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本王爺,這是在海上?”弈劻好歹從剛剛見到這個龐然大物的驚訝中清醒過來了,不過通過玻璃窗望艙外看去,一片片浪花就在艙外飄過,幾隻海鷗還從海裏時不時捕上幾條小魚果腹。對麵艙內其他人都一個個呆若木雞,幾個女眷依偎在一起雙眼緊閉,撥弄念珠,嘴裏念叨著無量天尊、阿彌陀佛,反正滿天神佛都求遍了,全然沒有王府裏幾房夫人爭風吃醋的勢頭了。


    “啪”一個盒子放到弈劻眼前的桌子麵上,一個穿著西式鐵灰色軍裝的軍人到了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王爺,在下署理山東布政使、武翼新軍統製吳宇漢前來拜會,未能過府拜望,還請王爺恕罪。”


    “嗯,你就是那個京城榆林堡救駕的吳宸軒?”慶王爺一臉和善的問道,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對麵這位的無禮行徑。


    “王爺說的正是在下。但是說到救駕在下可不敢當,當時全憑兩宮洪福齊天,在下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能護衛兩宮鑾駕也是在下三生有幸。”我才不接他的茬呢,這慶王爺到底是多年的軍機,一時間的恍惚之後,就想先套住我的話頭,順杆往上爬,我也得香油伺候,想聞點香味可以,沾點油水也未嚐不可,但是想爬到我頭頂上,隻怕他就沒那份好手勁了。“現在非常時期,王爺身為大清總理衙門之首,又是鐵帽子王,深處敵軍控製區不僅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而且很多政務處理起來確實多有不便。在下不揣冒昧,接下了老佛爺的懿旨,要安全護送王爺到濟南府與老佛爺和皇上會和,共賞庚子之變的善後大計。其中有些手段,多有冒犯,還請王爺諒解。”


    我指了指盒子“王爺,此次出京,聯軍尋您不著隻怕與貴府會有些幹礙。這是您的銀子暫存在下錢莊賬戶的支票本,一共是一百張,都是麵值一萬兩,憑著您的信物和印鑒、簽字,見票即付。這多出來的寸頭就算是在下無能維護貴府周全的一點賠償。”


    “有勞老弟費心了。”見到銀子不光分文沒少,聽著意思還多出十幾萬兩,這財迷老摳的慶王爺直接就和我稱兄道弟了。“這個,老弟啊,老哥我多嘴問一句,真是老佛爺的懿旨,接我到濟南府?”慶王爺心裏麵最擔心的除了銀子就是這擅離京師的罪過,雖說朝廷已經逃難,但是隻要大清江山還在,他這個鐵帽子王不奉旨意出京,最輕也是個削爵圈禁的下場。


    “倒是我粗心了。”我從懷裏掏出了進京前通過李大總管討到的一份旨意,慈禧也明白慶王爺這個頭號混吃等死的王爺在京城不過是給聯軍手裏增加個添頭而已,倒不如讓我趁機搭救出來,也好施恩於慶王爺一枝,日後光緒該翹辮子的時候,也不能沒有個遞補的。自個的親外甥都信不過了,慈禧自然也想要在親貴中找上個可靠的備胎,這昏庸而不糊塗、貪婪而無大誌的慶王爺資曆足夠、血緣親近、兒子也不缺,天然是今後可以豢養的家豬一頭。所以我提議此次進京,順便請旨營救慶王爺等一幹親貴,保全皇族血脈的意思讓慈禧很是滿意,瞌睡碰上枕頭了,這份懿旨當天傍晚就隨我一起踏上進京的馬車。


    看過了旨意的慶王爺總算是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麵。“好,好,老弟還真是我大清的悍將,進出洋鬼子的軍陣如同走馬觀花,隻是不知道這迴兒一起同船還有哪家的?”


    “王爺容秉,這次實在是局勢危急,在下的手段也是有限的很,隻能救出各家的一些近支骨幹,大概齊也就幾十口子,名單還在師爺那裏謄抄,少時便能送過來。”


    “嗯,好,好,這是大功一件,老弟你功在社稷功不可沒啊。老哥哥隻是好奇,想問一句這是哪國的輪船啊,咱們下麵的行止如何?哎,當講則講,若不方便就當老哥我沒問啊。”慶王爺知道這是在海上,自個雖然是鐵帽子王,但是要是這位年輕的不像話的布政使起了歹意,自個兒就隻好帶著鐵帽子王沉海了。看看外麵的浪頭,心裏麵不免有些後悔,早知道是走海路,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呆在京城王府裏當個擺設呢,至少洋鬼子還不敢隨意處置個王爺。


    “王爺說的是,在下的行止安排正要向王爺稟告。”我攤開了海圖,把路線指給弈劻,見是從天津港上的船,到青島港下船,走膠濟線到濟南府,一路上不是洋鬼子的海軍就是德國人的陸軍,這等於說他還在洋人的控製範圍內。我見弈劻的臉色不對,便明白了這位已經是畏洋如虎了。“王爺不必擔心,在下剛剛營救了被綁架的聯軍將領和公使官員,和聯軍的指揮部已經有了密約,隻要我們悄悄行動,不讓小鼻子抓到把柄,歐美列強都會對諸位離京的事情視而不見的。其實說起來這艘船還是英國公使館幫著聯係的,是英國皇家海軍臨時征用的一艘補給船,諒也沒有其他國家敢動英國的軍艦。德國駐青島的總督也得到了瓦德西元帥的電令,一定會確保我們一行的安全,所以王爺此行必然安全無虞。”


    “啊哦,原來那些被人綁的洋鬼子都被你給救了,這可是大事。吳大人,你可要給本王分說一二啊。”好嘛,這位剛剛生死難卜的時候,自稱為老哥哥,這一知道了自個兒性命無礙,就直接升格為本王了,變臉絕活也不過如此吧。


    我一番詳細的剖析講解,慶王爺總算明白了我此行是為了接洽和談,拯救人質,消除誤會,至於救他們幾個滿清貴胄不過是捎帶手而已。雖然有點掉價,但是慶王爺也明白自個兒的身價在老佛爺眼裏還真沒有那些個外國人質重要,畢竟是洋鬼子占著紫禁城,想讓他們退出去,讓兩宮早日迴鑾,恐怕洋鬼子的人質比他這個空筒子王爺重要的多。


    雖然一時有些情緒,但是聽到我對山東商會的介紹,兩眼都是元寶的慶王爺直接就拉著我的手,一個勁的給老弟哭窮,好像他堂堂慶王爺都得自個兒赤膊上陣討生活了。話裏話外的就是要投資占股份,今後好把山東商會當成自家的搖錢樹聚寶盆。正好我也打算拉他入夥,畢竟下一任皇帝就是他家的小子溥儀,提前搞定他老爹怎麽看都不賠。於是一番推讓之後,慶王爺把自家在京的產業折算了一百五十萬兩入股商會,生意怎麽做他慶王爺不管,就指著商會年底分紅撈銀子。不管到時候京城的產業是不是被洋鬼子或者二鬼子給燒殺損毀,都算是山東商會的資產了,慶王爺一年要是拿不到十五萬兩的紅利,這些產業就得讓山東商會照價賠償。


    看上去和慶王爺都談妥了,我也就轉而談些風月。沒想到談到這些,剛剛還一副顢頇貪鄙模樣的王爺,立馬精神百倍,從揚州瘦馬到秦淮豔姬,從米脂婆姨到百夷美女,乃至東瀛藝伎、羅刹洋馬,沒想到這個老不修的王爺倒是堪稱花中解元、風流浪子,個中滋味,聽他描述的活靈活現,淋漓盡致,我這個看過後世諸多愛情動作片的宅男也不得不甘拜下風。慶王爺自覺的找迴了麵子,一番花叢解語,讓這個剛剛還神氣十足的毛頭小子目瞪口呆,望塵莫及,實在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奕劻大手一揮,百花胡同的一座清雅閣就算是我此次營救王爺的賞賜了,據說這閣子裏當紅的花旦就是兩匹瘦馬一支秦淮牡丹,都是未經人事的清水貨色。看著一副擠眉弄眼你懂的的表情的色狼王爺,我趕緊默念了好幾遍清心君子咒,才壓下了一槍超度這個老色鬼的衝動。


    “下官叩謝王爺厚賜。”雖然心裏惡心,但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慶王爺趕緊攙扶。“宸軒不必多禮,區區玩物而已,你再謝來謝去的就外道了不是。”說道此時,一個嗬欠打過,奕劻的臉上明顯有了疲憊之色,我趕緊知機告退,吩咐隨船的商會夥計送進去上等的印度土和翡翠嘴的煙槍,伺候慶王爺好好頂上一泡。果然到了晚間,過足癮的慶王爺見我一路上的煙土都準備的充分,更加喜不自勝。


    “不知王爺可抽的慣,這紅鐵皮盒子的印度土據說是英吉利本年才出的新貨色,下官見上海華洋諸君有用的,都是大為激賞。想著王爺或許願意換換口味,冒昧推薦,還望王爺恕罪。”


    “哈哈哈,宸軒老弟啊。這麽多的地方督撫往年也有給老夫上供煙土的,不過我剛剛這一品,你猜怎麽著。媽的,這幫孫子憋著壞呢,送的那個雲土、船土的都是漚了幾年的陳貨吧,一股子黴味頂肺管子。你說這英吉利人也是,好端端的動什麽刀兵呢。大清國又不缺他們銀錢,好說好商量的,咱們不一樣送銀子買他們的好貨色。不過是幾百幾千的鄉野愚夫受了蠱惑鬧拳匪,打了殺了也就是了,缺銀子就拿這上好的印度土來大清淘換嗎?非得鬧的雞飛狗跳的。”


    “王爺高見,想來當初要是朝廷聽了王爺的,果斷處置、交好各國,哪裏鬧出如此多的事端啊。既然王爺覺得這新土還成,那這事兒就著落在下官身上了,斷斷不會讓王爺再受屈用那些雲貴川的次等貨色。”


    “既然是自家人,老夫我就厚顏收著了。這事兒以後就偏勞老弟你了,放心,本王雖然清心寡欲,但是心裏的賬本子有數。老弟你年輕有為,又是兩宮和本王的大功之臣,今後的仕途老夫就算是給你做了硬保,順風順水的坐上十年八載的疆臣,早晚軍機上行走的前程。”


    “王爺如此待之以誠,下官唯有肝腦塗地,不敢辜負王爺的厚望。”


    “好,以後就是自家兄弟了,老弟你可莫要和老哥我外道了啊。”


    “哪能啊,有了王爺撐腰子,下官這頂紅頂子才算踏踏實實的戴正了。”


    各懷鬼胎的一老一小兩個奸人相視大笑,笑聲被艙外的波濤洶湧卷走,衝的一幹二淨,隻剩下一番殘雪敗玉映斜陽,在火輪船的餘波中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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