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靈寶兒的迴應之後,桓石鈞非常自然的把這聲“哦”當成了肯定。


    如果是以他平日裏的沉穩,自然可以聽出靈寶兒的意思。


    但是,現在的局勢下,桓衝那副默許練威他們推舉的神情,讓此時桓石鈞心中,一直處在一個相對比較興奮的狀態。


    不是說他定力不夠,但是就如同剛才所講,那些可見的前景,實在太過誘人。


    以此時桓石鈞的年紀,能夠做到不喜形於色,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嗬嗬,看來靈寶兒也頗有此意。”


    桓衝在一旁添油加醋道:“石鈞啊,你叔父我畢竟已經上了歲數,以至於一身的銳氣都被時光消磨了差不多了,這兩年我的所作所為也多半有這方麵的原因。日後的天下肯定是屬於你們這些年輕人的,這點毋庸置疑。靈寶兒年歲太幼,還需要你們多多費心。”


    桓石鈞聽到這句話後,心中更是激蕩不已,像是有隻兔子住在了心裏,咚咚直跳。


    如果說前一句話還是在暗示自己的話,那現在桓衝所說的,基本上可以說是明示了。


    隻不過片刻之後,又在心中想到:這桓衝真可以就這麽輕易的把位子讓出來麽?


    在心動之餘,他還是抽出了點腦子,再一次想到了這個問題。


    不管怎麽說,現在的他還不至於被這種情緒蒙蔽了所有意識。


    這桓衝的身上雖說看不出絲毫的氣勢,就如他所說,好像上了年紀之後,被時間磨去了銳氣。但畢竟是隨著大伯父征戰過數十載的人物,就這麽輕易妥協的話,是不是太過不尋常了。


    桓熙,桓濟兄弟倆個的例子雖然才過去了幾年,但是這教訓還活生生的擺在自己的眼前呢。


    難道過去了幾年,他的性子就直接轉變了麽。


    看到逐漸冷靜下來的桓石鈞,桓衝深邃的眸子裏,眼神微動,然後臉色不變的接著說道:“在你大伯父將這重擔交與我時,我還滿心鬥誌,心想縱然不能帶領桓氏繼續強勢,也必定要做個守成家主,不能墮了家門的威風。唉……可惜最近這兩年,我是愈發的感覺力不從心,麵對江東的那些勢族,愈發的感覺難以抗衡。”


    桓衝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接著說道:“和江陵那些百姓說的一樣,再這樣下去的話,莫說守成,就連我們苦心經營了十幾二十年的荊州,怕也要被其他勢族慢慢蠶食幹淨了。”


    聽到這些話的桓石鈞,臉上的表情終於開始開始了變化,桓衝知道,這種表情是深以為然的痛恨!


    事實也是如此,這些話在桓石鈞的心中,早已不知道想過了多少次。之前大伯父還未過世時,整個桓氏是何等的威風。


    自己的父親桓豁和這位叔父桓衝,分別出鎮荊州江州諸地,再加上大伯父在京畿的勢力。那種情景已經不是王與馬,共天下,而是桓與馬,共天下。


    可是自動這叔父桓衝接管之後,桓氏所鎮守的地盤越來少,越來越偏遠。去年父親過世,本以為是自己的兄長或自己接替父親的位子,封個將軍,充任荊州刺史,但是接過竟然是桓衝丟了江東那邊,帶著全部部眾來到了這邊,這如何讓他不感到氣憤!


    前方的桓衝口中不停,接著道:“你叔父我是再沒有了那些年的精力了,況且,再這樣下去的話,別說做個守成家主,那家族罪人肯定是跑不了了。”


    此言一出,桓石鈞再無疑慮,心道這桓衝好在還有些自知之明,也總算能心係家族,雖然已經敗到了這個地步,但家底還在,憑著二十多萬的桓氏部曲,加上自己的聰明才智,何愁不能恢複往日之榮光。


    “叔父放心好了,桓氏根基雄厚,而且江東那邊雖然勢族眾多,但是以目前的狀況來看,能比得上咱們的還是寥寥無幾的,要想恢複往日桓氏盛況,也並非難事。”


    桓石鈞充滿自信的說著,在簡單比較了一下各方勢力之後,臉上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


    “嗯……這些大事以後就交與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做了,我老了,剩下為數不多的時間,隻能慢慢還了這兩年的債了。”


    桓衝的語氣變得有些蕭索,轉身望向那軍營之中的亂象,還有那橫七豎八躺著的將士,臉上的表情複雜之極。


    桓石鈞見事已成,心中很是暢快。此時見到桓衝這副樣子,心中升起幾分可憐。


    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比起他做的這些事情,能給他這幾分可憐,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中元那晚發狂的那些將士,如今應該都是無礙了,對那些人,我桓衝的負罪感倒還少些,畢竟性命無礙。可今日的這些,唉……”


    桓衝搖頭歎息,臉上滿是懊悔的神色。


    看的桓石鈞也是搖頭不已,心中不禁想著:哼!真是婦人之仁,看來你是真的老了,區區幾百人而已,這又算得了什麽。


    隻聽前方桓衝又接著說道:“該給他們家人一些豐厚的撫恤,唉,我要早知道有這讖言也就好了,既然天命如此,我又何必會做這麽長時間的家主。”


    桓石鈞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讖言,嗬嗬,多麽好的計策……你不提這事,我還都快忘了。這樣也好,以後你就活在這讖言之中吧。


    “石鈞啊,那些還活者的將士,是不是和上次一樣,多喝點水催催吐,然後休息休息就好了啊?”


    桓衝又看向遠處那些本捆綁著,依舊在不時哼唧亂叫的士兵們,有些憐憫的詢問著,語氣比之前蒼老了許多。


    “嗬嗬,就是這樣,然會讓他們再睡上一天就好了,叔父就不用再擔心這些。”


    桓石鈞微笑著迴道,聽著桓衝那無力的聲調,他突然又感覺,這叔父是這麽的可悲,失去了家主的位子,就瞬間變得和江陵城中的普通老頭兒沒有什麽區別。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關注桓衝,也就完全沒有察覺到,在迴答完這句話之後,那桓衝眸子裏閃過的一絲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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