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道,“封閉式培訓的意思是,任何與培訓有關的消息都不能夠透露出去,即使是麵對自己的同僚。這一點要寫進規章製度裏,觸犯的學員將被取消培訓資格,等同於培訓不通過。”最後這句是對王從義說的。

    見王從義低頭記錄,平安臉上露出一個輕鬆愉快的笑容,看向眾人,“至於培訓不通過的下場,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不我們想知道啊,就不能先給個提示嗎?為什麽明明什麽都不知道,聽起來卻感覺那麽兇殘!

    因為選了王從義的人作為試點,跟其他人的關係實在是不大,所以也沒人提什麽意見,更沒人反對。於是平安上任以來的第一場小會,就以和平結束為落幕i,讓他非常滿意。

    “如果他們一直那麽知情識趣就好了。”散了會,他對王從義道。

    王從義抽了抽嘴角,“大人還沒動到他們頭上,所以還在觀望罷了。”他是皇城司的老人了,平安是他經曆的第三任提舉。前兩任都對石世文和熊斌沒有任何辦法,隻得放任自流。平安還希望人家知情識趣,怎麽可能?

    平安故作悵然,“我隻是這麽一說罷了。他們要是一直那麽知情識趣,可就不好玩了。”

    敢情您把這裏當成遊戲了嗎?王從義忽然覺得自家提舉大人似乎也不是那麽靠譜。一路南下時的那種決斷呢?

    沒辦法,平安深知工作壓力過大會造成許多壞的影響,於是隻好自己想辦法排遣工作壓力了。否則沒等皇城司收拾好,他自己就要受不了了。

    平安在宮裏單獨有個院子辦公,在這裏也有獨立辦公室。讓王從義去做準備工作,平安迴到自己的辦公室裏,石世文就來了。

    剛才散會的時候平安要求他過來,估計一直等著呢。

    “提舉大人叫屬下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石世文也不客氣,直接問道。

    平安更不客氣,“是有點事。石指揮最近沒什麽差事要辦吧?”

    差事都是自上而下發布的,他這是明知故問,但石世文還是道,“迴提舉大人,並沒有。”

    “那就好,我這裏正有一件事要請石指揮幫忙。”

    “幫忙不敢當。若是有需要屬下之處,自然萬死不辭。隻是屬下能力有限,怕是幫不上忙。“石世文喊了兩句口號,立刻就開始叫苦。

    平安卻仍是笑眯眯的,“不會不會,你肯定幫得上忙。”

    “……不

    知是什麽事?”石世文小心翼翼的問。

    平安摸著下巴說,“就是培訓的事,雖然一應工作都安排好了,但石指揮也知道,目前這項工作還在草創階段,別的都不說,就是人才稀缺呀!”

    見他一臉殷切的看著自己,石世文忍不住更加小心的問,“那麽大人是想要屬下……”

    “石指揮手下能人輩出,想必是你調理人的手法很好。我想請石指揮去給培訓班的學員們講講自己的經驗,讓他們能夠早日學有所成。”平安道。

    石世文差點兒掀了桌子。

    平安說他會調理人,這一點他不否認,甚至以此為傲。否則憑什麽他的人辦事就是比別人更利索?

    但平安想讓他將寶貴的經驗就那麽拿出來分享,也太異想天開了。這是他在皇城司立身之本,也是他能夠跟平安叫板的底牌之一,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拿出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句話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聽說過了。

    果然是年輕人,石世文心下對平安不免幾分鄙夷,也不知道是怎麽謀到這個差事的,真以為辦差跟奉承人一樣簡單呢?你就是好話說盡,能讓人家白白將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教給別人?

    “提舉大人,屬下能力有限,恐怕難以勝任這項工作。”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平安驚訝,“可是石指揮可是所有指揮之中,能力最為出眾者。若是連你也沒有能力教導下麵的學員,那平日裏大家究竟是怎麽辦差的?難怪我來的第一天,王總管就跟我說,皇上對皇城司的辦事能力十分不滿意,要我銳意改革。之前皇上聽說這項改革舉措,也十分歡喜呢。”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但同時也將自己的底氣給展露出來了。他平安坐上這個位置,那是王立心保駕護航,皇帝欽點!

    石世文瞳孔微微一縮,雖然不知道平安說的是真是假,但這種事總是寧信其有,無非就是對他多幾分恭敬罷了,即便後來證明是假的,那也不過是自己心裏憋屈。但倘若是真的……

    況且皇城司地位特殊,平安能麵見天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聽說王總管把人送來,就給了一個秘密任務,想必就是陛下親自授意。

    想到這裏,石世文的態度已經跟之前截然不同了。他隻能捏著鼻子道,“既然是提舉大人要求,屬下自然竭盡全力。雖然能力有限,但多少有幾分經驗,可以同學員們共同分享。”

    “我原本就是這個意思。”平安微微一笑,

    “石指揮不要緊張,隻當是去給學員們講故事罷了。”

    石世文又想掀桌了。合著原來你也看不上我的能力?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但是現在他可不能再去質疑平安了,所以隻能憋屈的道,“多謝提舉大人信任,到時候屬下一定知無不言。”才怪,經驗是那麽好分享給別人的嗎?到時候他就出工不出力,平安能奈他何?

    “我相信石指揮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平安也微笑著道。

    其實要不是師資力量的確是很緊張,外加覺得這個石世文應該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平安根本都不想理會他。遲早有天他們會發現培訓的好處,到時候說不定哭著喊著求分杯羹呢。

    有王從義,錢成,馮玉堂和石世文四個老師,再加上自己偶爾客串一下,勉強也足夠用了。初期就隻能這樣,不過,等第一批學員畢業之後,考評上上的那些,可以抽調一部分靈活的出來做訓導員,到時候就不用那麽費力了。

    萬事開頭難嘛,平安對這一點困難十分坦然。

    皇城司的房子看上去雖然破舊了些,但畢竟也是一個衙門,所以占地麵積並不小。平安讓人騰了一間寬敞的大廳出來作為教學地點,上百個人的確是有點擠,但也還能坐得下。

    在安排好了一切之後,平安並沒有如同大家所想象的那樣,從頭到尾將注意力放在培訓上。事實上在培訓開始之後,他除了偶爾去上一兩堂課,便再不過問與之有關的事,而是交由王從義全權負責。

    基礎建設是最耗費時間的事,急也急不來。平安現在更關注的是趙璨的事。

    七皇子迴京,最初是沒有帶來什麽風波的。畢竟三年前離開的時候,他就不得皇帝看重,現在遠離京城三年迴來,難不成反而還會受重視不成?

    但很快,宮裏放出風聲,要為七皇子選妃,這一下子才將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了趙璨身上。

    皇子成婚之後,就該搬出宮去,開府自立了。離開了皇宮,皇帝對他們雖然肯定還有約束力,但是私底下做小動作,卻會容易得多。

    目前搬出去的,還隻有趙瑢一個人。如果趙璨也成親的話,豈不是能跟他們一起搬出去,同時開始接觸朝事了?

    所以朝堂上下,對此事都十分關注。即便是京城百姓,也能說出幾句像模像樣的分析。

    平安得知這個消息時,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好像終於能夠消化掉趙璨在那個無風無月的夜裏

    告訴給自己的那些事情:皇帝並非沒有父子親情,隻不過全都給了另外的人,所以不能給他半分。

    恰恰相反,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給豎起來給某些人當擋箭牌的。

    這種感覺在幾天後有人開始議論,長幼有序,四五六皇子尚未成親,不好越過他們讓七皇子先成親之後,達到了頂峰。

    在此之前,趙瑢和趙璿的婚事,已經將京城的水全都攪混了,眼看就該清明起來,結果皇帝這個旨意一下,似乎又讓人有些看不清了。在這個時候將那三位幾乎沒在人前出現過的皇子推出來,不顯山不露水,既保護了他們,應得的也絲毫不會少。

    隻是皇帝對待自己喜歡的兒子,還要用上這種手段,也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畢竟當今皇帝,雖然算不得勵精圖治之君,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平衡朝堂,處理國事之中,乍一看並無什麽建樹。但總算也不是庸碌的昏君,無論是朝堂和後宮,不能說徹底掌控,但真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按理說他寵愛哪一位嬪妃,哪一個兒子,盡可正大光明,而不是這樣遮遮掩掩。

    所以平安之前總覺得趙璨的話也不可盡信。倒不是覺得趙璨欺騙他,隻不過平安想,趙璨畢竟身在局中,帶著情感偏見,可能有些事會看不清。也許這其中還有別的什麽緣由。

    但是現在看來,也許這個皇帝就是格外的小心,也未可知?

    皇子娶親的事,雖然宮內宮外都在熱議,但畢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況且平納覺得趙璨應該早有應對之策。所以他的視線放在了皇宮裏。

    那三位低調至極的皇子畢竟還是人,還住在皇宮裏,而平安的皇城司,專門司掌皇城禁令,進出宮門。是人就迴有活動的跡象,而隻要有這些跡象,那麽平安得到他們的資料,也不是太過困難的事情。當然,這隻是表麵上的消息,更深入的就不行了。畢竟皇帝看著呢。

    不過,這不妨礙平安借住這樣的渠道,來暗中對這三位皇子進行觀察。

    畢竟是皇子,也是需要上學的。哪怕皇帝極力淡化他們的存在,但畢竟不是希望所有人遺忘他們,於是在某個特定範圍之內,其實大家還是都知道這三個人存在的,隻是外間沒有關於他們的傳聞罷了。

    平安抓住機會,曾經“偶遇”了三位皇子一次。

    說來也奇怪,雖然是三胞胎,但是三個人長得卻不怎麽相像,估計是異

    卵雙胞胎。這大概也是皇帝有信心扶其中一個上位的原因吧,畢竟如果三位皇子長相相似,再經過修飾的話完全可以玩兒角色扮演,那就太危險了。

    國家大事豈可兒戲?

    在這三位皇子當中,四皇子趙瓖長得像皇帝,眉目淩厲,不怒自威。五皇子趙玟的容貌則跟趙璨有一拚,漂亮得勝過絕大多數女子,性情似乎也更加柔和些。至於六皇子趙玘(qi),生得當然也好看,但跟趙玟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好看。帶著男人的硬朗和帥氣。

    讓平安在意的是,不知道怎麽迴事,他總覺得看著六皇子很親切。

    這種親切並不是說他一看就喜歡六皇子,而是總覺得他身上隱隱帶著幾分熟悉的感覺。有點像是大學畢業後偶遇當年的初中同學,眉目間還能看出來當初的模樣,但更多的變化卻讓人不敢貿然開口相認。

    平安刻意肯定,在此之前自己從沒有見過趙玘,而顯然他的身份,也並不足以躋身能夠知道趙玘的那個圈子。所以這種感覺,才顯得尤為奇怪。讓平安忍不住額外的多關注了幾分。

    比較奇怪的一點是,三位皇子雖然同出一胞,而且年齡一樣,但彼此之間的關係,卻並不如平安鎖想的那麽親厚。證據就是——他們三個人明明住在同一個地方,每天也都去同一個地方上學,但卻從來不一起走。這一點,進出的銘牌和登記時間可以作證。

    在十幾歲這個年紀,平安覺得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會下意識的紮堆抱團。尤其這裏又是皇宮,而親兄弟是天然的聯盟關係。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三個人不可能表現得這麽生疏,至少表麵上不應該如此。

    不過平安想想也就釋然了,沒有人規定一母同胞的孩子,就要彼此親厚。畢竟人心都是偏的,孩子越多,父母的關心和愛護就越是不可能均分。三個孩子卻隻有兩個父母,他們又都是被寵慣著長大的天之驕子,為了爭奪父母的注意力,也是可以互相下絆子的,關係不親密並不奇怪。

    平安當然也不會真的認為這一點小齟齬就能成為自己可以利用的地方,畢竟親兄弟再怎麽鬧騰,那也是人民內部矛盾。正所謂“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

    不過嘛,這世上哪來那麽多打生打死的血海深仇?所有的大矛盾,也都是從小矛盾一點一點累積起來,最後爆發的。三個人既然不是鐵板一塊,當然也就有辦法讓他們的裂縫越來越大,最後變成難以調和的矛盾。

    平安將自己這個新發現告訴了趙

    璨。——掌握了皇城司,不光是消息來源廣,要跟趙璨接觸,也變得安全了許多。

    對於平安的發現,趙璨絲毫不覺得驚訝。他隻是嘲諷一笑,“越是得到父母寵愛的孩子,就越是覺得理所當然,也越是會因此而起爭鬥。即便什麽都不做,他們三個恐怕也早晚會出問題。”

    趙璿和趙瑢不就是這樣嗎?都覺得自己在皇帝心裏有地位,當然也就都覺得自己距離那個位置很近。反而是其他不怎麽得寵的皇子,反而老實許多。因為沒有奢望過,自然也就不會被衝昏頭腦。

    平安隻是推測,但趙璨心裏卻很清楚,上輩子,這三個人就是把自己作死的。每個都覺得自己才應該是最受父母寵愛,也最應該繼承那個位置的,親兄弟動起手來,非但不比外人心軟,反而狠毒還要猶有過之。——畢竟他們都很清楚對方的弱點在哪裏,那才真是招招致命。

    不過話是這麽說,但趙璨不可能真的就什麽都不做,坐等他們掐起來。畢竟上輩子趙璿是怎麽成功的呢?就是在自己扳倒了趙瑢,以為沒有任何阻礙的時候,被這三位聯手擊敗,之後他們見剪除了所有的隱患,這才內部鬥了起來,結果被早就小心隱藏著,等待這一天的趙璿給撿了漏。

    這輩子,趙璨打定主意要讓趙璿也嚐嚐這滋味,也許這一天……可以早一點到來。

    “平安,你的人可以傳遞消息麽?”趙璨問。

    這是當然的。宮中的消息無非是一個傳給另一個,而其中起到銜接作用的,就是這些看守宮門的人。傳遞消息當然不在話下。

    “那就不妨把二皇子看中了江南溫家小姐的消息傳給那邊。我想,知道了這個消息,即便是再沉穩的人,恐怕都坐不住了。”他迴來之後將這個消息隱晦透露給趙瑢,看趙瑢的樣子,如果不是張家小姐已經娶進門,恐怕都要反悔去追求溫成碧。

    “溫成碧?”平安忍不住皺眉,“殿下,這樣是否不太妥當?”

    “有什麽不妥?趙璿本來就有這個打算……”趙璨說到這裏迴過味來,“你是替溫成碧擔心?”

    這個發現讓他相當惱火,“女子被人求娶本屬尋常,這對她來說並非什麽壞事,也不會受到影響,你擔心什麽?”

    “溫小姐本可以自己挑個如意郎君的。”平安一針見血的指出,“你說過,溫老太爺答應讓她自己挑選夫君。”可如果是皇帝下旨,難道溫家還能反抗嗎?

    況且就算最後幾位皇子都沒有成功

    好了,那時還有人敢娶溫成碧嗎?——連皇子都配不上的女人,天底下還有誰能配得起?溫成碧除了入宮,不會有第二條路。

    趙璨也跟著冷笑,“趙璿本來就有這樣的心思,無論這個消息傳與不傳,溫成碧與皇家牽扯上關係已是必然。我讓你傳遞消息,反而是幫她!若是隻有趙璿一人,憑著他的能耐,溫成碧遲早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若是有其他人插手,或許皇上出於平衡考慮,反而不會指婚。”

    平安聽完,也不得不承認趙璨說得很對。

    前提是如果趙璿真的有這個打算。現在想想,趙璨之前忽然去招惹溫成碧,本身就十分可疑,莫非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那是二皇子的目標了,所以故意去搞破壞?

    平安有時候也看不透趙璨,但好在他也沒有探究的意思,就像自己知道的某些東西,是經不起探究的。

    隻是想到那個活潑靈動的女孩會被卷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來,平安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感慨。當然,在平安內心深處,之所以這樣排斥這件事,未嚐沒有不願意再見到溫成碧的意思。

    他當時對溫成碧撒下彌天大謊,就是為了讓溫成碧不必太傷心。要是來日再見,知道自己曾經的心上人是個太監,溫成碧恐怕會哭暈過去。再者那時候他礙於場麵,承認自己愛慕趙璨,這事兒是不能被人知道的。一來趙璨身份特殊,不可有這種傳言。二來……這傳出去趙璨可就知道了,也太丟人了。

    然而平安心裏再怎麽不願意,在趙璨精辟的分析之下,也隻得不情不願的點頭,“也罷,我就應你這一次。”平安道,不過他還有附加條件,“隻是我還是希望殿下記得自己是在做什麽,不要走到不擇手段的那一步。無論因為什麽原因,利用一個無辜的女孩,畢竟不是君子之道。”

    但在這一點上,趙璨的想法跟平安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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