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17年(元狩六年九月)

    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府

    廖小魚一把提起寬大的裙擺,拚命地在長廊上狂奔。

    “這該死的漢服,累贅死了!”她邊跑邊小聲埋怨著,臉龐因劇烈運動漲得通紅,汗滴順著她小小的臉頰滴落了下來,一顆又一顆。

    “還行嗎?”前麵穿著一身夜行衣的圻離迴過頭,關切地問了一句。

    “嗯!”她使勁點點頭,雖然為了跟上圻離的步伐,她已經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但比起剛剛那次“偷竊行為”,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她的腦袋中迅速閃過在長樂宮內的冒險行為,想不到在這兩千多年前的漢朝,她經曆了一次驚心動魄的“處女盜”,更可笑的是,盜取的東西還是她自己擁有的東西。

    “快點吧,將軍……該等急了!”圻離低沉地催促了一句,眼底閃過一絲焦慮、擔憂又略帶苦痛的複雜神色。

    廖小魚心頭一緊,有一種錐心的疼痛捕獲住了她,那張英挺、俊朗卻略顯憂鬱的臉龐開始在她眼前浮現,但更快的,一行黑體字竄了出來,也帶來了揮之不去的恐懼。

    公元前117年,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薨。

    廖小魚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這可是史書記載,是曆史、也是事實,如今,曆史卻要在她眼前重現了。霍去病,這位曾經叱吒風雲、戰無不勝的年青將軍,將會如同一片凋零的枯葉般在她麵前飄落。她腳步的頻率更加快速,本來紅潤的臉龐微微發白,有滾燙的液體開始在她眼眶中翻騰……

    ***

    諾大的床塌上,孤伶伶地躺著一個年青的軀體,他的臉色蒼白,隱隱約約中浮現著一層青灰色,嘴唇已經幹燥得裂了開來,像一塊幹涸的荒地,但他的眼神卻依然犀利和鎮定,雖然眼底盛滿著焦躁與不安。

    霍去病又一次看向門口,對著那扇依然緊閉的大門,他的劍眉開始蹙起。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吧?他想著,擔憂開始入侵他的心房,使他不自覺地坐起身,一陣疼痛襲來,讓他冷抽了一口氣,額頭開始有冷汗滲出。

    他的手緊緊抓著被褥,與那股刺骨的疼痛做著鬥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他的耳中,他呆了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連那股疼痛好像也因為這陣腳步聲的到來,而不堪一擊了。

    “將軍!”廖小魚急急地跑到塌前,不停地喘著氣。

    “拿到了嗎?”霍去病輕聲問著,憐愛地看著眼前的人。他伸出手,想替她擦去臉上的細珠,卻在半空中停駐了下來,最後硬生生地收了迴去。

    “拿到了!”廖小魚興奮又略帶點得意地揚起右手,一個小小的、圓形的東西從她的手掌中墜落下來,由於繩子的牽絆而來迴晃動著。

    “這……便是送你來此的神奇之物嗎?”霍去病看著眼前這個散發著銀色光環的圓形物體,眼神充滿著疑惑。

    “嗯!”小魚點點頭,她很想告訴他這個東西是一個微型時光穿梭機,她很想打開它讓他看看內部精密的構造,她更想告訴他從兩千多年後穿越到大漢朝是什麽感覺……但是,最後她還是忍住了,因為科學對這裏的人來說,還隻是一個未知而陌生的名詞。

    “不可思議!”霍去病輕輕說著,眼光從那個神秘的小物體轉移到了廖小魚的身上,一瞬間,他的眼神亮了起來,有一種特殊的華光在他的眼底流動。

    “小魚,你又穿漢服了!”他微微笑著,“真的……很漂亮!”

    廖小魚的臉紅了紅。

    “這是長樂宮的宮女服。”她低聲解釋著,“穿著不是方便行事嘛!”

    感覺到了廖小魚的羞澀,霍去病的笑意更深,但很快,疼痛讓他冷抽了一口氣,連手都開始僵直起來。

    “將軍!”小魚嚇了一跳,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那種恐懼的感覺又開始襲向她。

    霍去病擺了擺手,平息著氣息,然後,他看著廖小魚,堅毅而清亮的眼眸中閃現著一種不舍與痛楚混合的情愫。他低下頭,扯開自己的衣襟,抓住了胸前的一個物體後,用力而艱難地扯下了它。由於耗費了太多的體力,他開始喘著氣,身體慢慢斜靠在背後的軟被上。

    “將軍,你想要什麽?”小魚疑惑又心疼地問。

    他搖搖頭,然後握住了小魚的手,當他冰冷卻寬厚的手掌離開她的小手時,她的手掌心多了一樣潔白如玉的東西,像是一枚利爪,也像是一顆利齒。

    看到這個物件,廖小魚呆了呆,有一絲熟悉的感覺抓住了她,但很快,強烈的悲哀蓋過了她的一切思緒,她知道,他是在向她告別了,不,應該是最後的訣別。

    “能……給我一件你的物品嗎?”霍去病虛弱地說著,全身的疼痛使他冷汗涔涔。

    “好,好……的。”小魚拚命點著頭,有液體從她的眼眶滾落下來,她急忙胡亂抹了抹臉,開始手忙腳亂地翻著她的八寶袋。一個沒電的ipod nano,一支唇彩,一包口香糖……她開始沮喪起來,因為她竟然沒有一樣合適的東西可以給他留作紀念。忽然,她的手指碰觸到了一個冰冷的物體,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它取了出來,放在了霍去病的手掌心。

    “這個……”霍去病看了一眼手中的銀色圓形物體,再看了看廖小魚手中的圓形物件,“這兩個是一樣的嗎?”

    “不完全一樣!”小魚輕聲說著。雖然它們的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裏麵的功能和構造卻是大大不同了,她心裏這樣解釋著,卻沒有說出口,“它原來是我姐姐的。”

    “你姐姐的?”霍去病一驚,“那……”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小魚快速地接上了口,仿佛再多說一句關於姐姐的情況,就會使她再多心痛一次。

    她輕輕地翻過他手掌中的圓形物體,在它的背麵,刻著一隻大雁和一條小魚。

    “這是姐姐臨走的時候,我刻上去的。雁是姐姐,魚是我!”小魚喃喃自語著,“這裏麵有我的祈求,祈求我的姐姐能夠平平安安的。”

    霍去病冰冷的手握住了那隻小小的手,盡管他現在已經頭暈目眩,已經有點昏昏沉沉,但他依然能強烈地感覺到小魚的那份苦楚,她和她姐姐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但他現在已經無力、也無時間替她分擔了。

    由於感覺到了自己手中的那份冰涼,廖小魚定了定神,然後綻開了一個雨後的笑容。

    “不管怎麽樣,它確實保佑著姐姐的平安,所以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也平平安安的。”

    “謝謝!”霍去病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東西。

    “還有……”廖小魚略微遲疑了一下,“你答應我,永遠都不會使用它!”

    霍去病明亮而堅韌的雙眸中閃現出了一絲疑惑,但很快,他莊重地點點頭。

    “我答應你!”他堅定地說,有著一諾千金的豪邁。有一股熱浪從他胸腔湧上,使他痛苦地咳嗽了一聲,血液從他的口中噴出,帶著駭人的黑色。

    “將軍!”小魚驚叫著,扶住了那個搖搖欲墜的身軀,“你怎麽了?你到底得的什麽病?告訴我!我去求皇上,求他宣禦醫來!”

    “小魚!”霍去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手微微顫抖著,“不用了!”

    廖小魚看著眼前這個命懸一線的男人,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在整個胸膛蔓延開來,她開始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雖然,這種想法一出現,父親嚴肅而凝重的提醒便會縈繞在耳邊:“不要隨意改變曆史,不要做曆史的罪人!”,但是,她心中的那份渴望、那份不舍輕易地擊潰了理智,讓她開始不顧一切。

    “將軍!”她深唿了一口氣,仿佛做出了一個巨大的決定,“我帶你走!到了我們那邊,你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正喘著粗氣的霍去病愕然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他抬起蒼白的臉。

    “不用了!”他的語氣清晰而安詳,“我中毒已深,神仙也難救!”

    “中毒?”

    驚愕一下子彌漫在空氣中,連在一旁默不做聲的圻離也迅速走近床塌。

    “不可能的!”圻離的臉鐵青著,滿是詫異和震驚,“誰下的毒?”

    “圻離!不用……追究……”霍去病緊緊按住圻離微微顫抖的手,目光中閃現出一種釋然的神情,“當我拜將封侯、無限風光時,便會想到有那麽一天,被名利所累……”

    他沒講完,隻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看向圻離,目光開始變得凝重而銳利。

    “圻離,我把狼牙……給了小魚,你知道,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他艱難地講著,拚命忍耐住又一輪的巨痛折磨,“答……答應我,平安地送她迴去,否……否則,就代替我,照……照顧她!”

    圻離微微一怔,他看著霍去病那張蒼白如紙,卻雙目如炬的臉龐,他也感受到了一旁小魚疑惑的眼神。他知道狼牙在他跟霍去病之間的特殊意義,他知道霍去病話中的含義是什麽,但是……他可以嗎?他緊握著雙拳,遲疑著……

    院外有一陣騷亂,侍者驚慌又洪亮的聲音傳進內堂。

    “將軍,皇上駕到!靈裕公主駕到!”

    霍去病一驚,他迅速抓住了圻離的手,目光帶著點兇狠與強悍。

    “答應我!”他低沉卻清晰地說,嗓音沙啞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圻離看了他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我答應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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