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繚繚貓在向日葵地裏遠遠瞧見他下河,側首略想,然後就啊地尖叫起來。


    燕棠才下剛水,猛地聽到尖叫聲立時扭頭。


    侍衛們收到目光示意,當即抽出一個飛縱往尖叫聲來處去了!


    到了地裏就見戚繚繚掐了朵野花歪坐在田邊上,笑眯眯地抬頭望著他。


    “姑娘這是……怎麽了?”侍衛訥然。


    “沒怎麽。”她站起來,笑著走近他:“隻是我有幾句很要緊的話要跟王爺私下說,還得煩請你們在這裏等著。現在,你先幫我把那個兄弟也叫過來。”


    侍衛沉默。


    戚繚繚又道:“不然迴頭我就去告訴我哥,說你們十幾個人圍著我追。害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腳都快跑斷了。


    “到時候你說是你們倒黴還是你們王爺倒黴?”


    說完她又笑起來:“這樣好了,我也不讓你們為難,你們守在這裏,假裝在找我。


    “迴頭隻要聽到王爺傳喚,你們就立刻過來,我絕不怪你們,如何?”


    侍衛望著她,半天才清了下嗓子……


    這個時候河水不算太深,剛剛齊腰,水是山上流下來的,倒還算清澈。


    燕棠被戚繚繚那聲尖叫弄得心不在焉,加快了手下動作,哪知道高梁地那頭突然又傳來侍衛的哨聲……


    “還不去看看!”他瞪向侍衛。


    侍衛拔腿去了。


    藏在向日葵地裏的戚繚繚遠遠地望見岸上人離開,隨即折了枝向日葵在手裏,大搖大擺走到河岸上,把他衣裳攏住,然後叉腿咧嘴衝水裏的他笑起來。


    “戚繚繚!你還要不要再下流無恥一點!”


    燕棠將要氣炸!


    居然敢引開他的侍衛!


    “兵不厭詐嘛!如果你想要我再卑鄙無恥些,也完全可以啊!”


    戚繚繚順勢在旁邊枯木上坐下,將衣裳放在身旁,取著手裏向日葵的籽兒,笑嗬嗬地望著他磕起來:“洗吧,你洗你的,我看我的。等你洗完,我們再聊聊。”


    燕棠簡直無語!


    “把衣服還給我!”他咬牙吼道。


    “你洗完了就自己走上來穿,我又不要你的。”


    她吐著瓜子殼兒,對著水麵下若隱若現的他的肩膀挑眉。


    居然這麽結實,真是小看了呢,可惜河水還是不夠清,都看不到胸。


    燕棠對著天邊夕陽望了半晌,咬牙收迴目光:“你想說什麽?”


    戚繚繚噗地笑出聲,磕開一粒瓜子,說道:“你答應我迴去不追究湳哥兒拿你衣服和馬匹騙阿麗塔的事,也不跟咱們幾家告狀。”


    他臉如鍋底:“隻是這樣?”


    隻因為這樣,就不擇手段地把他困在水裏?!


    “不,是隻有你被困在水裏,才有可能好好聽我說幾句話。”戚繚繚笑。


    他望著天邊深唿吸,半日後咬牙道:“說!”


    說完看他怎麽收拾她。


    “那我們就來說阿麗塔。”戚繚繚從善如流,說到這裏她眉眼裏已然正經起來。


    “我綁架她是因為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你們都覺得我說巴圖有陰謀是胡思亂想。


    “於是我隻能找出證據讓你們看看,究竟是我胡思亂想,還是巴圖他們的用心超出了你們想象。”


    燕棠在河裏凝眉:“你問出了什麽?”


    戚繚繚隔著兩丈遠望著他:“孫彭有把柄在巴圖手裏。”


    “孫彭?”他微頓。


    “對。”她掐著葵花,眉頭微蹙,“孫彭有秘密,而這個秘密剛好被巴圖知道了。”


    說著她把阿麗塔所招之事重複給他,然後道:“他入了套,如今隻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但我卻猜不透這女人會是什麽來曆。”


    如果說是他的情人,那他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他是個太監,顯然也不可能會有後嗣……


    雖說也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那這麽多年了,他有太多的機會將她當養女收養,也不必藏在外頭。


    水裏的燕棠也陷入思索。


    孫彭和他都可算是皇帝近臣,他與他在許多場合也堪稱配合默契。但他也從來不知道他養了外室……


    不光是他不知道,很可能連皇帝都不知道。瞞得這樣緊,的確就已經很可疑。


    他對著水麵看了半晌,抬頭道:“那其其格又是怎麽知道的?”


    戚繚繚望著他:“阿麗塔沒交代,我估計她也不知道。但由此至少可知,其其格在京師紮根很深。


    “孫彭掌權多年,少不了會有政敵,被烏剌利用也不奇怪。”


    燕棠對其其格的底細很清楚,他沒說什麽。


    “這些可不是我臆想出來的,巴圖這次來京,確確實實抱有陰險目的。


    “你們若不立刻作出反應,必然會變得被動。所以我也隻好不擇手段。”


    她慢吞吞磕著瓜子說。


    霞光將她的眉眼映出一片金紅,與她身上的緋色衣裙融為一體,美妙得讓人難以移目。


    “想吃嗎?”戚繚繚看到望過來的他,笑嘻嘻地搖了搖手裏的葵花盤子。


    他沉下臉,抬手洗了把脖子。


    “你是想讓我立刻上報皇上?”


    戚繚繚沒有馬上答話,直到把掰下來的兩顆瓜子剝完了才說道:“我還是想先去看看那個女人再說。”


    她好奇著這個聽說相貌平平同時又還有病在身的女人,何以會令得孫彭至愛如斯?


    如果真是孫彭的情人,那那個看上去極之自律的太監,會是個她平生也未曾見過的癡情人嗎?


    可是,前世裏孫彭出事前後,她卻並不記得被牽連的人裏有過這樣一個女人。


    燕棠聽到這裏,原先浮於臉上的慍色也已逐漸消退,換上的是素日旁人也難琢磨透的靜默。


    他不覺迴想起永郡王府裏,她兩次關注孫彭時的情形。難不成她從那時起就已經看出孫彭不對勁?


    他低頭把自己洗幹淨,扭頭看她還在岸上咯吱咯吱地邊磕瓜子邊看他,不由道:“吃完了嗎?!”


    天都快黑了!


    戚繚繚笑了下,拂拂裙子站起來:“上來吧!我去那邊等你。然後我們去看孫彭的女人。”


    說著她便輕快地往向日葵地裏走去了。


    走了七八步她突然又一迴頭,把個剛剛準備起身的燕棠唬得立刻又僵在那裏沒再動。


    她哈哈大笑起來,在夕陽餘暉裏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


    燕棠望著她背影,擰緊的雙眉在暮色裏逐漸舒展開。


    這孽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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