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霸重傷,至今還躺在床上。


    趙萬鈞和劉虎兩位什長,在第一波的城門攻守戰中,就丟了性命,現在二人還在城門那最底下的一層,等著被抬出來。


    所以來到城樓的隻有馮勝、杜二、熊瞎子三位什長,以及二十來個纏著白布的兵卒。


    南中郎將朱序,身長八尺,方臉闊眉,恰值中年,看著頗有英武之氣,隻是眉宇間,比他人多了些愁悶之意。


    看著眼前的這些兵卒,朱序換了副神情,大喝一聲:“好!”


    然後站起身來,走到眾人身前,接著說道:“襄陽守軍如若都和眾將士一般,那秦軍就算再有十萬人馬,也休想攻破此城!昨晚一役,襄陽萬幸有諸位及時堵住城門,否則讓秦軍占據城門之後,那後果不堪設想!既有戰功,就有封賞!”


    說完看了旁邊隨從一眼,便重新坐在主坐之上。


    那書吏模樣的隨從走上前來,對眾人唱道:“建元十四年六月十九亥時,秦軍趁暴雨夜襲襄陽,時入城已有百二十人,夜潛城門之際,值守察之並擊鼓相告。幸有杜霸隊部,整軍迅速,速入城下,阻敵於城門之中。故遷杜霸為別部司馬,領三百人。”


    書吏緩了口氣,接著唱:“馮勝十人上城斷敵飛鉤繩索,阻敵於城牆之上,功不可沒。故升馮勝為隊正,領五十人。杜二、熊方重皆升隊正,領五十人。原杜霸隊中兵卒殺敵者,每人頭獎錢五十,粟米五鬥,另賞全隊肥豕兩頭。”


    眾人一片歡唿,自從秦軍開始圍城,晉兵中,除了將領,其他人就基本上沒有見過肉了。


    謝離一時無語,前世裏吃慣肉的他,對這兩頭豬自然沒有多少欣喜。


    隻不過腦中突然想起了一人,就是“自己”的生母:秦氏。


    兩人相依為命,基本沒有過什麽好日子。至於自己的生父是誰,小時候的“謝離”也曾經問過秦氏,隻是每次的詢問,換來的都是沉默或者哭泣。


    所以後來的“自己”,也就再也沒有問過。


    謝離想道:這些東西算是用命換來的了,隻是轉念又想,自己這拚來的命隻能換上兩頭肥豬,頓時一陣唏噓。


    不過好歹還有些錢糧,倒是可以交給秦氏,讓她改善一下夥食,也算盡一份自己的孝心。


    正在思索時,朱序又站起身來,踱步到謝離身前,略帶微笑的問道:“你就是謝離謝景宣?昨晚聽馮隊正說,你獨自一人,切斷三支飛鉤,而且殺敵七人!可有此事?”


    謝離這才迴過神來,抱拳迴道:“迴中郎將,謝離隻不過是趁亂襲擊了兩人,又在黑暗中補了幾個墜城受傷的秦兵罷了,要論正麵阻敵,謝離可比不上這裏的各位兄長。”


    “哈哈!那是自然,你今年不過一十六歲,而且在這裏隨便挑出一個,都比你要壯實強壯的多,正麵廝殺別說不是敵軍的對手,恐怕多數隻能是敵軍的一合之敵。”朱序大笑幾聲,愁容好似消了幾分,如此說道。


    “正是如此。”


    謝離微微一笑,沒有過多言語。


    朱序收迴笑容,接著道:“誠然,戰場之上,將士們身強力壯,作戰勇武不可或缺,尤其是像你前麵的這些‘哥哥們’,他們是作戰的主力基石,有了他們,我朱序才能穩坐城中,以區區六千晉兵對抗那秦軍十萬人馬!”


    “隻不過……”


    朱序話鋒一轉:“我軍兵士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適合正麵拚殺,還有很大一部分有著其他用途。譬如昨夜裏診治傷員的醫官、負責夥食糧草的後勤、專門射殺敵軍的弓弩手、以及身處敵軍的暗探,這裏的每一種都是缺不得的。古人雲: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長,不任其所短,故事無不成,而功無不立。亂主不知物之各有所長所短也。”


    謝離擺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學生模樣,躬身拱手道:“中郎將之言令謝離感悟良多,將軍教誨,謝離謹記在心!”


    “孺子可教也……”


    朱序點頭,心說這小子倒也乖巧懂事。


    隻不過在謝離的眼中,此時的朱序好像不再是威風凜凜的將軍,反而有些像是城裏講書的名士先生。


    “朱先生”在眾人身前踱來踱去,邊走邊說道:“正麵拚殺並非你所長,等到秦軍正麵攻城之時,你在隊中也無多大用處,反而很有可能白白丟了性命。昨日裏你謝離能在亂鬥中切斷飛鉤,而且暗中擊殺七人,足以證明你動作靈活,為人機敏,並且處事果決,不拖泥帶水。”


    思考了片刻之後,朱序對旁邊書吏道:“你帶其他眾位將士下城,去安排戰後賞賜之事。”


    頃刻之間,城樓上隻剩下朱序謝離二人。


    謝離身上突然有一陣不好的預感……


    朱序坐上主坐之後,將謝離喚到身前,道:“秦軍驍將石越一部中,我月前安插過一精明的間諜,這幾日竟沒了動靜,怕是已經被石越察覺。你雖隻入伍幾日,但昨日的表現足以證明,你忠於我晉,且甚是機敏可以勝此一任。所以,杜霸隊中你就不用去了。”


    果然,果然!


    謝離暗罵一聲,腦中下意識的浮現出那句台詞: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


    “中郎將賞識,謝離榮幸之至。隻不過……”


    “有何事擔憂?”


    “雖說我謝離對晉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但入伍僅有兩日,對我軍以及敵軍都知之甚少,至於哪些算是重要軍情,哪些是次要軍情還尚不能分清,所以就算深入敵軍,也瞧不出多少名堂。況且我謝離剛過束發之齡(15歲),古人常雲人心難測,萬一謝離被敵軍蒙騙,以至錯報軍情,使晉軍中了誘敵之計,那豈不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朱序聽完之後,嘴角微揚,盯著謝離沒有答話。


    隻是謝離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不為所動。


    好一會兒之後,朱序才開口說道:“一般的十六歲新兵,剛上城牆的時候,還隻會躲在箭垛底下,而你已經立了不小戰功。而且,就算是杜霸馮勝他們,在言辭方麵也比不得你,看你剛才說的頭頭是道,入伍前可是讀過書的?可會下筆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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