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永遠不等人。

    世安迴到南京,鄭美容向他報告喜訊,前番扯皮的地產公司終於低頭了,“另有一個環保項目跟我們下屬風投在談,我覺得很有希望,環保項目畢竟是朝陽產業,不怕一時不掙錢,關鍵是先在領域內站住腳。等到政府想起來,肯定會優先選擇樹大根深的。”

    世安在新聞資訊上聽說過朝陽產業和環保概念,隻點點頭:“利於民生,何樂不為。”

    鄭美容又說:“我在合肥看了一家私立醫院,地段很好,班子也很好,他們有一個還不到40歲的正高院長,我想把這間醫院收購了。”

    世安有些莫名:“怎麽又要收一間?”

    鄭美容麵無表情:“民眾太怠惰了,幾次事情都沒辦好,做個手術還要推給加州大學醫院。不給他個競爭對手,孫培仁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世安笑起來,“你看著辦罷。”

    ——很多項目鄭美容並不來報告,世安知道她是那種報喜不報憂的類型。有了成績就迅速邀功,做的不好就會偷偷拚命去補。鄭美容在這兩個項目上跟他反複說了很多次,大概是又想撈點什麽油水,順便讓他知道她很努力。

    世安不介意,鄭美容是個有數的人,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隻要掙得比貪得多,養隻餓虎又如何?

    更何況是拉扯著女兒的帶雛虎,其實也是很可憐。

    不知不覺秋意漸深。西風愁起,鴻雁南歸,滿街的懸鈴木黃葉,飄飄灑灑落下來。

    白楊帶世安去棲霞山看紅葉。南京多樹,棲霞山裏更廣植楓槭,春夏的時候滿目是綠,秋天來了自然姹紫嫣紅。世安同白楊在口袋裏牽著手,在工作日尚還空寂的山間慢慢地走。紅葉、黃葉,颯颯飄落,落在人肩頭,是生命剝落的華美的痕跡。

    “風景常新,過去這裏沒有這樣多的紅葉。”世安說。

    “過去也沒我。”白楊說。

    世安微笑地看一看前後,白楊知道他要幹什麽,白楊拿樹葉扔他:“大禽獸。”

    世安捉住一片楓葉,堪堪覆在白楊唇上:“誰要吻你,我隻是吻一吻這秋色。”

    ——秋天裏才有隔葉而吻的浪漫,隔著紅葉,吻也鍍上熱戀的、喜慶的紅。

    雖然李念說了不許他們公開曝光,白楊和世安還是揀著工作日人流稀少的時候,四處去散步。畢竟白楊還沒有出名到眾人周知,而世安知道,這樣的日

    子不會很長了。

    人就是這樣奇怪,不紅的時候拚了命想紅,快要紅了,卻又舍不得自由自在的時光。

    何如秋葉,當碧則碧,當彤則彤,春華秋辭,不戀枝頭。

    多麽灑脫。

    白楊在公司的琴房裏聽了鍾越給他的新歌,是首情歌,但白楊沒法說不喜歡。

    動聽、上口,不僅如此,歌詞柔情卻又有些挑逗,白楊聽鍾越唱完,臉都紅了,他有點興奮。

    “這種我喜歡,酷酷的。”一聽就很拉風很高大上的感覺!

    鍾越也紅了臉:“有點難……要、要你一個人唱……我給你,伴奏,和聲。”

    白楊吃驚:“這麽好聽為什麽不一起唱啊?”

    鍾越低下頭。

    過了半天他才艱難地開口:“我、我不好意思……”

    白楊恍然大悟,白楊明白了,小鍾是個大悶騷,敢寫不敢唱。

    “交給我吧!”白楊拍胸脯。

    對鍾越來說,太多情歌他無法啟齒。隻有白楊那樣無憂無慮的心思才能唱得坦蕩。

    他從來不是一個坦蕩去愛的人。

    他也明白自己愛得卑微。

    鍾越能寫勇敢去愛的歌詞,可是歌詞裏那樣勇敢的人,人並不是他自己。

    李念和他發生了關係,第二天就那樣走了。鍾越醒來的時候隻身一人。再見到李念,李念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他知道他們還有下一次。

    但那並不能證明什麽。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他們玩著,走著,成長著。這是新人們最有趣也最難熬的時間,他們仍然是這個圈子裏墊腳提鞋的三十八線,可是又有別於普通路人,有些人叫他們小明星,多數人根本不記得他們叫什麽。他們還是小眾,可是人氣畢竟一天一天在漲。

    就像秋天的果實在無人注目的枝頭慢慢成熟。

    世安仰望迴家路上紅果垂地的野楊梅,甚覺可惜。白楊跳著摘下來,“你要吃下去,我就親你一下,吃一個親一下。”

    世安真個就往嘴裏送。

    白楊趕緊搶過來:“算了算了,怕了你了。”

    世安勾起白楊的下巴,白楊閉上了眼,世安偏不親他,世安把一個楊梅塞到他嘴裏了。

    “金世安!大混蛋!!!!”

    十一月裏,

    丁聰元的《劍蹤尋情》進入後期製作,據說找了國外的特效和音樂團隊,看來是要搞一票大的。丁聰元想排一月份寒假的檔,這很緊迫,但李念信他做得到。

    “不擠暑期檔,寒假大多是正劇,青少年向反而是缺口,就打這個缺口。兩集連播,網絡同步,肯定能衝高。”丁聰元說。

    這也是李念所希望的。

    先期宣傳在微博上火熱地炒起來,安龍娛樂當然順勢跟上,宣布時裝劇啟動。十一月中旬正式開拍,《流浪總裁愛上我》,名字好俗,但是有什麽關係,俗就代表群眾基礎。

    這是專捧自家新人的窩裏秀,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來,白楊和鍾越領銜主演,配角的名字倒是光輝燦爛,一票二線小花生,還請了一對視帝視後提鞋演他們父母。

    ——之前李念在時裝劇和諜戰劇之間猶豫過。白楊打戲出彩,很有希望去走打戲藝人的路線,但李念始終沒想明白這個到底是誰教白楊的。因為想不出,所以他不敢冒險。

    更何況諜戰劇需要很強的表演張力,白楊做不到,沒必要為了一個長處展現一包短處。

    最後還是決定拍時裝戀愛喜劇。

    導演方麵,敲定是新銳導演湯騏驥。陣容看上去不錯,是最適合新人混臉熟的艸熱度作品。白楊和鍾越在片中扮演一對兄弟,鍾越扮演哥哥林默,身懷藝術夢想,卻要努力為家族事業拚搏,白楊扮演的弟弟林話就各種浪,跟女一三四談戀愛。

    對白楊來說不算太困難,時裝偶像劇的難度要遠低於古裝劇。白楊拿著劇本往死裏看,流浪部分他會演,但是貴公子方麵他就不行了。

    他畢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貴氣這種東西靠天生,或者靠演技,而他兩樣都沒有。

    他開始觀察金世安。

    世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做什麽盯著我看?”白楊想索吻嗎?

    白楊認真:“你家過去很有錢吧?”

    世安笑一笑:“還好,南京城裏數得上。”

    白楊:“你平時都跟什麽人打交道呀?”

    世安不自覺地迴避了露生,隻選些政要豪商來說:“張靜江,劉紀文,秦燁,朱子敘,這些你都不認識。都是過去的人了。”

    白楊就手百度了一下,居然還都有。

    白楊有點嚇尿。

    世安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白楊給他看劇本:“

    學你貴公子style咯。金世安我發現你真的很萬能啊,簡直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世安細看了劇本,不禁笑起來:“這個跟我一點也不像,還不如你們李總更像。”

    李總看上去真有點浪蕩公子的意思。

    白楊從善如流,又去盯著李念看。

    李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看個鬼啊?你搞什麽?”

    白楊是不會被李念恐嚇到的,他專心地學李念。鍾越被他逗得前仰後合。

    李念煩躁地看鍾越,鍾越居然還有心思笑,他現在煩得不得了,鍾越是個結巴,怎麽演戲呢?

    當然他李念不是個傻逼,寫劇本的時候李念就要求了,把鍾越的角色改成輕微口吃。

    編劇非常驚喜:“這個設定真好,特別能突出哥哥那種明珠落草的感覺,劇情也更合理了,就是這個原因,所以哥哥隻能去繼承家業,不能去做藝術家。”

    本色演出,再理想不過。

    他煩的是另一件事——鍾越背台詞沒事,講話卻依然結巴。

    一旦被同組演員和導演發現,怎麽都不是件好事。

    新劇在南京深秋的街頭正式開拍。這次劇組氛圍和之前不一樣,之前丁聰元畢竟是國內大導,節奏很緊,又是在影視城裏,十分忙碌。

    時裝劇的感覺就隨意得多,青年演員也多,許多配角都和白楊鍾越一樣,是十幾流的小藝人,二線花生知道這是安龍的戲,也不敢在白楊和鍾越麵前自矜身份。大家都知道這部戲是要紅看天的,也就不去特別緊張。秋天天氣涼爽,候場的時候,眾人都坐在旁邊聊天。

    這時候鍾越隻能坐著聽。大家喊他,他也就笑笑,說話隻說一兩個字。

    眾人習慣了他的高冷,倒也人設不崩。

    白楊怕鍾越受冷落,便拉他在一邊玩lovelive。白楊瘋狂向鍾越安利他鳥,鍾越卻喜歡穗乃果。

    我喜歡果果那樣勇往直前的類型,鍾越說。

    ——lovelive的玩家都說如果奇跡有顏色,那麽一定是橙色。恰好是秋天的顏色。

    鍾越希望果皇能帶給他某種奇跡。

    白楊覺得他好沒眼光。

    時裝劇為了免於人流滾滾,經常四五點就起來開拍。夜戲更是深更半夜開工。

    你在電視中所看見的安靜的街道,燈光閃耀下的

    親吻,稀疏車流後的擁抱,大多都在一點、兩點、三點,這樣的時間完成。

    白天人們過日子,午夜則交給造夢的人們編故事。

    白楊這次不算太坑爹,總體來說差強人意。之前李念擔心薑睿昀不在,白楊又要原形畢露,現場比他想象得好一些,隻是李念看著白楊演貴公子,總有種在看自己的詭異感。

    算了隨他去吧……

    流浪藝人白楊就演得很出色了。這點李念很滿意,白楊肯吃苦,就是心太浮,隻要能沉下心,就不是無藥可救。

    唯一尷尬的是感情戲。白楊一看女主角就方。

    還好這個導演是個表演型人格,講戲的時候喜歡自己先演一遍。

    白楊的模仿能力在飛速提高,已經到了導演根本想不到白楊僅憑他一次演示就能直接複製的程度。可惜導演再戲多也不是薑睿昀,白楊是機械型模仿,原件是怎樣,他拷貝過來就是怎樣,導致大家都很無語。

    ——你又不能說他做得不對,因為導演就是這樣做的,可是你要昧著良心說他做得好,那良心真是要被昧死了。

    李念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他總覺得白楊走偏了,但是除此之外又沒有更好的選擇。他打算等這部戲拍完,送白楊去參加個演技速成班,之前白楊明顯是沒用心學,這次也不送遠,南藝就行。

    相比之下,鍾越的表現卻令導演喜形於色。

    鍾越跟這個角色實在太契合了,林默並不能完整地展現鍾越真實的性格,卻把鍾越沉默冰冷又外剛內柔的特色展現得淋漓盡致。

    女二一跟鍾越對戲就立刻進入狀態,整個人都進入戀愛模式,鍾越不需要任何準備就進入雖然羞澀然而高冷模式,兩個人連台詞都省了,互相對眼一看就各種有戲。

    甚至扮演他們父親的視帝曾玉昌也讚鍾越:“我看這個孩子行,純樸自然,外形又這麽好。”

    鍾越被他讚得臉紅起來,他不敢開口說謝謝,隻好給曾玉昌倒水,幫他搬椅子。

    鍾越知道自己還差很多,他現在是個爛心的蘋果,隻是外表光鮮。

    還好有白楊陪著他。

    而李念,鍾越知道,並不會對他有些許寬容,李念隻會對他比別人更冷酷。

    作者有話要說:張靜江:曾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會主席劉紀文:曾任南京特別市市長

    秦燁:鎮江釀造

    業龍頭大王

    朱子敘:六合繅絲廠廠長

    前兩個是真實的曆史人物……後兩個是扯淡(。朱小姐和秦小姐的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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