏忘祖的罵名。個總滋味,外人豈能體會?

    不知誰先掩麵而哭,繼而感染了一片。為自己,為朝友,也為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

    哪位皇帝能像他那樣,為處理朝政,每日隻睡兩個時辰,昔日彎弓射箭的俊朗男兒,如今日日需要醫藥進補?明明是最講究吃穿用度的人,如今卻變得精打細算,過的再節儉不過。

    龍椅上的人看著下麵的人醉酒當哭,臉上卻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不再陰鷙冰冷,不再氣勢逼人,而是溫暖的,包容的笑容。

    宴席散罷,禦書房內隻有兄弟二人。

    顧寫意推開窗戶,風卷著雪花刮在他的身上,轉瞬又花了,隻留下點點水跡,像是淚痕。

    "娘親去世那日,雪也是下的這般大。"顧寫意轉過身麵向承歡,道:"我這一生,最虧欠的就是娘親。她待我那麽好,我卻為她帶來死亡。"

    "承歡,"顧寫意在月下笑的那麽溫和:"你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顧承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直直跪倒在地,就那麽跪著爬到兄長的腳下,緊緊抱住他痛哭。

    顧寫意笑著去拉他。

    承歡站起身,驀地將顧寫意抱入懷中。懷裏的人,比自己還要清瘦的多。這麽多年的抗爭,這麽多年的傷害,這麽多的沉重負擔,都是這個消瘦的肩膀一力抗下來的。

    明明,他該是那最瀟灑自在,遊戲人間的風流人物。

    狠狠擦掉臉上的眼淚,大聲道:"一定不負哥哥的期望。"

    "好,這才是我的弟弟!"

    ========

    直郡王府

    顧成雙推了所有差事,閑暇時隻在自家園中看戲聽曲,

    徹底遠離朝堂,遠離那個承載了太多殺戮仇恨的地方。

    喝著火辣辣的燒酒,顧成雙瞪著對麵的顧寫意,恨聲道:"知道我為什麽討厭你嗎?"

    顧寫意笑笑:"不知道。"

    顧成雙眯著醉眼道:"從小到大,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有知你疼你的娘親,有所有人關注的目光,人人都對你另眼相待。你什麽都有了,卻偏偏擺出一副冷淡麵孔,把別人渴望的東西當成是垃圾。顧寫意,這樣的你難道不該招人厭惡嗎?"

    顧寫意喝下一杯烈酒連帶喝下滿腹的歎息。"咱們鬥了近三十年,也該歇歇了。不管是否樂意,這一世,我們是兄弟。"抬眼看向顧成雙:"親兄弟。"

    "哈。"顧成雙抬眼望天,哽著聲道:"對,兄弟。"

    老大顧康健老三顧天賜老四顧慧中皆死在老五顧寫意之手。老二顧成雙徹底厭惡爭鬥,廢人一般窩縮在府上。老六顧正凜大智若愚,自我放逐去了老四顧慧中想去的江南,再不迴朝。老七顧謙謹重新做人,甘願放棄榮華富貴,去邊疆軍中磨練。老八顧悠然整日在家陪著被軟禁的老九顧自在。老十顧承歡即將坐上那把血肉托起的龍椅。

    若有來世,再不願投生帝王家。

    =========

    鳳林山莊

    天際飄著零星雪花,冷得人伸不出手,可韓紀元卻在園中研墨作畫。小小莊園,亦有無數景致可以如畫。

    背後傳來腳步聲,接著,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韓紀元未停筆,邊畫邊問道:"你怎麽來了?"

    身後的人輕聲道:"等有了時間,一定帶我的紀元去遊曆大江南北,看遍三山五嶽!"

    原本穩如泰山的手開始發抖,韓紀元深吸一口氣,將筆慢慢放迴桌上。自嘲卻認命的笑了。

    聶子夜遠遠站在走廊上看著一切,本想笑,卻猛地捂住嘴嗚咽出聲。

    =========

    安郡王府

    "你來幹什麽?滾,你給我滾!!!"顧自在看也不看,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扔向顧寫意。

    顧自在近乎厲聲尖叫:&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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