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麽名?”我停下腳問了句。

    那小太監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莫。。。莫懷前。”

    莫要懷念從前麽?有意思!我抿嘴笑了笑。見聽風朝這邊走來,揚聲道:“聽風,領這泥猴下去刷洗刷洗先。”

    聽風嘻笑了聲:“主子爺,你當洗衣服啊。”言罷還是領著莫懷前去了。

    莫懷前粗略洗了洗,發現聽風已取來一套幹淨整齊的衣服。

    聽風笑容溫和:“我看你和喜來差不多身高,就取了一身來。不是新的,別介意啊。”

    莫懷前刹時感動的說不出話。在這宮中,甚至是天下間,誰看的起他們這些已不男不女的殘廢人?

    聽風又道:“主子爺該等急了,咱們出去吧。”

    莫懷前想起那個小皇子剛才狠辣的手段,心裏有些抵觸。小小年紀就已這般殺伐決斷,長大後那還了得?!

    聽風看破他的心思,歎了口氣:“主子爺是好人。。。哎,你日後會明白的!”

    莫懷前一進偏廳就被眼前光景嚇的一楞。剛才那個談笑間取人性命的五皇子,此刻一身素袍,烏發不簪。身邊圍坐著的宮女和太監喜來正笑嘻嘻幫他夾菜。隻見他吃的頭也不抬,額上冒出細細的熱汗,嘴裏還不忘連連誇獎李年有前途。哪裏還有半分剛才的梟雄氣息,分明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他怎麽和下人同桌吃飯?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不把下人當人看的五皇子嗎?

    我聽到腳步聲,百忙中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嗬,聽風本事見長。片刻工夫把一個泥猴收拾的這麽整齊漂亮!”

    聽風迴道:“這我可不敢居功,是人家莫懷前自己長的好!”

    莫懷前確實長的十分清秀。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皮膚白皙,骨架纖細,五官線條柔和,配上他清冷的眸子,有種陰柔之美。

    我手握筷子點點椅子:“坐,隨意吃。”

    他猶豫著上前,緩緩坐下。沒吃兩口就放下筷子,過了半晌才開口:“多謝五皇子救命之恩,奴,奴才日後定當牢記於心,永世不敢遺忘!”

    “用不著。”我扔掉筷子,靠在椅背上,輕拍了下微鼓起的肚皮。“今日我並非全為了你。況且對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沒有損失任何東西。這種輕描淡寫的救命之恩,你無須牢記一輩子。”

    他先是驚訝的微張著嘴,原本波瀾不驚

    的眸子猛然迸發出奇異的神采,就那麽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的臉。我瞄他一眼,開口:“富得寶估計是活不成了,你還是先想想離開雍華殿後如何善終吧。”

    莫懷前低垂下眼,咬牙道:“他們,不會再有機會了!”

    反正與我無關。我聳下肩,跳下椅子:“吃飽了,睡覺!”

    日子照舊過,第二日去書房,明顯感到其他幾位兄弟看我的眼神明顯不對。特別是顧成雙時不時扔我兩記眼飛刀,可惜威懾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記。難得我上課不想睡覺,認真聽了會課,發現他們隻學了小半本書。再怎麽也不可能讓背《君子須知》啊!難不成。。。

    我暗自咬牙切齒,顧先知,好你個老小子,竟敢趁爺腦袋不清醒時陰我?!

    放了學,眼看諸位兄弟一個不拉的全往我這走,不由的叫苦。幸虧此時天降福星,小娘親派人來叫我過去。

    我的小娘親閨名韓似錦,乃三朝元老左丞相韓晝最小的孫女。她老子,也就是我的祖父韓廣是個胖胖的圓圓的,外表和善的老爺子,任戶部尚書,雍王朝的“財神爺”。大哥韓似山是現今最炙手可熱的大將軍,據說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修羅一樣的人物。二哥韓似海人送外號“韓閻王”,掌管刑部。最小的三哥韓似風長袖善舞,在禮部混的如魚得水。她自己則在僅有三位貴妃中占得一個席位,總結來說,我們一家子全是高官。

    顧康健的親娘孝仁賢德皇後因生他難產去世,東宮之位懸空。朝內朝外多少雙眼睛瞪的血紅想要謀取這個位置,但我那英明的便宜老子雍慧帝咬死不鬆口,就是不立新皇後。由的一群大臣跟狗似的互咬。

    “寫意~~~”小娘親原本就圓的眼瞪的更圓:“聽說那富得寶迴去沒倆時辰就蹬了腿,你這次太狠了點吧!”

    我恭敬肅立行了禮:“是,兒子這次錯了,娘親別生氣。”

    “少來這套!”小娘親拎著我耳朵一把揪過去:“你是我肚裏爬出來的,我還不知道!嘻嘻,娘的壞小子!”說完就把嘴湊過來,在我臉上又是蹭來蹭去,又是一番啃咬。

    我狂汗,趁空抹了把臉,一手的口水。。。

    去給我老子雍慧帝請安,不但沒挨罵,反而拐著彎誇我有天家風範。看來是拿我當槍使,給霜妃提醒兒呢。這是一個大名鼎鼎的武將皇帝、馬上君王,魁梧高壯的身形、粗獷剛硬的輪廓。卻絕不顯得鹵莽粗俗,尤還帶著三分獨特的儒雅風姿。隻是如今他看我的眼神也明

    顯不對了。記得以前聽人講,我父皇當年功高震主,前朝太子幾次三番想要置他於死地。終於有一次,父皇身中巨毒,吐血數升後“忍無可忍無可奈何”地於兩日後發動政變奪了皇位。

    我當時聽完差點沒笑岔氣,這誰家出品的偽劣藥品啊!吐血數升都不帶死人,完後沒過兩天就生龍活虎地帶兵滅了一幹人等。這到底是毒藥還是補藥?那太子是腦癱?放著宮中那麽多見血封喉的藥不知道用。

    眼下卻是一點也笑不出。雖說這人現在是我的正經老子,但他毫無顧慮的殺兄軾弟,端的是剛戾狠毒!心裏驚濤駭浪似的翻騰,麵上反而做不出什麽表情來。恭恭敬敬的請安,老老實實的退出去。

    而後幾日我發覺碰見莫懷前的幾率大大增加,這小子總幽幽的隔著老遠盯著我瞧,我隻當看不見。心思我是你恩人,又不是你相好,犯不著這麽“深情幽怨”的注視我吧!

    又一日,風和日麗的,我在自己院裏放風箏。喜來進來報,說是莫小子求見。隨意“恩”了一聲,不一會莫懷前隨著喜來進院,恭敬跪下磕了個頭。我懶得理會他,眯起眼遙遙遠望已變成小黑點的風箏。夠遠了!我心歎,抽出隨身的小匕首劃斷了繩子。不一會,已不見紙鳶飛向何處。

    迴頭,莫懷前一改平日冷冷清清的樣子,眸光舞動。開口道:“五爺,風箏斷了線,沒了人控製,終究會掉落在地。”

    “那也好過永世被人牽在手裏!”我拎著匕首,換了副表情,陰惻惻地盯著他:“你究竟抱著什麽心思,為何總在爺身邊轉悠?想好了再迴答,富得寶的下場是上好的例子。”

    莫懷前直直跪倒在地,目光坦然:“爺,奴才願來服侍你!還請爺成全這份報效之心!”

    我嘿笑一聲:“爺門下不養吃白飯的,你有什麽本事?為何要留下你?”

    他慢慢綻放出笑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膚襯著幽深的眸子,折射出傲然的神情,哪有半分宦官太監們猥瑣低賤之態!

    “若是日後爺覺得奴才毫無作用,不用爺費事,奴才自會自行了斷!”

    我被他剛才的神采折服,破顏一笑,搖搖頭:“真成了我的人,我自會護得周全。你日後不用自稱奴才,我園子裏的人都清楚,我認定的,是下屬,不是任人侮辱的奴才!記好了。”

    聽風聽雨,喜來李年在旁暖暖的笑著忙活。

    他眼中浮出一絲霧氣,也不說話,隻是重重的在青石地上磕頭。“嗵

    嗵嗵”的,好似砸在人心上。喜來上前將他攙扶起。

    聽風柔柔開口道:“主子爺,天氣太冷,咱們還是進屋吧。”

    我點點頭,又抬眼看了看風箏飛遠的方向。哎,今年的冬天,過的可真漫長。

    雍慧二十年春,邊境雖常有摩擦,但多是小規模戰鬥。雍王朝經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已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態。特別是京畿附近,更是繁榮昌盛。

    老二老三相繼年滿十五歲,慶了生的第二日就搬出宮去,顧成雙封成郡王,顧天賜封賢郡王,各開府建牙自立門戶。顧成雙領了工部的差事,顧天賜去了刑部。能出宮著實叫我眼熱,真可笑,我現在最羨慕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們的年紀!

    “主子爺,時辰快到了,更衣吧。”聽風聽雨取出銀白衫袍,腰配水藍色佩帶,都為上好的天蠶絲製成,泛著淡淡的光暈。

    我起身,伸直胳膊讓她們幫著換衣服。顧天賜前兩日上書父皇,說是許久不見自家兄弟,著實想念的緊,想邀我們去他府上做客。父皇大手一揮,準奏。於是除了老八老九那兩個斷奶沒兩年的毛頭兒,其餘都在邀請之列。

    雖然和那幫各懷鬼胎、麵和心不和的小鬼們一起吃飯是件苦差使。但好歹能出宮一遊,仍夠我興奮一陣子。初次出門,即使近在咫尺,父皇還是派了四個大內侍衛隨行。小心總歸沒錯,我也就爽快應承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聽說過我前幾年責令侍衛打死富得寶之事,言談裏帶著十二分小心。

    剛出門,聽風跑著追出來,將一頂雪狐皮小帽帶在我頭上。轉頭對莫懷前道:“主子爺傷風剛好,你可要加倍留意些。”

    我摸摸帽子,雪狐皮毛柔軟光滑,手感極好。莫懷前在那次表忠後被我納入門下,沒成想真收到一個寶。這小子竟身懷不俗功夫,隨著年齡的增長,武功越發精近厲害。這些年他不但教我,連帶聽風聽雨兩丫頭也學了不少。總覺他身世絕不簡單,但他不肯說我也就由著。哪天想通說出來,我這當主子的怎也要幫著討公道!

    坐上馬車,比想象中好些,沒那麽顛簸難受。隨著“得得”聲,馬車從偏門行出皇宮。我撩開簾子,看著隻在電影中見過的石子路,青瓦房。看著漸漸熱鬧的街道,看著裝扮古怪的人們,想起還身為伍驕陽時的生活,心裏頗不是個味。

    管他娘的,第一天就決定了的,即來之,則安之。哎,又有些犯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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