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夜裏沒怎麽睡好。


    翌日不必早朝。穿戴完整之後他就跟侍衛道:“讓戚繚繚過來一下。”


    戚繚繚昨天夜裏也在想孫彭的事,越想越覺得這事情超出她之前預料,聞訊便也就讓戚子昂他們先去學堂,自己到了王府。


    “晌午後我要去拜訪孫彭,你把湳哥兒他們幾個叫上,到時候聽我安排去辦點事。”


    他捋著袖口望著窗外說。


    “為什麽非得晌午?晌午黃雋會過來。上完課再去不行麽?”


    作為一個好學生,她向來重視課業。她一堂課也不過一個時辰,耽誤不了什麽。


    燕棠停下來看她:“是社稷安危重要還是你個人的事情重要?”


    戚繚繚被他這麽一堵,倒是也弄得沒了脾氣。


    她撥弄著他養窗下的蘭花說道:“孫彭把那個女人這麽藏著掖著的,搞不好是那個女人見不得光,而不是他自己見不得光。


    “而且沒有證據證明他給那女人找禦醫一定就是對她情深似海。”


    他垂眼看她。


    朝陽下的她梳著剛梳好的發髻,穿著還浮動著幽香的衣裙,皮膚在陽光照耀下白嫩得晃眼,整個人看去蓬勃得像一株喝飽了甘露的仙草。


    “你又沒有喜歡過誰,你怎麽會知道?”


    他漠然離開窗戶,走到桌旁去用早膳。


    戚繚繚也跟著走過來:“他府裏有三個侍妾,這說明他花心。”


    他看了眼正斟湯的侍官,侍官遂順便也給她斟了一碗。


    燕棠漫不經心地吃著點心:“有侍妾不表示就不能喜歡上別人。”


    孫彭又不能人道,他就是有再多的侍妾還不都是擺設?


    而且肯做太監侍妾的女人,多是圖著他的身份權勢來的,並不是因為愛慕。


    這種情況又怎麽能跟花心扯上關係?


    再說了,她自己就是個花心大蘿卜,她又能知道什麽叫情深似海?


    他把整塊點心吃完,才發現戚繚繚正定定望著他沒動。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她眯眼托著腮,嘖嘖聲望著他:“我真是小看你了。


    “還說‘不近女色’呢,看來日後鎮北王身邊鐵定會姬妾成群了!


    “——我要去告訴太妃!就說你早就打算好了給她娶好多個兒媳婦,還會給她生好多個孫子孫女!”


    他微頓,臉色陰沉:“我說的是孫彭!”


    “不用解釋了,誰還不是一樣?”


    戚繚繚笑嗬嗬地起身,拿起他盤子裏一塊杏仁糕來吃著,又說道:“孫彭是個太監尚且如此,何況你是個正常男子?”


    說完喝了口湯,看了眼窗外天色,她又連忙道:“我不跟你說了,我找湳哥兒上學去!晌午再來找你。”


    燕棠望著她背影,本來還算不錯的心情,不知怎麽又有點氣躁了……


    ……


    戚繚繚前世裏見證過燕棠一生,當然不會把他真歸作孫彭那樣的人。


    燕湳聽說她來了王府,恰好就在門口等她。


    聽她說燕棠又有任務派給他們之後,他高興得進了學堂門隨即就尋程敏之他們去了!


    而戚繚繚則找到了蘇慎慈,問起他們兄妹近況。


    蘇慎慈表示一切都好,同時對於蘇沛英去找過她感到意外,因為她並不知道這迴事。


    戚繚繚也就放下了。


    晌午後燕棠到了孫府。


    孫彭的宅邸座落在順天府學附近,很“清貴”的一片住地。


    孫彭為人本身不愛熱鬧,大門外寬闊的青石地上,除了兩株梧桐樹外別無二物。


    燕棠騎著赤霓到來的時候,孫彭正在澆花。


    廡廊下擺著一溜的蘭花,這個季節不是花季,但蘭葉鬱鬱蔥蔥,也很喜人。


    聽到通報後他手下頓了一瞬,隨後揚首:“請王爺上座。”


    燕棠坐在孫家花廳裏,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牆上掛著的字畫。


    屋裏點著沉水香,一色的花梨木家具。


    窗外種著一片牡丹,此時花期已過,但旁邊一小池荷花開得正好,雖在日照後花色顯得有些發白,卻也不難想象出她早晚的盛景。


    “聽說南章營裏將士們正勤於操練,又有小家夥們在王府求師學藝,想來隨雲該是個大忙人才是。今日又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門口傳來清越愉悅的說話聲,隨後穿著身家常絲袍的孫彭便就微笑走了進來。


    燕棠起身拱手:“盛夏天熱,想起久未來造訪公公,因此特來討杯茶喝。”


    孫彭笑道:“真是請也請不到的貴客。——走,水榭裏涼快,你我上園子裏吃茶!”


    孫家後花園也不小,有池子有水榭有亭子還有兩三棟精致的單體小樓。


    水榭不大,但是卻也處處精致,博古架上所擺之物並非件件名貴,然而透著別致和格調。


    “隨雲覺得我這屋子怎麽樣?”孫彭邊斟茶邊衝正打量著屋子的他笑道。


    “我隻覺公公品味非凡,雖器物不多,但每次來都有不同的感悟。”


    燕棠接了茶,然後望著他:“我記得公公那會兒還是在趙王府的時候就跟隨了當時還是王爺的皇上。


    “皇上最是個會鑒賞的,這麽多年裏,看來公公也深諳了不少門道。


    “這架上子的青瓷,在這暑熱天氣裏就平白透出幾分清涼。”


    “皇上博學,我又哪裏習得了十成之一?”孫彭笑著。


    又對著窗外感慨:“從趙王府到如今,一晃又是三十多年。這三十多年裏,在下倒的確是自皇上處得到了不少教誨。”


    燕棠看過去:“就比如說對待烏剌使臣時的強硬?”


    孫彭收迴目光。


    燕棠捏著杯子:“聽說日前在會同館,公公駁斥了巴圖的無理要求,同時還狠狠把馬價給壓下來了,我很佩服公公的魄力。”


    孫彭揚唇:“這聲佩服不敢當。隻不過烏剌近來行徑太過囂張,孫某人既為皇上所信任,便斷不願在外丟皇上的臉罷了。”


    燕棠拿起盤子裏的艾香糕嚐了半口,說道:“公公既然說到為皇所上信任,那我就有些不解了。


    “我記得在這之前,公公與巴圖商談得一直都還比較愉快,怎麽到了最後,反而鬧僵了?


    “按理,即便是他們抬價,公公不理會也就是了,如何會反過來砍下五成之多?


    “公公就不怕把局麵弄得更糟糕,使得皇上介時處於被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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