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蘭那事都過去多久了,戚繚繚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更沒想到那天夜裏他居然也在。


    不過她快速迴想了一下,當時自己並沒有說什麽大不了的,他不可能對她的出現存什麽疑惑。


    便就說道:“你真是想多了!


    “要說恩怨,我跟他恩怨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天打架闖禍,她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十幾年裏朝夕相見,怎麽可能隻有那麽一樁恩怨?就好比我和王爺,自打小黑屋之後,不是也一直恩怨糾纏到現在?”


    說著她把臉湊到他麵前,一本正經地望著他。


    燕棠寒臉:“戚繚繚!”


    戚繚繚笑起來,又說道:“我說實話你總是不信。那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看那些滿肚子陰險勾當的小人不順眼。


    “除了杜家姐妹,還有姚氏母女,還有很多很多……


    “要不是因為我生性如此,我又怎麽會去幫阿慈和她哥哥呢,你說是不是?”


    燕棠凝眉望著她,板臉道:“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你既然有事後對付杜若蘭的能耐,為什麽當時還會上她的當?


    “她和榮望鎖你的時候並沒有別的幫手,從你那夜裏自救脫身所具備的腦子來看,你完全有能力脫險。


    “你又為什麽隻會在那裏急得大喊,然後發病?”


    戚繚繚覺得他是個硬茬兒。


    不過這難不倒她。


    她懶懶在他身旁椅子裏坐下:“人總得吃塹長一智,可不正是因為我之前太笨,所以才差點送命麽?


    “經過這個慘痛事件之後,我痛定思痛,決定再也不給任何人欺負的機會,這也就是為什麽我近來這麽努力的原因。”


    她跟杜若蘭的恩怨深了去了。


    打從看到她跪在她麵前開始,有將近一兩年的時間她看到男人靠近就想吐!


    這還真不是矯情。


    蕭珩的出現,使得那會兒正孤獨地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掙紮的她,感受到了比從蘇沛英那裏還要熱烈和不同的依戀,她順理成章把他當成了餘生最信任可靠的人。


    但這個人卻從根源處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他用他的多情與濫情,使她明白了這世間隻有她最天真。


    哪裏有什麽忠貞不渝?


    哪裏有什麽非卿不娶?


    不光他可以在她之外同時與杜若蘭苟合,杜若蘭也同樣可以忍受和她同享一個男人。


    她才知道,在許多人眼裏,情和愛都是可以輕易產生和隨意施與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個笑話吧?


    世間大把的人不圖天長地久,隻爭朝夕,隻有她還在傻乎乎地盼著有人獨守著她終老。


    她對白首共老的理解,成了她憑空構造出來的並不存在的華廈,杜若蘭與蕭珩合力摧毀了它,使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手築上的一磚一瓦化為灰燼。


    她的受傷,是因為信念沒了。


    她早就不再恨杜若蘭,她隻是鄙視她而已。從蕭珩碰了除她以外的女人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在乎他了。


    她連他都不在乎,會在乎他身邊的女人?


    如果不是他的那些側妃侍妾們老來招惹她,恨不得她這個正妃早點死,她又怎麽會讓她們陪葬?


    她想象了一下她們死後蕭珩麵對著一屋子屍體的樣子,禁不住蹺起二郎腿。


    燕棠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麽,但從她的懶洋洋裏也看到一絲讓人心驚的沉靜。


    午後的風揚起窗幔,飄飄浮浮的,略讓人感到胸悶。


    他相信他在觀音廟殘牆後看到的那個戚繚繚,並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個被困後隻會哭鬧唿喊的她。


    甚至也不是他每日裏看到的那個成天嬉皮笑臉混蛋又惡劣的那個她。


    在這副表相之下,隱約還隱藏著一個會在杜若蘭麵前清冷決絕的她,在衙署裏提醒他要如何栽培燕湳的她。


    同時在他殺完那麽多韃靼人之後,不但不曾驚唿喊叫,而且還幽幽地問他有沒有殺過人的她。


    她還說有人活著,死的人才有價值……


    他想象不出來,經曆過什麽事情的她才會有這樣的感悟?


    “話說了這麽多,你滿意了沒有?”正神遊間,她忽然又開口了,“我們來說說烏剌。”


    他靜默片刻,凝眉睨著她:“這件事情我不可能答應你。我也做不到。


    “烏剌揣著什麽心思皇上心知肚明。朝上有的是能臣賢臣,倘若能由你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一句話左右了朝政,那偌大朝堂哪還有什麽秩序可言?”


    就算他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終歸無憑無據,朝官們各司其職,他們若無能,大殷不會有眼下這樣的局麵。


    戚繚繚停下二郎腿:“防備防備總沒錯——”


    “我看你還是先防備著哪天闖禍,會不會又被禁足吧!”


    燕棠被她的展露出來的陌生一麵弄得心煩,端起杯子下起逐客令。


    戚繚繚頓了下,驀然間起身撐住他身後條案逼向他:“萬一他們得逞了朝廷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


    “而且死的還不隻是一兩個!搞不好你也得上戰場去送命,你就是去試著說說又怎麽了?!”


    端著茶的燕棠冷不丁被她撲過來,縱是沉穩,也禁不住頃刻間身子繃得筆直!


    再被她湊過來這一質問,額頭都已經快觸到她劉海旁的小絨毛,便強忍著要打人的衝動衝壓在咫尺上方的她怒吼:“戚繚繚!”


    “吼什麽吼?吼破喉嚨也沒有用!”戚繚繚道:“天天這麽吼我,侍衛們早都司空見慣了!難道還會來救你不成?!”


    燕棠麵沉如水,目光如刀,被她絨毛觸過的地方火辣辣……


    “滾!”他說道。


    戚繚繚定望著他笑起來,然後才慢吞吞地把身子收迴。


    “兇什麽兇,你們男人又沒有什麽《男訓》《男誡》要遵守。——你就是不答應我,道理我也得跟你說明白是不是?”


    她笑著把自己的茶端起來喝了,然後又睨了一眼明顯鬆了口氣的他,抬步走了出去。


    燕棠保持著緊繃的姿勢半日未動,直到她跨出院門後才陰沉著臉收迴勢來。


    餘光瞧見門口幾名侍衛正嘴角抽抽地拿眼角溜他,他又沉著臉喝道:“都抽風了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富貴不能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銅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銅穗並收藏富貴不能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