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是母親安排您住在這裏的?”孟清源看安嬤嬤情緒穩定下來,才問道。


    安嬤嬤長歎一聲:“出了那事以後,孟家也覺得丟人,換了一批奴仆,大小姐禮佛後,您被放在孟老夫人身邊撫養。所以我們這些大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就都離開了孟府。迴了棲霞山莊。後來嫁人的嫁人,走的走。我無兒無女,離開大小姐時就認了秀珠為幹女兒,她也算有造化的,和柳長海成了婚,這日子過得還不錯。”


    “小小姐,我都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死了,我就想再見我們大小姐一次,小小姐,我沒有照顧好大小姐,讓她被那個狐狸精和負心漢傷透了心。”安嬤嬤說著又掉起了眼淚。


    “我知道,嬤嬤您放心吧,正好您在這,我還有好多事想問您呢。”孟清源看安嬤嬤又開始傷心了,忙轉移話題。


    安嬤嬤聽小小姐要問自己事情,忙擦了眼淚,坐直了身子,鄭重的問道:“小小姐,您想問什麽?”


    “嬤嬤,我看我娘的嫁妝,當年入孟府清點時,我們這邊簽字畫押的三個人中,有您老,您能給我講講這嫁妝上的一些事嗎?”


    安嬤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傷感道:“小小姐,您還真問對了,現在最清楚這些的就剩我一個人了。另外兩個都去世了。”


    “當年您曾外祖父柳老先生,和您曾外祖母一生恩愛,沒納過一個妾氏,就您外祖母顧老夫人一個女兒。後來顧老夫人救顧老將軍被北胡人給害了,柳老先生夫婦傷心過度,沒幾年就先後都去世了。當年大小姐七歲後,都是生活在這棲霞山莊的,是柳老先生和夫人帶著的,對大小姐是極為疼愛的,所以他們去世後,所有的東西就留給了大小姐。”


    “我看母親的嫁妝裏還有東南麵賀州的田產?”孟清源問道。


    “那個就是你曾外祖母留下來的,她老人家祖籍就是賀州那裏。當年大小姐的六房陪嫁,柳家占兩房,一房就在賀州,一房就是秀珠的男人柳長海一家,當年柳長海父親也簽字畫押了。”安嬤嬤人雖老了,但是頭腦還是很清楚的。


    “另外四房都是顧老將軍這邊的,顧老將軍那時恨不得把一切都給大小姐呀。今天您看的顧安是一房,另外一房在永州。”


    孟清源忙問道:“那永州的馬爾山其實是母親的嫁妝之一?”


    安嬤嬤點了點頭:“不錯,那永州的田產就是馬爾山和山下的莊子,是當年太後娘娘賜給大小姐的,但靜慈庵是後建的。”


    孟清源心想這太後娘娘對母親倒真的很好。


    這邊安嬤嬤繼續說道:“還有一房沒動,就在老家蘭州府,那裏還有小姐一處莊子。剩下的一房掌事的叫顧飛,是負責小姐在京城的七家店鋪的,當年他也是簽字之人,


    “但他六年前去世了,顧老將軍就安排他的兒子顧洪負責了。這後邊的事奴婢都是聽秀珠說的。”


    楊氏連忙說道:“奴婢是聽奴婢男人說的,大小姐雖然不管這些了,但顧老將軍在世時,每年都會有人來查賬,這管事們每兩年也都要迴蘭州府交帳的。不過這三年就沒人來了,他們也沒再迴去過。”


    孟清源點了點頭,這三年外公病魔纏身,已經是沒有精力過問這些了。


    那安嬤嬤講完這些,又拉了孟清源的手,擔心道:“小小姐,你在孟家,這些日子沒受什麽委屈吧,那姓寧的狐狸精,慣會扮柔弱,裝好人了,你可千萬不要被她騙了,不行,您就迴這棲霞山莊來吧。”


    孟清源忍不住笑了,怎麽她身邊的人看寧姨娘的態度都是一致的呀:“嬤嬤,您放心,沒人能欺負了我,您老好好保重身體,等有機會我帶您上山去看母親。”


    安嬤嬤激動道:“奴婢能去看大小姐嗎?”


    孟清源拍了拍嬤嬤的手,安撫道:“能的,所以您得保重好身體,有什麽事情,就讓秀珠娘子告訴我。”


    楊氏連忙行禮道:“奴婢知道了,娘,咱們還是讓大小姐休息吧,您也迴去休息吧。”


    孟清源見安嬤嬤年紀大了,今天又挺激動得,臉色已帶上倦色,就也勸她早些迴去。


    又吩咐楊氏道:“我聽說曾外祖父、祖母的陵墓就在這棲霞山上,你讓人準備好祭祀用品,我明天一早上山去看他們,還有找個人過來,我想到園子裏轉一轉。”


    楊氏忙叫了自己的兒媳等人,陪著孟清源四處走一走。


    孟清源邊走邊和她們幾個聊天,見她們也算精明能幹,說起莊子裏的事來頭頭是道,孟清源問了一會兒便說:“我聽說曾外祖父的藏書閣在大周都是有名的,你領我過去看看,其他人就去休息吧。”孟清源指了指其中的一個媳婦。


    其他人行禮告退後,那媳婦便帶著孟清源和紅錦、葉蘭三人往院子的東南麵去了。


    很遠孟清源就看見藏書閣,樓高四層,一色淡雅裝飾,樓外有數株楊柳迎風搖擺。


    今日天晴,樓外有幾個仆人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拿著拂塵,地上用油紙鋪了,上麵放著一本本書,正在曬書。


    孟清源看了,忍不住笑了笑,對紅錦等說道:“你們就在這裏等我吧。”


    說完,一個人走進了藏書閣。孟清源看這第一層,屋子很大,依次放著一排排到頂的書架,上麵擺滿了各色書籍。


    不過牆壁似乎道有些怪異。孟清源仔細看了,這牆竟是裏外兩層,中間是空的,外麵看藏書閣是木質的建築,但裏麵的這層牆卻像築城牆似的用泥土澆築而成,上麵鋪貼了一層石子。孟清源想了想,這樣做一是更結實防潮,二是就像地龍一樣,中間空隙通上熱氣,那冬天這裏也會非常暖和。真是用心聰明的方法。南麵又開了大大的窗戶,糊了薄薄的桃花紙,雖說並不是特別亮堂,卻也能讓人看得清書上的字。


    孟清源沿著樓梯慢慢的往上走,屋裏很安靜,寬大的木頭窗子外隱約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在朦朧中她似乎看見了許多前塵舊事,看見了曾外祖父一家三口在溫馨讀書,看見了七八歲的母親顧朝雲活潑的的跑上跑下,看見了十二歲的外公第一次走進這藏書閣,臉上掩蓋不了的興奮和自豪,音容笑貌宛如曆曆眼前,孟清源不禁潸然淚下。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便去了棲霞山,曾外祖父柳老先生夫婦便葬在山的最頂峰。從那裏可以清楚的俯瞰棲霞山東西兩側的雲騰書院和梧桐苑。陵墓的周圍收拾的很幹淨,兩邊各有一塊巨石,上麵刻滿了前來吊唁的學子們留下的紀念的詩句。


    孟清源陪了兩位老人家一個時辰,方才下了山。


    此時臨芳園正房,顧安和柳長海,還有不少小管事,二十多人站在院子裏,正在等她。


    孟清源細細的觀察了一番,和顧安與柳長海一樣,這些人也都沒有穿著綢緞,隻是細布褂子,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孟清源,真正的主子,個個都低頭斂目,老老實實的樣子。


    孟清源微微一笑,說:“我還是第一次到莊子上來,除了顧爺和柳爺,諸位管事都不認得,隻是昨天一路上略看了看,倒也井井有條,可見諸位也是用了心的,按照老家蘭州府的規矩,這做主子第一次見到下麵的人或逢年過節,都要給大家發紅包,討個吉利,今天也按照這個規矩來!”


    孟清源說著掃了這些人一眼,接著說:“你們現,


    在便就去叫你麵下麵的各家佃戶,都來領賞錢。”


    院子裏的小管事都不約而同的看了顧安一眼,顧安賠笑道:“還是小小姐慈悲,但一是這佃戶多了,又都是莊稼人,不大講究,若是都叫來這裏,未免人多氣味雜,隻怕小小姐不慣。二是,這佃戶人數多,這樣發下去,幾天也發不完!小小姐您看,反正這些佃戶都是由他們管著的,不如交給他們發下去,也是您的善心!”


    孟清源幾乎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在蘭州府顧家,上上下下都是按軍隊的規矩來的,講究一個令行禁止,這顧安也是顧府出來,怎麽今天說出這樣的話?


    這時那些站在顧安身後的小管事已經紛紛點頭附和起來。


    但是非常明顯,站在另一邊的,柳長海和他帶來的小管事,依然低著頭,就像沒聽見這邊的動靜似的,孟清源心中就有了點數了。


    “鄉君原是為了施恩,自然是要見一見人,說不得還要勉勵幾句,若隻是為了發點銀子,鄉君哪裏還用從京都到通州來呢?各位管事這便去辦事,隻管叫人來吧。”這時站在孟清源身後的餘恆開口了。


    餘恆倒真是殺伐決斷。孟清源心道,這主意就是他出的,並且做事也非常周全,還特意從京城帶了幾個夥計過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院子裏的人不敢再駁,顧安和柳長海都叫那些小管事叫人去。


    孟清源笑道:“兩位管事都到廳裏坐著歇歇罷了,來人,上茶。”


    兩人忙跟著孟清源進了大廳,謝了座。孟清源又兩人聊了一會兒家常,餘恆進來道:“鄉君,有佃戶到了。”


    孟清源便站起身,到外麵廊下坐了。就見廊下還擺了兩張桌子,各坐著餘恆帶的兩個夥計,一個拿著紙筆,一個拿著莊子裏的賬簿。地上放著幾大筐銅錢,都是新兌的嶄新的製錢,穿著紅繩,光亮亮的,看著都隻覺亮閃閃的。旁邊也站著兩名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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