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趙璨點點頭,起身走到平安麵前。

    平安疑惑的抬起頭來看他。

    趙璨低聲道,“平安,我要走了。這一去不知道會遇上什麽事情,你不祝福我嗎?”

    “祝你一切順利。”平安說。

    “還有呢?”趙璨緊盯著平安的眼睛,“這些話你之前已經說過一遍了。平安,我要聽的不是這樣的套話,我以為你知道。”這一瞬間,他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平安微微一頓,開口道,“保重自己,不要受傷。”

    “我就知道,平安一定不舍得我的。”趙璨忽然展顏一笑,“放心。”

    平安不由微微晃神。

    到這時他才忽然發現,趙璨笑起來的樣子好看得令人屏息,五官端麗,容光照人。因為天色而有些微微昏暗的房間似乎都一瞬間明亮起來,蓬蓽生輝。

    而在這一刻之前,明明也是跟趙璨同處一室,卻根本沒有這樣的感覺。

    平安這才發覺,原來趙璨一直在收斂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他一直不為人所注意,並不是因為別人眼睛都瞎了,實在是趙璨太會隱藏自己。他不願意讓人注意到的時候,大家都不會注意到他的容貌。

    他終於確認,當初自己之所以會鬼迷心竅一樣的迷戀上趙璨,果然都是對方故意的。隻要他展露出自己的魅力,沒有人能夠拒絕得了他。隻是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趙璨重新收斂自己。

    這會兒倒是又露出來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到底已經經受過這種誘惑,平安很快就迴過神來,無奈的看向趙璨。

    “對你沒用了。”趙璨頗有些失望的看著他。然而眼底的笑意,卻分明不是這麽迴事。

    平安頓時明白,他是故意的。故意展露出這樣的姿態,讓平安知道,自己固然會受到他容貌的影響,但真正的心動,卻是與此無關的。

    趙璨希望他能將這兩者區分開來。

    在這兩年時間之中,趙璨雖然始終保持著跟平安的聯絡,但是對於當初的事情,卻是三緘其口,始終沒有提起過。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平安也不知道。

    一開始平安還極力想要避免他提起這件事,到後來見趙璨不說,鬆了一口氣,自己也竭力維持這樣的狀態不變。

    於是兩人之間,竟也保持了一種詭異的平和,直至如今。

    平安以為趙璨跟自己

    的心思一樣——畢竟當初他是因為做錯了事,想讓平安不去責怪他,才會選擇這樣的辦法,既然沒有用,自然就該放下了。彼此都不去提,隻當是走錯的路,忘掉也就過去了。

    但是現在看來,顯然並不是這樣子的。

    趙璨心中對自己依舊存有情意,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方法,試探並且提醒自己。

    感情並不因為迴避就會消失。

    隻是……平安有些不明白,他這時候提起這件事,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趙璨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之中,帶給平安極大的壓迫。再加上現在兩人是趙璨站立而平安坐著的姿勢,這種壓迫感便更加明晰,讓平安幾乎有一種無路可退的感覺。

    趙璨還在繼續說,“我們之間身份的差別,這是無可迴避的東西。上下尊卑,無論讓誰來評說,恐怕都不會覺得你我之間有所謂平等可言。這就是你的心結,對嗎?”

    平安抿起唇,有些失神的凝視趙璨,片刻後才艱難的問,“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趙璨抬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含笑道,“可是平安,在我心中,若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與我並肩而立,那便是你。”除此之外,不會再有旁人。

    平安睜大了眼睛,仿佛沒有聽懂他的話,那一字一句在他腦海中迴響,然後才一點點將蘊含其中的意思傳達出來。

    “我……”平安不能否認,這正是自己的心結之一,雖然並不是最根本也最為重要的那一個。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到,趙璨竟然也會注意到這一點!

    他是天潢貴胄,天生就是淩駕於眾人之上的。這樣的人,即便喜歡一個人,也總帶著幾分俯視與恩賜的感覺。平安承認這令自己覺得不舒服。此刻被趙璨指出來,心頭不由震動。因為趙璨話裏的意思是,他們是平等的。

    平等,自由。還有什麽比這更能夠打動一個獨立的靈魂嗎?

    “我知道你還不相信。”趙璨並沒有讓平安開口,加快了語速繼續道,“但是平安,我希望你能看著我,我會做給你看。你所不相信的那些,時間會給出答案。”

    “就從此刻開始。”

    平安其實還是有些迴不過神來。但趙璨已經彎下腰,抬著他的臉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個輕淺的吻,“等著我,平安。”

    然後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門扉打開的瞬間,天

    邊的晚霞映在了他臉上,光輝灼然。

    平安看著他的背影,沒來由的想起一句話:今天的分別是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親吻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上麵,心跳的速度快得過分,讓平安有一種微微眩暈的感覺。那曾經短暫而炙熱的情意,始終掩藏在他的身體裏,沒有一時一刻退卻。

    隻要對方一個吻,就能喚醒。

    平安不能騙自己他對趙璨的感情是可以隨意抹去的,他甚至不能再說那是一段錯誤的感情。因為感情本無對錯,他以前找出種種理由,判它為錯誤,此刻卻不能夠再欺騙自己。

    ……

    該安排的事情都已經做好,幾日後平安便帶著隊伍出發了。這一行百多人,本來是要步行前往的,但平安覺得費時費力,真要這麽走,走到秦州的時候可能都明年了。走水路倒是安穩,但速度卻很慢。

    最後趙璨那邊友情讚助了幾輛馬車之後,平安忽然開了竅,迴頭就開了個小會,將這個難題告訴給了大家,並且直言,“我現在隻能弄到幾輛馬車,連一半的人都裝不下,大家還是要一起想辦法啊!”

    於是大家各顯神通,不過幾天功夫就籌集到了十幾輛馬車,勉強將所有人都擠了進去,順利出發。

    平安為此高興了好幾天。

    果然這些塞進來的關係戶,也不是沒有用處嘛!像是這樣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的好用。

    不過平安也就隻高興到離開的那天。上了車之後,一開始出京還好,走的是官道,道路平整,雖然也有些顛簸,但還算能夠忍受。平安還暗自嘀咕,明明這路挺好的,為什麽小說裏都將坐馬車寫得如此難受?

    結果半日之後,下了官道,馬車便開始顛簸起來。平安根本坐不住,身體時不時就會被彈起來,或者左右搖晃,不是死死抓住車壁,恐怕早就開始做起布朗運動來了。屁股一下一下的磕在座位上,尾椎部位更是疼得他有苦難言。

    比什麽碰碰車跳跳車搖搖車可怕多了!

    更重要的是,這時候正是天氣最炎熱的夏季,十來個人塞在小小的車廂裏,又悶又熱,渾身都被汗水濕透,就像是坐在一個大蒸籠裏。

    好在受苦的不是自己一個人,大家都是這樣,平安也就不覺得特別痛苦了。還能苦中作樂的想,這也是一種“共患難”嘛!

    再說比起自己每天走得雙腿腫痛,這種痛苦也就不算是什麽了

    。

    過了幾天之後,習慣了這種顛簸,平安反而品味出了幾分趣味來。畢竟這樣的經曆,對於現代人來說,恐怕是十分難得的吧?自己這也算是體驗生活了。

    還有一個好處,平安之前本來還擔心路上那幾個人不安分,拉攏工匠或者給自己搗亂什麽的。現在這個情況,大家都隻顧著痛苦,哪還能想得到這些?省了不少事。

    為了轉移注意力,平安還開始組織大家拉歌。反正長路漫漫,總要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才不會一直想著很痛苦嘛!

    因為自己不會唱這邊的歌,平安隻是鼓動其他人來唱。好在工匠之中頗有些歌喉不錯的,很快就唱起了各種地方小曲,大家跟著學一學,倒也十分熱鬧。這種身體上的折騰和偶爾的放鬆結合,讓平安忽然有了一種軍訓拉練的感覺。

    這麽一想,忽然覺得更加適應了。

    在京城附近時還好,雖然繁華比不上京城,但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即便今年大旱,但因為賑災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所以一路上都很安穩。平安甚至還看到有些縣裏征發民夫修河渠和堤壩。這算是徭役的一種,隻管飯,沒有工錢。

    但對於沒有收成的百姓來說,這樣便能讓他們熬過最艱難的時候了。自己有官府管飯,賑災糧留給家裏人糊口。等到明年春天,官府發放種子,他們便可以迴家繼續種地。

    然而出了京城,進入萬州府之後,路上便開始看到零零星星的流民了。顯然,當地官府並沒有安排好這些人。等到了萬州城,城外幾乎已經被流民給包圍了。

    沒有任何的保護措施,流民們就這麽成片成片的躺在城外的地上,遠遠望去實在是有些嚇人。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萬州府城門緊閉,顯然是怕被這些人衝進去了。

    平安他們的車隊一出現就被流民圍住了。

    畢竟在這種時候還能乘馬車出行的,都是家底深厚的大戶人家,那就意味著有錢有糧食!

    平安不得不讓車子停下來,否則萬一踩踏到人就糟了。但出乎平安的預料,這些人並沒有一上來就兇狠的搶奪,而是停留在一段距離之外,開始跪下哀求,“老爺行行好……”

    平安心頭忽然一酸。

    這是平安第一次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明白這個年代的百姓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上次去江南,那邊畢竟富庶許多,所以沒有這樣的景象。之前在京城附近,災民安置妥當,也沒有出問題。

    所以雖然記憶中自己就是流民出身,可平安總以為之前見到的就是極致了。

    直到看到這些人,他才發現日子可以艱難到這樣的地步。隻要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城外這一片地方寸草不生,連地皮都被翻過來了。那是因為流民沒有東西果腹,所以挖了草根來吃。

    這些流民麵黃肌瘦,身材枯槁,渾身無力,難怪大部分時間都要躺在地上,因為那樣節省體力。

    平安抬手打算掀開車簾,下去看看,卻被小全拉住了,“別處去。這些人纏上了就甩不掉了。”

    平安轉頭,發現其他人臉上都是讚同的表情。

    他心裏忽然有些堵得慌,“可我們的車被攔住,不安撫好這些人,根本就進不了城。”

    “隻需去城下喊話,待會兒自然會有人來迎接。有軍隊在,這些人也就老實了。”曹無為道。

    平安深吸了一口氣,“難道這些人就不管了?攔在城外就能當做看不見?”

    “官府每天早晚施粥,城中富戶偶爾也會來施粥。隻是人太多了,也顧不得這麽多。”齊鳴道,“萬一讓這些人衝進城裏,餓瘋了的人可不會有理智,到時候打砸搶掠,損失的豈不也是普通百姓?”

    平安撩起車壁上的窗簾往外看了一眼。那麽多人,光靠每天兩頓稀粥,有多少能夠熬到明年春天?

    “朝廷發了賑災錢糧,一路過來別的地方都沒有這樣的事,可見流民不是不能安頓,隻不過是有些人不願安頓罷了。”平安沉著臉。

    “慎言!”孫德輕飄飄的看了平安一眼,“這不是咱們該管的事。這話若是傳出去,恐怕不妥。”

    平安覺得自己的心裏好似有一把火在燒。

    人命關天,眼前這些人是怎麽做到看到這樣的情景,還能夠無動於衷?他們的心是鐵石做的?還是已經被權勢金銀填滿,再看不到其他?

    平安視線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問,“誰去城牆下喊話?”

    要出去,就意味著會被下頭那些人圍起來。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聲。

    如果不是這些人都有來頭,平安真想把人一腳踹下去。不過既然都是這樣的人,那將來動起手來,他也不用手軟了,挺好。

    “有泰,我們下去。”平安轉頭招唿一直在往窗外看的人。

    有泰抓住了旁邊放著的包袱。

    平安知道裏麵都是他的幹糧,

    但並沒有說什麽。

    下了車,有泰將包袱打開,那些本來正跪在地上磕頭到了流民立刻就爆發出巨大的能力,猛然跳起,撲過來爭搶。搶到了就立刻往嘴裏塞,也不管自己噎得快翻白眼了。

    平安心中一片酸澀。他知道那是什麽能量,那是求生的力量,那是想要活下去的強烈願望。即便活著也是受苦,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盡頭在何處,但他們還是想活著。

    就像他當初被人扔在亂葬崗,卻還是死死抓住了一個人的腳踝,讓人將他帶了迴去。

    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才能看著一切越來越好。如果看不到,那就自己去創造吧!

    平安抿了抿唇,見有泰還在盯著那些流民看,低聲道,“這樣沒用的,你有多少食物也不夠。”

    有泰立刻轉向他,目光灼灼,“平安,你主意多,替他們想個法子,總要有條活路……”

    既然沒有人救他們,那就教他們自救吧。

    “你先去城牆下喊話,讓人過來接我們。”平安說,“這裏交給我吧。”

    等有泰走了,他才轉向一個蓬頭垢麵,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你是這些人的頭兒?”

    中年人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才道,“這些流民都是各處來的。”他抬手往後虛虛的劃了一個範圍,“這些都是跟我一個地方的鄉親,多少能說上話。其他地方的就不成了。”

    平安知道古代人重鄉土觀念,卻不知原來他們連逃難的時候,都還是這樣抱團。

    不過也是,人少的話,怎麽能夠搶到足夠的吃食,讓大家都活下來?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簡單多了。

    平安左右看了看,見旁邊有個小山包,山上種著兩棵枯死的樹,還算醒目,便朝那裏指了指,“等我們進城之後,我會讓人出來給你們送吃的。吃完以後,你去找其他的領頭人,讓大家在那裏等我,我有話說。如果不願意來就算了。”

    “這位……”中年人本來想叫老爺,但一看平安那張過分年輕的臉,這稱唿就叫不出來了,支支吾吾的道,“少爺……叫咱們有啥事?”

    “好事。”平安說,“你們想不想吃飽飯?”

    “想當然是想,可要怎麽……”

    “去那裏等我,到時候就知道了。”平安沒有多說。這其實也是個小小考驗,若是這些人不願意,那他也就不會強求。

    有泰很快迴來了。沒過多久城裏便出來了一隊士兵,將流民全部隔開,平安他們的馬車才得以前進。等他們進去,城門便又重新關閉,顯然不給這些流民任何可乘之機。

    中年人盯著車隊一直進了城門,才被身邊的人喊醒,“大哥,他說了啥?”

    “他說待會兒送飯出來給咱們吃。”

    “騙人的吧?”眾人聞言立刻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不過多半是不信的。四處流浪的日子過久了,對於其他人的善意自然就少了許多期待。所以剛才跪在地上哀求,許多人都仍舊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圖的隻是那個萬一,有泰能將幹糧拿出來,已經出乎他們的預料了。

    中年人很沉著,“等等看。”

    也對,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做,就等等吧。

    進了城,平安讓其他人去驛站住宿,自己則帶著有泰上了街。

    “咱們去幹什麽?”有泰問。

    平安道,“去花錢。”

    他領著有泰,一路走到了聚福錢莊門口,看了看那兩座據說內部掏空,用金子填充的巨大石獅子,然後才邁步入內。

    “客官是存錢還是貸錢?”掌櫃的並未因為平安的年紀而輕視,很快走出來問道。

    平安道,“取錢。”說著摸出了一塊憑證。這玩意是趙璿給的,平安沒去查過裏頭有多少錢,但肯定不少。臨走的時候抱著以防萬一的念頭帶上,沒想到還真有用上的這一天。

    見到憑證,掌櫃的神色立刻就變了。

    這種憑證,隻有大額存款才會開,因為可以異地取款,錢莊要抽取一筆費用。若是隻存個幾十上百兩,那還不如自己扛著去呢。所以這少說也是幾千兩的生意,掌櫃的自然眉開眼笑。

    事實證明趙璿的確很大方,這是三千兩的憑證。平安猶豫了一下,讓人取了一千兩出來。

    將近一百斤的東西,平安和有泰一人分了一半,扛著去糧店買了幾千斤糧,又去布莊定做了一千套粗布衣裳,最後去了鞋店,將城裏的鞋子一掃而空。這些東西全都讓店家派人送去了州衙門口。

    即便如此,提出來的錢還是剩下大半。兩人扛著銀子來到衙門門口時,這裏已經堆滿了糧食,有不少百姓都在圍觀,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州衙門口壘了臨時的大灶,上麵架著大鐵鍋。平日裏施給城外難民的粥就是在這裏煮出來,然後再送過去的。若是有善心的富戶施粥,也是

    借用這些大灶。

    平安就是來借用這幾口大灶的。

    他弄出來的動靜太大,衙門裏的人自然被驚動,所以開口要求借用大灶時,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要幹什麽了。萬州知州還親自出來,十分親切的跟平安說話。

    流民聚在萬州的時間不短,這裏還屬於京畿路,天子腳下,若是傳進京城裏,他這個知州也就到頭了。所以每天都戰戰兢兢。現在聽說平安買了那麽多糧食要施粥,自然要趕快來看看。

    平安對這位知州沒什麽好臉色。城外的災民一天喝兩頓粥,而且是那種湯清得可以照見人影的稀粥。可是城裏看上去卻絲毫不受影響,糧店裏竟然可以買到幾千斤糧食!

    要說裏頭沒有貓膩,連有泰都不信。

    安頓好住處的工匠這時候也陸續來了,開火煮飯。讓所有人驚奇的是,他們煮出來的,竟然是白花花的大米飯,而不是粥!

    煮好的飯被陸陸續續抬出城外,分發給災民們。聽說這頓吃的是白米飯,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爬起來排隊——這麽多天都是這樣過來的,大家早就習慣了。

    而且還有各自的領頭人在旁邊維持秩序,所以並不算亂。

    平安站在城牆上看了一會兒,心中有些滿意。逃難的時候都還能維持秩序,這些人應該是可用的。

    他轉頭對站在旁邊的知州道,“大人,若我能替大人解決這些流民,大人是否願意將賑災的糧食都分發給他們?”

    “這……”知州有些肉痛,“總要留下些備用,萬一又有其他流民來了呢?況且這眼看就要入冬……”

    “大人莫欺我年輕。”平安皮笑肉不笑的道,“入冬之後便會有心的賑災糧發下來。即便沒有,你也可以上折子去求——”他淡淡的瞥了知州一眼,“大人,不是自己的東西非要拿著,可是會燙手的。還請大人三思。”

    知州能在京畿路掌管一州之地,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知道平安是從宮裏出來的,要去秦州。雖然具體怎麽迴事不清楚,但平安年紀輕輕就能出來辦差,肯定是上頭有人。所以雖然有些不甘,最後還是捏著鼻子答應了。

    “大人果然勤政愛民,萬州流民安置得當,想來陛下知道了,也會高興。”平安對他的識趣很滿意。

    之前跟平安說話的中年人叫蔡大年。之前等得難受,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去找其他幾個領頭人說了平安的意思,但大部分人都不信他。但蔡大年不知道

    為什麽,卻始終覺得那位小爺不像是會騙人的。也許是平安跟他說話時的語氣太平靜,太篤定。

    現在白米飯真的送來了,蔡大年心中不由激動起來。

    他直覺的認為平安是要給他們指一條活路,一邊讓大家排隊領飯,一邊打定主意,要跟著平安走了。

    吃飯的時候其他幾位領頭人過來跟蔡大年商量了一下,都願意去看看平安要說什麽。

    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飯,滿足的躺在地上曬太陽時,平安準時出現在了小山包上,身後跟著的是弓箭廠的領導班子所有人。既然做出了決定,當然需要其他人一起參與。

    等人到齊了,平安開門見山的道,“我這裏有個差事,要費苦力的。而且不是在這裏,是在秦州你們可有願意跟我一起去的?”

    “管飯嗎?”有人問。

    平安笑了,“既然是要賣力氣的活兒,飯自然是管飽。不光管飯,還有工錢拿。”

    “可是我們家人都在這裏……”又有人說。

    “家人也可以帶過去。或者你們不放心,也可以自己過去安頓好了,再將家人接過去。到時候我會統一安排,不會讓他們自己上路。”平安道。

    齊鳴孫德四人在平安身後麵麵相覷。他們都明白平安是要這些流民去做什麽了。弓箭廠不可能隻有這不到一百人支撐,總要招收工人。原本定下的是到了秦州再招,現在看來,平安卻是打算招收這一批流民了。

    路上招人,自然要多耗費一大筆錢,安家費和路費都要給,到了那邊還要給這些人準備住處,顯然十分麻煩。但平安分明是打算自己出這筆錢,四人對看了一會兒,沒有人開口反對。

    這時幾個領頭人的問題問得也差不多了,都說要迴去商量一下,看看哪些願意去哪些不願意。

    平安很理解。故土難離,總有些人無論怎樣艱難,都始終不願意離開家鄉,這樣的人他也不喜歡強求。於是他又告訴了大家另一個好消息:萬州府打算將賑災糧發到每個人手上。願意跟著他也可以,不願意的,自己迴家去也行。

    聽聞這樣的好消息,所有人臉上都露出振奮的很色。

    這是一個堅韌的民族。即便是在這樣艱苦的時候,他們臉上都還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和憧憬。其實老百姓的要求很低,也很容易滿足。可即便是這樣小小的要求,也經常得不到滿足,過得水深火熱。

    平安的心中忽然滾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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