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之事,是指超乎人力所能及範圍,就如牝雞不能司晨,男子不能生育。而不許之事,是人力能為,卻因某些道德倫常不能為之的事情,就如不忠、不孝之事,隻因三綱五常的約束,不許人越過雷池一步。小的常想,不許之事,應該是那些違背道德倫常、傷風敗俗的下三濫事,卻不知女子踏鞠到底觸犯了哪條禮法,竟被列入不許的行列!”

    小魚的一番慷慨陳詞讓現場的緊張氣氛陡然升級,她甚至能聽到一旁的霍去病冷抽了一口氣。她心裏非常清楚,自己麵對的是漢武大帝,喜怒無常、說一不二的當朝天子,曾經讓父親和她悉心研究的一代天驕,今天她的話語隻能為她帶來兩種結局:一種是推出去“喀嚓”;第二種是引起劉徹的無限興趣。而她現在的心理,卻十拿九穩地認為自己應該是第二種結局,誰讓劉徹是個出了名的不出常規牌的皇帝呢?

    “知道孔老夫子嗎?”不出常規牌的劉徹提了個不常規的問題。

    “啊?”小魚被他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呆愣了一下,在得到滌春的一個白眼後,她不得不再次恭敬地低下頭,“小的知道!”

    “知道他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劉徹傲然地注視著階下的這個女子,感覺這個女子相當的不簡單。

    “知道!”小魚輕輕答著,明白了劉徹的意圖。

    “天生男女,是讓其名司其職,就如男子從小便要熟讀聖賢書、強身習武,成年後便可步入朝堂,出謀劃策,或征戰沙場,為國盡忠。至於女子……”劉徹犀利的目光快速地掃過周圍的女眷,最後落在小魚的身上,“女子的職責便隻是守住自己的那片草堂足矣!女子踏鞠雖不觸犯禮教,卻逾越了男子才能涉足的領域,女子如果過多地做了男子該做的事,便會天下大亂,呂雉專權不就是嗎?”

    霍去病的眉頭更加地緊蹙,誰都知道,呂雉專權,攪得劉姓宗族苦不堪言,差點走上滅門的道路,如今皇帝舊話重提,足見他對女子越界的態度是何等厭惡。

    “小的不這麽認為!”

    聽到小魚不知死活的迴話,霍去病吃了一驚,他本能地拉了拉小魚的衣袖,盯著小魚的眼光中閃現著“停止”的暗語。

    “有話就說,不必遮遮掩掩!”劉徹低吼了一聲,語氣中明顯有了憤怒。

    小魚感激地看了一眼霍去病,綻開了一個讓他放心的微笑。

    “小的知道陛下高瞻遠矚、聖明燭照,如今尊崇儒學,以仁為本,以德治國,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百姓無不稱頌陛下的雄才偉略、寬容賢明。”小魚清晰地吐字,毫無懼色,她知道該順著劉徹的心思說話了,如果再強出頭的話,恐怕會惹來皇帝的暴怒。

    “小的並非反對孔老夫子的教誨,也並非對陛下‘女子不得越界’的說法提出抗議,而是想提醒陛下,天下芸芸眾生之中,有男子,更有女子,如果女子隻堅守在自己的草堂之內,在眾多‘不許’中虛度一生,因不許而不讀聖賢書,因不讀聖賢書而不識三綱五常,因不讀三綱五常而治不好小家,因治不好小家而不懂天下事,因不懂天下事就難心甘情願臣服於陛下,因不臣服於陛下才會出現呂雉專權的現象!”

    霍去病呆了呆,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欽佩的神色,他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微微泛紅著臉的小魚,又看了一眼劉徹深不可測的表情,心中忽然忐忑起來。

    “哈哈哈……”一陣狂放不羈的笑聲又在閣樓中迴蕩開來,那是劉徹的,他不顧身份地狂笑著,揮動著寬大的衣袖,直指霍去病。

    “霍,霍去病,你,你府上怎麽淨出奇人哪!”他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圻離,寧當個你府上的侍衛,也不願當朕的將軍。一個小小的侍從,不僅會踏鞠,還是個女子,最,最奇特的是,還敢跟朕如此講話……”

    “圻離?”聽到劉徹的話,小魚心裏有點納悶,遠遠的,她看到原本霍去病坐的席位後,正站著永遠冷著臉的圻離,他冷徹如冰的目光正與小魚的目光交集在一起,讓小魚吃了一驚。

    “衛青!”劉徹突然正色地喚人。

    “臣在!”平陽公主坐席旁的一名男子忙躬身接令,他約莫三十五六歲,英挺而俊朗,雖然少了一份霍去病的青春傲氣,卻多了一份沉穩與凝重。

    “你和去病舅甥二人都屬沉默寡言之人,但去病府中之人卻都有趣得很!”劉徹雖像是在對衛青說話,眼光卻不知不覺瞟到平陽公主身上,“以後治家還得多學學去病哪!”

    平陽公主的臉色變了變,誰都知道,當朝皇後衛子夫就是她調教出來的歌伎,當初被劉徹一眼相中,從此萬千寵愛於一身,廢阿嬌,立皇後,生太子,她平陽公主的臉麵是何等風光,為何如今,自己的弟弟卻借霍去病的家奴,來影射起她的治家之道來。

    “去病天性耿直,待人寬厚,身邊之人無不為他盡忠職守,連我這做舅舅的也被比下去了!”衛青迴著話,從容而淡然,一點都沒有當朝大司馬大將軍的傲氣。

    “衛青果真是一名厚道之人!”小魚不僅輕輕感歎,如今的衛青已不是當初平陽公主家的一名騎奴,而是威風八麵的大司馬大將軍,在朝中也隻有霍去病才能與其平起平坐,再加上被寡居的平陽公主選中成為駙馬,地位更是顯赫無比,在此榮耀下卻還能保持原本的一顆質樸之心,實屬難得呀。

    “裕兒!”劉徹一聲低唿後,清秀如水的靈裕公主出現在他身旁。

    “父皇!”她輕聲應道,聲音如空穀幽蘭。

    “裕兒,你說朕今日該把你的玉如意賜給誰?”

    靈裕公主微微怔了怔。

    “兒,兒臣請父皇做主……”靈裕口中雖說著,一雙眸子早已飛到了霍去病身上,全然不顧身後焦急萬分的曹襄。

    劉徹把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微微皺起眉頭,但很快便恢複了常態。

    “今日之事連朕也為難!”劉徹如鷹般的銳利目光快速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朕也不能把你的玉如意胡亂給人,這樣吧,今日兩支踏鞠隊同時給賞,再另擇吉日比賽,何如?”

    “好!”曹襄喜出望外,脫口而出,引來平陽公主不滿的側目。

    霍去病卻像是如釋重負了一般,輕噓了一口氣。

    小魚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似的,不是個滋味,原來今日踏鞠的特殊賞賜,便是靈裕公主的玉如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明的是賞賜玉如意,實則是為公主納婿。這種不按常理為公主選婿的形式,也隻有劉徹想得出來。

    小魚轉過頭,正迎上霍去病的眼神,他漆黑有神的雙眸正含著一種溫柔,淡淡地掃過小魚的臉龐。

    原來她今天在球場的奮力拚搏,是為霍去病爭奪“駙馬”的頭街!一想到此,小魚便心生怒氣,她迴過頭,不再理睬霍去病,雙膝因長久的跪地開始微微發麻。

    “你們跪安吧,朕也累了,今兒就散了!”劉徹霸氣地揮了揮衣袖,準備離去,忽然,他又掉轉頭來,走到依然跪著的霍去病和小魚麵前。

    “霍去病,朕解了你的禁了,從今兒起,你還可以在宮中自由出入!”

    “謝陛下!”霍去病恭敬地行禮。

    “對了,來時把這個……這個小魚也帶上,這人有趣!”劉徹難得地支吾了一句,揚長而去。

    霍去病有點不自在地皺起眉頭,但身旁的小魚卻是打了個冷戰,因為她感覺到了有一束冷冷的目光直射在她身上,接著是第二束、第三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魚越(上部已完結,下部更新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曉丁初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曉丁初初並收藏魚越(上部已完結,下部更新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